第九章 槿英
“尽是怪力乱神之事,”那位妇女却有些不耐烦,“你们男人家,一天天的,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真吓人。我可讲不出这些怪物奇闻,我要讲的啊,只是个平常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临天朝,只与两人有关。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男人叫唐怀玉,女人叫槿英。
唐怀玉的爹是棠川太守,正逢京畿变迁,开放了“纳粟入庠”,老太守便给儿子买了个太学生的名额,把那唐怀玉送到京城读书。一日,唐怀玉受同窗的邀约,来到教坊司内游玩——说是教坊司,其实就是专供官家赏弄的烟花柳巷。可唐怀玉初来乍到,对这些还不甚清楚。
望见教坊司门前一副“门大要容千骑入,堂深不觉百男欢”的楹联,唐怀玉自觉不妙。他身形颀长,面容俊朗,颇受院内姐妹欣赏,一时间被莺莺燕燕所围住,都嚷着要喂他酒吃。正在他推脱辞谢之时,却被一阵琴曲声吸引。唐怀玉望去,只见端坐一位红衣女子,分明是:
云髻雾鬟,乌发倾泻垂地,
春山秋水,眉眼自在盈盈;
朱颜粉嫩如莲萼,
绛唇一点似樱霙;
身比庭前细柳,肤若白玉凝脂;
一颗明珠风尘掩,尘尽光生照山河。
唐怀玉惊为天人,问身边女子弹琴者何人,女子不屑道:“此人是个哑女,天生不能言语,揽不到贵客,只能弹弹琴,做个琴妓而已。”听起来,教坊司内也有等级之分,妓女地位与恩客数量相关。唐怀玉问为何哑女就拦不到客,只招身旁女子轻笑,近旁一位醉酒的同窗解释:“怀玉兄,今晚你就知道‘能说会叫’有何好处了。”又惹得众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唐怀玉只觉聒噪,心生厌烦,从人群中穿出,径直走向那女子。
一曲弹罢,女子按弦,抬头看身边之人。那双眼眸如家乡棠川的春雨,清澈温润,带着一丝惊讶。唐怀玉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伸出手,摘下了悬于女子身侧的木牌,木牌清凉沁人,有槿花的清香,上面镂刻了两个字——槿英。
当夜唐怀玉在槿英的房内留宿。从此,教坊司内流传开一个消息,说那小哑巴槿英转运了,遇见个挥金如土的贵人,一连三月,日日在她房内过夜。众姐妹气得牙痒痒,只道那唐公子瞎了眼;老鸨却喜出望外,对槿英千叮咛万嘱咐,说她好容易摊上这样一位摇钱树,一定要榨干他的钱财。对此事最平常的人竟是槿英,白天依旧莳花弄草,逗弄鸟儿;晚上就与那唐公子作陪,弹琴弄曲,伺候他过夜。
唐怀玉自知夜夜流连教坊,会引得身边众人非议。同乡好友一位叫张云清的,也劝他不要把精力白白耗费在女人身上,父亲送他来京城,不是让他来自甘堕落的。唐怀玉也不是没想过离开槿英,可他发现,自己竟到了只有闻着她身上馨香才能入睡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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