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血战
远在京城的皇帝安严端端正正地坐在勤政殿的书案前,表情冷漠、不动声色地翻看从前线传来的奏折。脸上虽然冷漠,但心口却随着奏折的传来,一天紧似一天,脸上的黑云也越来越浓。三个月了,没有一个喜讯:
“丛石郡失守。”
“百桦郡失守。”
“云峰关失守。”
“十万敌国援军赶往云峰关。”
“主帅江寒遇袭,身负重伤。”
接到江寒重伤这条奏折,安严已经维持不住冷静泰然的形象,他站起身,在勤政殿来回踱步,心中暗骂:身为主帅,刚到前线,一仗未打就身负重伤,愚蠢,无能,难堪重任,我信错他了。
安严很快就想到妹妹安宁,安宁看到江寒身负重伤,该有多着急、多慌张、多心痛!为了这样愚蠢无能的驸马,不值。该尽快把妹妹接回京才好。但是妹妹固执,绝不会弃下伤重的夫婿独自回京,该怎么办?
在一个噩耗接一个噩耗的打击下,安严再次接到前线传来的奏折时,手都在拒绝。但安严逼迫自己面对,逼迫自己控制住不听话的手,打开奏折,凝眉细看一行行令人心滴血的字句。那些黑色的墨迹,在安严眼中仿佛泛着浓血的颜色,散发着血液的腥气。
“禁军收复云峰关。”是个好消息!几个月了,终于等来一个好消息!安严轻轻嘘了一口气,舒展眉梢,心中燃起希望:十万禁军,最精锐的部队,凭借云峰关天险,一定可以抵御魏军汹涌而来的铁骑!
十天之后,江寒的亲笔信又一次让安严皱起了眉头,屏住呼吸:
吾皇万岁
臣侥幸收复云峰关,但魏军灭我之心不死,云峰关北侧山脚下,敌军营帐连绵不断,一望无际。血雨压境、战事变幻莫测。臣的伤还在缓慢恢复中,有心无力,已无法保护长公主安全,请速派可靠之人,接长公主回京。
臣江寒拜上
可靠之人?谁是可靠之人?安严了解妹妹,战事越是凶险,安宁越不会离开,只能用绳子把妹妹捆绑,强行带回。这样的任务,只有他这个亲哥才是最合适人选,也只有他亲自去,才放心。
安严出发前,向梁剑告辞:“安宁太任性了,又去了远方游玩,我接妹妹回家,两个月的行程。别担心,好好照顾自己和我们的孩儿。”
梁剑怎么能不担心,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但安严不说,她便问不出结果,只好劝道:“长公主出游,派江寒接她回吧,他去才合适。”
“江寒另有任务。”安严道。
江寒怎么会另有任务?有比接回长公主还重要的任务?是什么任务?梁剑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紧紧缠住安严的手臂,委屈地求:“您派别人去吧,皇上,我舍不得您,一天不见我就会想您。”
“那是安宁啊,是我的亲妹妹。”安严诧异地看向梁剑,诧异一向懂事的梁剑怎么突然不理解他和妹妹之间血浓于水的兄妹之情。
“皇上,这些日子,我总是心慌,有点怕,您能不能别走?”梁剑当然知道安宁在安严心中的分量,但连连的噩梦让她忍不住拦腰抱紧安严,仰着头,眼睛湿漉漉地凝望,低声下气地求。
“你怎么了,怕什么?贵妃?别忘了,你可还是铁骨铮铮的禁军元帅,怎么像小女人一样多愁善感了?”安严打趣着笑道。
“在您面前,我就是小女人,您一定会答应我,对吗?求您了,别离开我。”梁剑遵从内心的感受,心中的慌恐让她只想用尽一切办法留住安严,什么元帅的颜面,什么铁骨铮铮,她都愿丢弃。
安严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脸、她的唇,温柔却执着地掰开紧搂着腰身的手臂,轻轻说道:“我会尽快回。不会让你等太久。”
说完,转身出了寝室,往院外走去。
梁剑追到门口,看着安严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从眼前消失了。
为了不让梁剑等太久,安严披星戴月,一路疾行,来到云峰关。
此时,江寒身上的伤已然愈合,只是脸色苍白,精神欠佳,体力尚未完全复原。但这阻挡不住他的意志:“皇上,恳请您另派守军守卫云峰关,我想率禁军攻打魏军大营,收复幽州十六郡,收复枫林渡。”
几场大战,接连惨败,已经牺牲掉西南军的十万人马,对未来的局势,安严心中悲观,劝:“你先暂且守好云峰关,不宜贸然出征。多为安宁想想吧,她最想要的就是你的平安,”
江寒想的却是梁剑,梁剑说枫林渡是蜀国的,他就一定会把枫林渡变成蜀国的领土,更何况那里有他和梁剑相处的点点滴滴,有无数美好的回忆,有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梦中的温馨画面。江寒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幽州十六郡是梁元帅率军收复的,是梁元帅的军功,是被百姓交口称赞的功德。倘若又从手上丢失,天下人会看梁元帅的笑话。”
安严脸色阴沉,冷冷地问:“你是因为梁元帅的颜面,所以才坚决冒死出征?”安严一直对江寒与梁剑之间的兄弟情谊怀有戒心。只是为了梁剑不被人笑话,江寒便执着地要收复十六郡,不惜代价,是这样的兄弟情?
