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慢慢等天亮

林若望在林政安怀里窝了很久，直到停止了哭泣，才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问他：“哥哥你怎么来了？”

        林政安抽了两张纸仔仔细细的帮林若望把脸擦干净了，才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说：“因为啊，你哥哥今天一个人在家里睡，太害怕了，忍不住想来看看我们小望睡得怎么样。”

        林若望听了愧疚的低下了头，林政安这话一听就是唬小孩的，明明是他睡的床现在已经一塌糊涂睡不得人了，林政安是看他可怜才这么说的。于是他闷闷地说：“哥哥对不起……”

        “我说过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说对不起的。”林政安把他的脸捧起来，问他：“所以我们长得可爱又心地善良的小望愿不愿意今天去你胆小的哥哥家里陪他睡觉呢？”

        林若望这次没拒绝，点了点头。

        外面的雨仍旧下得很大，但林政安执意把林若望背在了背上，然后让林若望撑着伞。他说这样就两个人都在伞下了。

        林若望还想问什么，但是林政安又佯装要生气，让他什么都不要问了，乖乖跟着他回去。

        林政安的衣服早就被雨淋湿了，林若望的衣服也被冷汗浸湿了。

        林政安把林若望领进了浴室里，在浴缸里放了满满的热水，让他把衣服脱了进去泡一会。

        等他把干净的衣服拿回来，林若望却还站着没有动。

        “怎么了？”林政安看着他倔强的盯着自己看的模样，没来由的笑了出来，“害怕吗，想要哥哥陪着你洗？”

        林若望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林政安笑了笑，拉过林若望，帮他把衣服全部脱掉了。

        这下林政安才真正被惊呆了——林若望身上没有那块皮肤是完好的，身上不是陈年的伤就是新添的伤，大大小小的错落在身上，错落在林若望雪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林政安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的动作停了，好一阵都没动。

        直到外面又响起一道雷，把林政安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不发一语的把林若望牵进了浴缸里，然后自己在一边守着他。

        浴缸很大，林若望小小的一只躺在里面还剩了很大的空间。

        林政安身上还穿着湿衣服，林若望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伸手扯了扯。热腾腾的雾气把他的脸熏得通红，他就盯着这么一张红通通的脸问林政安：“哥哥你冷吗？要不我们一起泡吧。”

        林政安本来想拒绝的，但是他看着林若望那双单纯的眼睛，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于是他们一起泡进了浴缸里。

        等两人都泡暖和了，林政安先把林若望捞了出来帮他擦了擦穿上了他的衣服。

        林政安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但是林若望长期营养不良十一岁了一米三都不知道有没有，穿不了他的裤子，就只穿了件上衣。

        晚上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林政安从背后抱着林若望，一只手覆在他耳朵上。他轻声说：“睡吧，有哥哥在呢，不用怕。”

        这一晚上林政安是真的折腾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沉稳的呼吸。林若望却还没睡，乖乖的呆了一会儿之后轻轻地转过身面向了林政安。

        其实林若望一动林政安就醒了，但是他没出声。林若望又试探着喊了几声“哥哥？”林政安不知道林若望想要干什么，但是故意没有回应他。

        只听见林若望轻声说了句：“哥哥，谢谢你！”

        林政安正要开口，强调“不用总说谢谢的”，结果林若望突然靠近过来，极轻极轻的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林政安呼吸一滞，心中震惊又五味杂陈。

        但是林若望没有做多余的什么事情，单纯的亲了这一下，就心满意足的面对着林政安睡过去了。

        林政安一动都不敢动，身体僵硬，直到真的确定林若望睡了才放松下来。

        他看着林若望安详的睡颜，突然心里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满足。

        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看过的那本童话书，书的主人公是一对兄弟。“哥哥弗兰德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弟弟弗瑞德却天生有着召唤火焰的能力。弗瑞德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村子里的人把他当成怪物，没有人喜欢和他玩。但是哥哥弗兰德却觉得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他很高兴自己有一个手心能喷出火焰的弟弟。

        但是很快家里出了意外，爸爸在出海的时候也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了弗兰德和弗瑞德。哥哥弗兰德很懂事，会自己做饭，还会给农场主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和弟弟。弟弟有一次去农场找哥哥，看见围栏里瑟瑟发抖的奶牛，他想生火给奶牛取暖。但是一不小心火烧了整个农场，所有在农场工作的人们失去了工作。所有人都觉得弟弟弗瑞德是个不详的人，他们要把弟弟捆起来用火烧死。但哥哥坚决不让，但是瘦弱的他拦不住村民们，于是村民连带着他一起捆了起来。”

        “当晚村民们就把哥哥和弟弟捆在了木桩上，点燃火把要烧死他们，可是突然下起了雨。于是这场行刑被迫耽误了。也是这时候隔壁村的人跑了过来，他说这里奶牛得了病，人喝了奶牛的奶都生了重病。但是他们的奶牛都被烧死了，所以他们躲过了这一次灾难。于是哥哥和弟弟成了他们的救世主。”

        林政安很喜欢这个故事，他觉得他也可以像故事里的哥哥一样，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的弟弟。他想如果他有一个弟弟的话，他肯定会也想弗兰德那样保护好自己的弟弟的。他很羡慕弗兰德，他也想要能有一个会魔法的弟弟。其实不会魔法也行，只要是个可爱听话的弟弟就行。就算不听话不可爱也没有关系，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好弟弟的。

