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二十岁(6)
真倒霉,难得出来购物还遇到这种事。
虽然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千鹤才不希望变成后辈眼里欺骗感情的渣女,尤其不能让太宰误会她还和以前风俗店的“宝贝”们纠缠不休。要知道,她这次可是说到做到,和过去所有的莺莺燕燕断了联系,因为抽身得太果断,难怪会有相关人士以为她是死了才没有再去光顾。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被误会,那她可就太冤枉了。
千鹤本来想用在风俗店工作为借口让对方知难而退,男人却似乎没有去听她说了些什么,两眼发直地喃喃道:“不,我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我听了你的话,辞退了那份工作。我,我是真的……”
“辞掉了吗?这样也好,离开那里是好事。”作为风俗店曾经的常客,千鹤也很清楚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有工作者想脱身不干的话,她一向很乐意在必要的时候施以援手。
只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不是在黑手党的保护下洗白的,这也解释了他辞去工作以后混得这么落魄的原因。当然了,他本身的颓丧也是一方面,终日游手好闲可等不来春天。
“辞掉工作的时候我没有想太多,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只想找到你就好。”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现在!请你正视这份感情,看看我吧!看着我啊!”
千鹤侧眸观察着他,目前来看这人的状态倒是还算稳定,如果没有刺激到他的话。
或者她应该说服他放下过去——真有趣,牛郎的魅力难道不就是无需负责、给钱就行吗,现在这种渣女甩了痴汉的戏码究竟是闹哪样?想到这里,她内心油然生出一种实物和期望不符的落差感来,更重要的是她被这落差迷惑了这么多年。
“抱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自认为受骗的千鹤神情冷漠地回答道,“就算是作为一个普通异性,我也不会随随便便接受一个陌生人的感情——也许以前会,但现在不可能。因为我已经……”
原本还算平静,甚至有些消沉的男人面目扭曲了几分,动作粗鲁地握住了千鹤的手腕,失去理智地冲她怒喊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你我无法活下去啊!你看看我,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你嫌我不堪是不是?你说你喜欢美人,但是,为了找你我把自己弄成这样!这都是因为你啊!”
“喂,躲开!”
刚才还一脸漠然的千鹤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把他推了出去。几乎是一瞬间,一只黑兽从男人身后扑上来,如果不是千鹤提前推开他,少年的异能就要干脆利落地咬下了他的上半身。
站在巷口的黑衣少年矜持地掩着唇,半眯起的眼中满是嫌恶,周身的气场强得令人胆寒。
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外套像圣诞树一样分出十几条枝丫,好挂住五颜六色的购物袋,让他能够腾出手拿着樱饼和千鹤没来得及取走的那杯奶茶。这画面就像把他分割在两个世界里一样,有点诡异又有点好笑。
没有命中,芥川龙之介也不懊恼,分离出来的黑兽弓起形状准备再次发起攻击,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无死角的攻击方式是无解的。
摔倒在地的男人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呆愣地看着离自己无比接近的死亡,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下随身带着太多物品,不方便进去,千鹤小姐您自己走出来吧,清理这个狂妄无知之徒的后续工作就由在下来完成。”
芥川语气平淡地说道,「罗生门」无情地对准了猎物的几个致命部位。
千鹤连忙一记手刀把他砍晕,他立刻软绵绵地躺了回去,芥川见状微微往回收起攻势,沉静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顺势走到那人前面,虽然这样并不能拦住「罗生门」,但至少能表明她的态度。
果不其然,看到她的保护举动后,芥川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别做多余的事。”
“但是他冒犯了您。”芥川认真而困惑地回答,刚才他可是亲眼看见这个人抓着千鹤的衣领冲她大吼大叫,如果这都算不上冒犯的话,那算是什么呢?
“算不上冒犯,他只是不理解各行业的规则,把假的当成真的而已。而且,我想他应该是得了妄想症,才会把我幻想成他以前的客人——”
就算是黑手党,也没有滥杀的必要,她想芥川完全没必要变成过去自己那样的人。为此,千鹤耐心地解释起来。
“——我正要拒绝他呢。”
说着,她抬手按住了芥川的布刃,示意他收回去,“芥川君,听话。”
芥川死死盯着地上那人,终于不情不愿地把「罗生门」收了回去。千鹤松了口气,幸亏芥川服从性强,不然这人被杀她也要有一份罪过。
“我们回去吧。对了,让你买的樱饼买到了吗?”
