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只是一念间，对方就已经游到了瀑布边，山泉水从上击打在她身上，如屏障一般将她拦下。
偏偏她还像是一只晕乎乎的醉虾，不停拱着水幕，又像是掉进水里的猫儿，伸着爪子拼命想博一个生机。
红线一般的根茎遍布灵台，几乎要将整个灵台碾碎。那藏在灵台深处的魔气察觉到了危险，也开始蠢蠢欲动，如果没有封印压制，现在已经冲出来了。
魔气的躁动和莲种带来的灼热让姜瑶难受至极。
她觉得自己被包起来丢进了火炉里，又有人在火炉里丢了寒冰，不仅没有降低温度，倒反而让她时不时感到被寒冰贴着嫩肉带来的刺骨疼痛。
这种又热又疼的滋味让姜瑶哀哀地低吟。
难受。
隔着水幕与冰层，灏川道君看着那个小女修先趴在结界上蹭来蹭去，旋即又蜷缩起来痛苦呻|吟。被水浸湿的乌发黏在脸上，又被瀑布冲开，露出一张赤红扭曲的脸。她的眼睛瞪都大大的，惊恐都已经涣散，哭也哭不出，眼泪都被体内的热力蒸干了，眼角的血丝如化不开的胭脂般殷红。
冰层下的人合上眼，如一尊玉雕的神像般跳脱轮回六道的冰冷。
姜瑶看不到灏川道君，也不能喊出他的名字求救，只是在痛苦中挣扎时，有了那么一瞬的清明。
这一次，是赌输了吗？
她想苦笑，可是连一声呻|吟都发不出了，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等待着死亡。
瀑布飞流直下如春雷一般气势磅礴地打在那小小的灰影上，将一道冰凉的灵力送入了她的体内。细细小小的一条却如涓涓细流连绵不断顺着筋脉流入灵台。
几乎是瞬间，红色的莲种根茎缠上了细流，渴望又贪婪的索要着所需的冰凉。只是细流太少，莲种不甘心的缠绕着顺着细流去找那源头，却又无法脱离灵台，只能送出一朵朵火苗。
有了细流做引，火苗顺着缝隙钻进了结界内，扑向了那座冰封玉雕神像。
山洞内，神像睁开了眼，被俗世的红尘惊扰。
那顺着灵力爬进来的火苗像是一尾尾小鱼，嗅着味儿就往他身上钻。掐灭了一朵，后面又来一朵，执拗、贪婪地接近，见一下子不能破开冰层，就将他围住。
顷刻间，一朵朵火苗如同盛开的芙蕖又似海棠将他围住。到真像那庙宇间被信徒拿鲜花供奉的神像，染上了几分浓烈烟火。
冰层后的人眼眸深邃，他没想到这个小女修体内居然有莲种。这种虽然算不上销声匿迹，却也十分罕见的东西出现在她身上。不久前，她身上还只是有魔气，现在又有了莲种。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想叹息。倒是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倒霉。
莲种的来历并不难猜，他几天前察觉到天地异象，推演之后知道那荆棘秘境内有上古遗迹要现世。而她又是从荆棘秘境回来的，想来是被莲种选中了。
既然已经知道她体内有莲种，那这些怪异的火苗倒也有了合理解释。
不过，他却不能再送灵力过去了。
他掐断灵力，就要将这些古怪的火苗扫出去。可是，只是意念一动，灵力断了一瞬，外面的人就如同炙烤过度的瓷器出现裂痕。
一声惨痛的呼叫后，整个人便一动不动，鲜血从裂缝里渗出，被瀑布冲刷着，氤成淡淡的粉色向下流去。
灏川道君愣怔了一瞬，也是这一瞬，给了莲种机会。
趴在巨石上被瀑布冲击的姜瑶似乎尝到了甜头。体内的莲种越发躁动，疯狂追击着那冰凉的细流而去，霸道的将断掉的细流连接起来。
另一方的灏川道君这时惊讶的发现，一股奇特的吸引让他的灵力不受控制涌向姜瑶。
这好比放闸，细流变成了大江，带着汹涌澎湃的巨浪滔天将烈焰覆盖。
不好。
她这如何承受得住。
灏川道君想强行制止，但是很快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红蓝两色灵力缠绕像桥梁连接着两人。他无法动弹，她却被那桥梁卷着送进了结界内，落在了他的面前。
祭品蜷缩在神像的脚边，一点点融化了那寒冰做的壳。小小的火苗欢快地化作了一尾尾锦鲤在江流里快乐畅游，一直游到了他的体内，钻进了浩渺的识海。
识海内，那锦鲤嘟着嘴头尾相连填补着裂缝，安抚着滚滚惊雷。让被折磨许久的识海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而被大江包围的姜瑶，此时因为受不住大乘修士的灵力灌溉昏了过去。
有了外力安抚的莲种，如同喝饱琼浆玉露一般，打了个饱嗝，慢慢悠悠的生出了一片小小的莲叶，莲叶恰好生在了那灵台空缺了一块的地方。
一瞬间，筑基完成。
筑基并没有很大的天地异象，只是在瀑布上方出现了一朵雨云，匆匆洒下了些许甘露就散去了，并没有引来旁人的注意。
灏川道君垂眸，小女修正枕着玉色道袍睡的酣然，脸上的赤红已经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嫩白，又因为刚刚突破透着淡淡的粉，黑鸦一般的长发弯弯绕绕黏在脸颊、脖颈又勾勒出纤细的脊背。
