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山上薄雾缭绕，如同细腻的轻纱在空中游荡，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诗瑶乘着烈马在山间飞驰，不敢慢上半分，一心只想甩掉马车上那位温润如玉的白衣男子。
太可怖了。
她越想越后怕，一个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男子，竟然能轻易拥有尚书大人的令牌，而他的马夫长得也不像是南周人。
许诗瑶更偏向于她遇到了北周人，所幸在上马车前察觉到了危险，借着势扑进他怀里下毒，否则怕是与近日来莫名失踪的达官贵人同般下场。
她的毒分为两引，一引为体肤之触，二引为气息，只要对方对自己没有歹意，自然没有生命危险。
二引藏在许诗瑶的身上，在方圆半米内散发着气息。
但倘若他心生歹意，或者敢掠走自己，两人近距离接触会，对方就会死得面目全非。
直至跑到半山腰上，许诗瑶往身后看了眼，见不着对方的马车后敢才下了烈马。
烈马跑得急，磨破了她大腿上的嫩肤，但许诗瑶并不在意，将马儿圈在植物较多的阴凉之地，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山丛里。
路上的四处都是交错树枝，她伸出手拨开树叶，低着头绕过枝条，艰难地前进着。
脚下的沙石有些松软，带着湿润的土腥味，许诗瑶的视线落在下方，不停地在寻找苔藓。
寻俞草生长在阴凉潮湿的地方，因而有苔藓就有它的存在。
但寻俞草却很难寻找，它的外形与普通杂草极为相似，色泽翠绿，不高不矮，唯一不同的是它身披“绒毛”。
许诗瑶颠了颠背后的竹篓，从荷包里抽出面纱缠绕在手上，寻找它的身影。
它背后的“绒毛”实则是毒刺，会释放出蚂酸，如果不幸被刺伤，皮肤就会立即出现剧烈的痛痒之意，并伴随着红肿的小斑点。
半刻钟后，痛感会达到顶峰，并且身体会剧烈抽动，鼻咽部会产生弥漫性的疼痛，并且逐渐失去味觉，被刺伤之人会活活痛死。
它虽然极其危险，但却是解开剧毒最好的药引，包括沈怀川的偏寒症。
远处湿润的雾气更为明显，许诗瑶抬眼看去，便见着大批苔藓覆盖在陆地上，连着石子都被包裹得看不出原本面貌。
她很快就见着苔藓覆盖区域的不远处杂草丛生，它们迎风摆动，绿得像翡翠。
许诗瑶拿下竹篓，用缠绕着面纱的手去撩开杂草，仔细辨认着。
这处草丛实在出色，竟夹杂着破云草、艾叶、雇列……
许诗瑶将它们折下，放进竹篓里，待到草丛被薅得有点秃时，寻俞草才进入她的视线。
寻俞草的叶子极其危险，但根茎却毫无危机。许诗瑶打开竹篓里的盒子，将折下的寻俞草放在里面。
它在京城有些稀少，于是许诗瑶多折了些，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动荡不安。
单膝跪在地上采药已经有半个时辰之久，高度集中的辨认让她有些疲倦。
许诗瑶打了个哈欠，第六感传来极其危险的信息，整个人顿时愣在那里。
不对劲。
原本身旁总是会有小动物窜来窜去，发出细微的声响，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周遭寂静得有些诡异。
许诗瑶快速地将盒子盖上，背起竹篓，从腰间抽出锋利匕首，防备着四周。
背后的树丛在抖动，叶子碰撞的摩擦声细微，但还是被许诗瑶过人的听力所捕获。
整个人的血液似乎凝固住了，她回过头去望着那处树丛，与充斥着野性的黄褐双眸对视了。
它生来为王，眼神充斥着□□裸的侵略性，让其他动物望之恐惧，许诗瑶当然也不例外。
体型巨大的野狼从树丛里走出来，它的四肢修长，鼻端突出，嘴角垂涎着唾沫，露出锐利的獠牙，连着呼吸都不敢用力。
它动作缓慢，唯恐惊走面前的弱小人类。
许诗瑶用匕首横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半蹲着身子，缓缓后退，生怕动作幅度太大，惹得饿狼震怒。
一狼一人就这样互相对峙着，半晌之后，终是饿狼熬不住了，整个狼身屈下，前足的利齿陷入地面半分，喉间发出低沉的吼声。
电光火石间，饿狼扑起，许诗瑶反应也快，转身钻进密叶树丛里，往枝条多的地方扑去。
饿狼身躯高大，并不能像许诗瑶般灵活躲来躲去。
眼见着猎物逐步远去，喉间发出难耐的嘶吼，鼓起全身力量撞断枝条，一路披荆斩棘往目标冲去。
许诗瑶其实也没有落得多好的处境，她身上细嫩的皮肤快速划过枝叶，留下数到红血痕，整个人狼狈不堪。
身后的饿狼撞断枝条的声音逐渐逼近，许诗瑶也是发了狠，伸手拉住上头的树枝，借着惯性挑到不远处的树上去。
她的体能并不行，拼尽全力也只落在不高不矮的粗壮树枝上，若是那匹饿狼持续发力，是能跳上去将其扑下来的。