江寒神情一顿,他看出安严脸上的愠怒,也觉得刚才所说的话没过脑子,有些蠢,他不得不换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聪明的理由:“我是为了蜀国,为了皇上您,我还想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我不是倚靠在长公主身上的小白脸。”
安严凝眉思索片刻,继续劝道:“你的理由都不能称为理由。你有没有为安宁着想?”
“倘若我收复失地,立下战功,长公主当然颜面有光。”江寒道。
“但是她不愿意看到你的尸体,我也不愿看到安宁伤心。能守住云峰关,守好家人,便已是功德一件。”安严语重心长地劝道。
江寒嗤鼻一笑:“皇上,您是太过胆小怕事,苏逸才敢这么欺负您,被欺负了,您却还是选择隐忍退让,逆来顺受。苏逸不知会如何嘲笑您。皇上,作为一位帝王,是不是该有点血性,不仅要收复失地,还要让敌人血债血偿,要狠狠地教训他,让他想起您的名字就会胆寒。”
江寒毫不客气的话,让安严越听越怒,特别是提到苏逸这个名字,更让安严忍无可忍。安严一直在好言相劝,但江寒却仿佛是在找死,不仅一意孤行,甚至还敢出言不逊。安严已经耐心耗尽,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江寒满不在乎地笑着:“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为您收复失地,全是一番好意。”
好意?安严无法容忍这样的好意,无法容忍这样的笑容,甚至也无法容忍这样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愚蠢至极的驸马。忍无可忍之下,他却微微笑了起来:“看来江元帅不是胆小怕事,倒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大得很。既然如此,我就让你这个大英雄好好地逞一次英雄,带两万人马先把山脚下的魏军大营灭掉吧。”
江寒一皱眉:“两万人马?这是去送死。”
安严面无表情:“你想找死,我当然要成全你。至于安宁,放心,会有人替你照顾。执行军令去吧,滚。”
天微亮,江寒率两万禁军下山,踏上了生死未卜的路。却未料魏军不堪一击,匆忙后撤。此战大胜,胜得轻而易举,胜得十分古怪。很快,圣旨到:继续率军北上,追击敌兵,收复百桦郡。
两万人马?追击敌兵,收复百桦郡?眼前像是铺好了一条黄泉路。江寒自寻苦果,有苦说不出,他有些懊悔:为什么要激怒安严,不仅害了自己的性命,还害了这两万将士的性命。
军令如山,没有退路。却不想傍晚时分,七万禁军追随而至,带队而来的是贺隐将军。贺隐禀报道:“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前来。”
江寒正诧异皇帝安严这是在演哪出?不是已经谈崩了,不是已经决定送我去死?怎么又心软了?还派了大部队增员?为什么?
贺隐笑着说出一件更让江寒震惊的事,他面带喜色地抱拳行礼,说道:“恭喜江元帅,您要做父亲了,长公主怀孕了。”
“什么?”江寒惊诧地瞪眼,脸上的郁闷情绪愈发浓烈,一脸苦相地回想奉命出征以来的点点滴滴,在奔向云峰关的路上,安宁一直小兵装扮,夜晚与众多士兵睡在同一营帐中。被发现身份后,睡到元帅寝室,江寒刚被喂了药,还未成事,就被刺客捅成重伤,伤才好,血痂还未落净,他便奉命出战,从未与安宁同床,这胎儿来得蹊跷啊!是安宁红杏出墙了?