他最终还是没有压制住，轻轻叹了一声。
瀑布哗啦拍打着岩石上的女人，昏迷中的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唔——
细碎的呻|吟从口中溢出，然而却不是因为疼痛。
昏迷前的剧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蓬勃的灵力在洗刷筋脉，温和舒服的让她眯起了眼睛。
但是很快，她就如同受惊的猫，瞪圆了双眼，仔仔细细检查起来。
“筑、筑基了？”
姜瑶难以置信，她不仅没死，还筑基成功了？！
一下子，她明白了什么。
最后，灏川道君还是出手了。
姜瑶心中的喜悦里多了几分淡淡的涩然。
她一直自诩良善，设计灏川道君让他为自己压制魔气是为了自保，设计丁轻舞让她入十八水域也是为了自保，甚至抢夺云笙的资源也是自保。
她理直气壮，认为这一切不过是她一个小小炮灰想要活下去做出的努力罢了。
可是，她现在却对灏川道君有了一丝愧疚。
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去设计旁人，是觉得那些人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上辈子都欠了她，是需要还回来的。
可是唯独他不一样。
他们从未有个交际，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她单方面利用。因为她知道他光明磊落，知道他外冷心热，便借着沈琢的因果缠上他。
他也出手了，让她有了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机会。
然后呢。
她假惺惺地磕了头道了谢，随后就将他彻底抛到脑后。
等到她再次陷入生命危险时，又将他想起，近乎无耻的再次利用了他的善良。
姜瑶捂住了脸。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卑鄙。
“既已无事，为何哭泣。”
冷淡的声音从水流声中传出，让岩石上的人感受到了惊讶，浑身一颤，抬起了头，一张明艳的脸上满是泪水。
“是、是前辈吗？”姜瑶试探地问，旋即又懊恼自己的愚蠢，能在这里说话的除了是灏川道君还能是谁。
出乎意料的，那道声音应了，“嗯。”
姜瑶激动地捏紧了手指，眼睛不自觉地睁大，琥珀色的眼瞳清澈又明亮，“谢谢前辈救我……我、我叫姜瑶，是外门弟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前辈，前辈若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我，就算、就算粉身碎骨也会帮前辈完成！”
这样的话，她第上一次就已经说过了。比起那次的条理清晰侃侃而谈，她现在如同一个孩童般磕磕绊绊。
难道是觉得自己既有魔气又有莲种，心中害怕吗？
灏川道君透过水幕凝望着那跪着的身影，片刻后，淡声道：“去内门报名吧。”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她筑基了，提醒她该去内门报到了？还是在暗示想要为他办事情，首先要成为他的弟子？
姜瑶忍不住多想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不知前辈尊号，可否告知晚辈？”知道了尊号，那才能不暴露自己早就知道他身份的秘密。
回答她的只有逐渐远去的瀑布声。
等她停下时，人已经被灵力送出了琼玉山。
“……”
他这是不打算要她回报吗？
姜瑶揉了揉脸，再次感叹：灏川道君，真真的大好人！
她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大好人现在正盯着多出的某物神色冷凝。
灏川道君看着识海内还在孜孜不倦修补缝隙的小鱼，第一次有了些茫然之感。识海内那道修复了数十年都没什么进展的裂缝，现在终于有了变化，虽然这变化很小，却也足以让他惊讶。
他知道莲种，也清楚莲女的作用。
莲女为滋养疗伤为上上佳品。与之双修，可解识海之伤。
却没想过，这疗伤效果会这么厉害。
识海的伤是最不容易治愈的，多少大乘修士最终都因为识海受伤陨落。
这一刻，他明白了古往今来的修士为何对莲女情有独钟。
只是，他速来不屑于这些双修之道，也不认为自己的伤会靠索取旁人来治愈。
只是这一次意外。
灏川道君缓缓吐纳，闭上了双眼。
瀑布隔绝的山洞内，寒冰再一次爬遍全身，顷刻间，又成了一尊冰雕玉塑的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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