肩膀出传开剧痛感，许诗瑶低头看去，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肩上插了根尖锐的树枝。
危机关头下，像是骨子里的血性迸发，她不仅没有慌神，反而是冷静无比。
许诗瑶没有理会那根树枝，忍着剧痛往上爬去。
只要上去了，她就有办法脱离险境。
先是用匕首扎碎寻俞草，让其叶汁蘸上去，再等饿狼试图扑上来之时，捅它一刀。
她的右手才刚接触到上头的树枝，整个身躯受到往下拽的外力。
这股那股力量狠劲霸道，竟让许诗瑶的手脱离了枝条，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所幸她的反应够快，右手部脱离枝条的瞬间，左手立即抱住粗壮的树干。
她低头看去，呼吸一凝，只见饿狼口中拽住了裙摆，整个狼躯在空中悬挂着，试图将她拉下去。
濒死之际，许诗瑶不惧反笑，笑得眼眶都湿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手中握着匕首，她没有用刀刃割断裙摆，而是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身体的枝条，用蘸着暗红色血液的尖锐端，扎进了饿狼的眼睛里。
饿狼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狠狠地甩在了地上，扬起大片尘土。
此刻许诗瑶确信了，自己失去了一段沈怀川跟沉香都在瞒着的记忆。
如同沈怀川所说，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骨子里的血都是狂乱的。
许诗瑶眼前像是闪过了无数场所，无数身沾暗血的人在面前倒下，她见到了沈怀川的脸……失神的、不甘的脸色。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许诗瑶以为是流着血，低头望去，只见清澈的泪珠在重力的作用下，缓缓地手上下滑。
她摸了摸面颊，满脸是泪。
“许诗瑶。”沈怀川低沉微弱的嗓音似乎跨越了光阴，打碎了她的幻境。
幻视、幻听、幻觉……
许诗瑶这才如梦初醒，从癫狂的状态恢复过来，心中浮现前所未有的恐惧！
地上的饿狼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压着嘶吼，未受伤的右眼阴恻恻地看着许诗瑶，身上暗自发劲。
待到许诗瑶回过神来，为时已晚，饿狼怒火中烧，激发了前所未有的狠劲跳了上来，将许诗瑶扑在地面上。
她的身体狠狠地摔在地上，头晕目眩，全身提不起劲且颤抖，扬起的灰尘入侵了呼吸道，呛得她在不停咳着，痛意从四肢开始蔓延，疼得两眼发黑。
饿狼身上的腥臭味扑面而来，许诗瑶凝神往去，只见它张着獠牙，往自己脆弱的脖颈扑来。
许诗瑶几乎是接受了必死的结局，全身发颤，眼角落着泪，无助地闭上眼睛。
臆想中的痛感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利刃刺穿地面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她身上一沉，掀开眼皮看去，只见饿狼大张着獠牙，死在了许诗瑶身上，狼躯不停涌出温热的鲜血，染红了白裙子。
狼的伤口处插着把剑，剑身花纹繁杂，刀刃在夕阳的中发着寒光，剑柄挂着道黑色流苏。
许诗瑶看着流苏，全身的力气像是回复了些，后知后觉地偏过了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有个男人站在飞散的残叶中，黑袍张扬，步伐沉稳，如同谪仙下凡。
许诗瑶痛得虚脱，整个人头疼欲裂，意识是要沉下去了。
又是幻觉么……
“许诗瑶。”那道低沉暗哑的嗓音从远方传来，再次浮现在她耳膜，不同的是，这次声音有些颤抖。
随后身躯一轻，她被搂在某个冰寒的身躯之中，那道刻在骨子里的沉木味充斥着鼻息，唤醒了许诗瑶在不断下沉的意识。
“许诗瑶。”那道嗓音近在咫尺，带着压抑着的无助，“你睁开眼好不好……”
许诗瑶终于确定此人是谁了，她眼眶炙热，泪水在脸颊上爬落，晕开了血迹。
“沈怀川。”她艰难地张开口，声若蚊蝇，委屈与恐惧此刻覆盖了所有的心智，“我好疼……好疼！”
英挺的身躯将她抱得更紧了，那体温分明是低寒的，却燃开了许诗瑶的心门，露出一览无余的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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