绝无可能红杏出墙。很快,江寒顿悟:是安宁谎称怀有身孕,以胎儿做筹码,实施苦肉计,逼迫安严给我增兵,护我平安。安严纵然恨我,恨成置之死地而后快,但他绝不忍心妹妹怀有身孕,却在悲痛欲绝中度过一天又一天,绝不忍心妹妹的孩儿还未出生,就没了父亲。一定是这样的。
江寒有了答案,心中感到温暖,他很想笑,但嘴咧着,更像是要哭。该怎么面对安宁的一往情深?这样的深情,对他而言,时而是坑害,鲜血淋漓、命悬一线的那种坑害,时而又是维护,全心全意、掏心掏肺的那种维护。该怎么面对?
禁军倾巢而出,那么云峰关的防守?安宁和皇帝安严都在云峰关,倘若此时有魏军攻打,安严该如何应对?又该如何保证安宁的安全?想到这,江寒顿时慌了。
贺隐禀报道:“十万驻守东南的蜀军奉旨前来护驾,还有五十里路程便可到达云峰关,想必此时此刻已然到达。元帅不必过虑。”
江寒心中依然隐隐不安,攻打百桦郡时的诡异更加验证了江寒的预感:百桦郡是一座空城,只有几百老弱残兵在虚张声势。
魏军士兵呢?糟了。江寒即刻命令军队掉头,急行军往云峰关奔去。
沿途,传令兵背上中箭、踉踉跄跄迎面而来:“有数万魏军凿通山中岩洞,绕过云峰关关卡,从大路攻上山。皇上、长公主与几千士兵逃进山谷。”
此时,在云峰关的密林深处,安严正搀扶着安宁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渐渐山路也没有了。身侧只有几千士兵护送。
“哥哥,我没怀孕,我只是怕江寒出事,我不能失去他。”安宁眼中含泪说道。
安严只能苦笑。
“哥哥,你逃吧,别管我了,我走得慢,会连累你。”安宁拂开安严搀扶的臂膀,流着泪说道。
“说什么呢?放心,我一定带你平安回家。”安严安慰妹妹,又伸出手去挽住安宁的胳膊。
一声冲锋的号角传来,四面八方出现的是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魏军。安严被包围了。
箭矢呼啸飞来,蜀军躲无可躲。安严拉着安宁躲到一块巨型山石后面,在众多侍卫的保护下,得以苟延残喘,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士兵身重数箭,倒在血泊之中。
“哥哥,你会轻功,快逃吧,别管我了,梁剑还在等你,小皇子还在等你。”安宁痛哭失声地劝着。
该怎么取舍?我怎么能丢下妹妹独自逃?安严一声叹息,挥剑护在妹妹身前,劝:“别哭,我一定会带你回家,援军很快就到。”
身前的侍卫越来越少,箭矢却越来越密集,援军依然无影无踪。看来活下去的希望十分渺茫,即使如此,安严也在坚守阵地,不曾后撤一步。他的身后是最亲的妹妹,他哪有退路?只是梁剑,我说过我会尽快回,对不起,恐怕要让你空等了。对不起。
就在绝望之际,魏军包围圈外涌现出蜀军的身影,有蜀军在砍杀魏军。是江寒率援军赶到,是江寒和将士们在奋勇杀敌。
安严重拾信心,他只要坚持再坚持,就能得救,就能活着回到梁剑身边,三个月后,就能亲手抱起自己的孩儿,就能一遍一遍亲吻孩儿娇嫩的脸。
他挥舞着剑抵挡箭矢,箭矢密集,腿上、胳膊上已经中了数箭,鲜血直流,鲜血流得多了,手臂也渐感无力。
安严却还是在咬牙奋力抵挡,他一定要活着回去,梁剑还在等他。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安宁在他身后颤抖着,泪眼朦胧地看着噩梦般的景象:眼前,是哥哥用血肉之躯在为她挡箭。远方,是江寒在浴血奋战,只是密密麻麻的魏军拦住了路,砍杀数个,又有成群魏军围攻上来。
箭矢继续飞,安严还在艰难地挥舞着剑。他从未放弃,但是敌人也并未放过他,一只羽箭闪电般射来,正中安严的咽喉。
安严撑起仅存的一点意识,丢下剑,转过身,把安宁抱在怀里,躺到在地,用胸怀掩盖住安宁,用脊背抵挡住无情飞来的箭雨,他知道,安宁会得救,江寒来了。
江寒一路厮杀,终于带着满身血迹,杀出一条血路,赶到安宁身旁。眼前的景象让他吃惊:安严胳膊上、腿上、后背密密麻麻的箭矢射穿骨头,致命的一只羽箭穿喉而过。皇上已然没有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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