        林政安的思绪飘回了很多年以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林若望脸上，他亲亲的在林若望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晚安。”他说。

        很久以后他又说：“对不起……”

        第二天早上林政安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上贴着一个火炉，热的厉害还黏糊糊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不是火炉，是林若望，他发烧了。

        林若望眉头皱在一起，窝在单薄的被子里不太舒服的哼哼着。

        林政安连忙爬起来把林若望捞起来给他擦了身体，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喂他吃了药之后把他塞回了被子里。

        等到林若望再次睡过去了，林政安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他摸了摸林若望的脸，眼眸低垂，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关上房门出去了。

        林政安一路走着一边在想，林若望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环境里才会被养成这个样子。一日三餐没有一顿是好好吃的，个子长不高身上没有二两肉，动不动就和别人说对不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就是怕麻烦别人。

        林政安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脚下走的路就是之前悄悄跟着林若望走过的那条。

        他其实悄悄跟着林若望去过他家里好几次，从来没敢让他发现过，但最后他发现每次林若望回家都是挑家里人不在的时候。至于家里有没有在，只需要看看家门口有没有放这一双男士鞋。所以即使他想问什么也没有人可以让他问，而其实时候他又怕被林若望知道了，会让他难堪。

        但是这次林政安这次运气比较好，门口摆了一双很大的男士球鞋。他敲了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个醉醺醺的男人从里面把门打开。

        “嗝~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啊~”那男人看着不过才二十出头，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喊道。

        林政安则正色道：“您好，请问这家的女主人在吗？”

        那人一愣，随即又笑了两声，讥讽道：“哟，姐姐还挺有本事的，你多少岁啊，这么嫩也被搞到手了？”

        那人的脸上满是轻浮，看的林政安拧起了眉毛，他向后退了一步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找这一家的女主人，关于她儿子的事情我有些话我想和他说。”

        没想到那人听了一愣，说：“她儿子？那个叫林什么的？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你说什么？”林政安心里一股无名火升起，猛地揪住那男人的衣领质问他。

        那个男人没比林政安高出多少，现在的气势也是被压了一头。他双手高举以示无辜：“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她自己说的。”

        林政安咬着牙齿目光凶狠的看着他，不甘心的松开手，恶狠狠地说：“那他妈妈呢？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拜托，我就是来睡一觉的，睡完了我就要走了，有什么事你等她回来了再说。”那男人耸耸肩，退回了屋子里，要关上门。

        “谁在那？”一道声音从林政安身后传来。

        他回过头去看，一个长得和林若望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正从楼梯拐角处走上来。他穿着一袭红丝绒长裙，顶着一头卷发，脸上略施粉黛，的确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光是站在那里，都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林政安以前就有想过林若望长得那样好看，他妈妈一定也是位好看的阿姨。但是他现在更加觉得他妈妈是个十足的恶魔，不然为什么林若望在睡梦中呢喃的都是“妈妈，别打我。”

        林政安退了几步让出了门口的位置，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气对姜离说：“阿姨您好，我是林若望的……朋友，我想请问林若望是您的亲生儿子吗？或者您真的又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吗？”

        姜离皱着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了两声，靠坐在了楼梯扶手上，说：“你可真有意思，这话我听了无数遍了，你还是头一个这么有礼貌的。”

        她说着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然后反问他：“所以呢？是亲生的又怎么样？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政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能够自然一点：“却是和我没关系，但是……”

        姜离却打断了他的话，她冷声道：“那不就得了，和你没有关系，那你还管这么多干什么？”说完她就要往上走。

        林政安拦在了他前面，厉色道：“根据《未成年的保护法》，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有对未成年人履行监护责任的义务。但是据我所知的您长期以来都在对林若望进行虐待……”

        “够了！”姜离打断了他的话，夹烟的那只手一下一下戳着林政安的胸口，她说：“小朋友你以为自己又几斤几两啊，读了点书就在这里显摆知道的多吗？我养了他十一年，让他活到了现在不就够了吗？还想要怎么做？嗯？”

        姜离用手夹着烟，烟灰差点抖到了林政安身上：“林若望挺有本事啊，是给你灌了迷魂汤还是什么啊，能让你来替他出头。我劝你最好还是别管这么多，你要真这么喜欢他你养他啊，我没意见。不过，你的把他这些年我花在他身上的钱还给我，不然我多亏啊？”

        “你！”林政安简直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震撼，怎么会有人既然生下孩子却不好好对待他，甚至把他当成可以用来买卖的商品。

        可是他还能怎么做呢，总不能真的报警举报姜离虐待儿童吧。可是林若望知道了会怎么想，他甚至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

        在林政安发愣的时间里，姜离已经从屋子里拖了一个行李箱出来，风风火火的蹬着高跟鞋走了。

        门口只留下杵在原地的林政安和门口那双男士鞋。

        林政安突然想起来林若望，在无数次他回到家里看见门口那双不属于爸爸的男士鞋时，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愣住门口不进去。然后回到那个也不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地方，连晚上睡觉害怕了也只能缩在角落里，慢慢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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