“在这里。还有,在下回来时没找到您,打听到您去了奶茶店,为您把奶茶拿了过来。”
芥川把樱饼递过去,「罗生门」也很上道地给奶茶插上吸管,晃悠悠地凑到千鹤手边。
千鹤眼前一亮,几乎是惊喜地笑了起来,弯起的眼眸像极了雨后落在水洼中的玫瑰花瓣,在暗沉的世界里点亮了一抹不真实的艳色。如此夺目的光彩,是绝不会被灰暗的尘土和蛛网所掩盖的,无论是贫民窟,还是那条藏着失业者的暗巷。
她的赞许,仅仅是因为一杯奶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要知道刚才「罗生门」差点把饮料弄洒出来。
芥川扫了有点变形的杯身一眼,默默移开了视线,告诉自己才没有因此心虚。
千鹤满脸笑容地接过奶茶,又把樱饼推了回去:“辛苦你了,这份樱饼是给你吃的。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不会报告给太宰吧?”
芥川没有吭声,他不擅长说谎。
千鹤晃动奶茶里的啵啵,继续说:“就算他对你说,‘芥川,向我展示你在小千鹤那里学到的东西’这种擦边球,也不可以说出那个人。”
“那个人是什么危险分子吗?”芥川抬头问道,让千鹤这么忌惮的事情绝对不普通。
“不是,他是个两年前从风俗店里辞职的牛郎,说明确一点——他曾经是一名性工作者。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千鹤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奶茶,就像谈论天气一样,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说起这些事情。
“在下知道。在下曾在贫民窟里见过这样的人,他们的结局通常都是病死或者在一夜之间忽然消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芥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想到自己刚才的作为,补充了一句,“如果是那种人,那是无力在底层的世界里生存下去的,也就不存在生存的意义。”
“没有这样的说法。”
千鹤停下来,认真地盯着芥川的眼睛,“每个人的存在都不会是无意义的,弱者或许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但这不是让他们去死的理由。一个人无论能力强弱、出身贵贱、命运是非,只要他还有挣扎着生存下去的勇气,哪怕在最底层的阴沟里苟延残喘……他便是值得尊重的,他的存在便是有意义的。
如果你是为了某个理由而战斗、甚至不惜失去握着刀刃的那只手,希望你不是因为这种想法。”
不对。
芥川在心里说,在底层的世界,到死也不会找到他所追寻的东西,生存的意义,只有在比他更高、需要他拼命向前挣扎才能触碰到的世界里才会有。
为了这个,他可以接受太宰治任何严苛乃至非人的高压训练,也可以无畏任何危险和挑战。他绝对不会像那些卑微的性工作者们那样,像蝼蚁一样渺小,就连唯一拥有的性命一事也微不足道,即使忽然消失,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但是,他却说那种存在是有意义的,那些早上挣扎、中午病死、晚上丢弃的,几乎算不上“人”的人们,究竟有什么意义?
芥川默默地想,她不觉得可笑吗?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拥有着俯瞰众生的力量的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她理解贫民窟和孤儿的生活吗?她理解早晨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事物可能是自己昨日同伴的尸体时的心情吗?
她的悲悯,不过是上层世界多余的浮沫罢了。
芥川觉得千鹤看着自己的目光在无声地叹息,是的,她再次看穿了他的想法,这一点很可恶。但更可恶的是,她试图改变他的观念,以一种无法说服他的方式。
“我并不是无法说服你,我只是不能。”千鹤果然说道,“但我还是要说,生存的意义有很多,我说那个人罪不该死,不是在说我不介意他的冒犯,而是他的冒犯不足以抹杀他的生命。无论如何,为了追寻自己的生存之道,而进行滥杀和蔑视他人生存的行为,都是错误的。”
说着,她垂下眼,抿唇露出了一个苦涩的浅笑。
怎么会不理解芥川的想法,尽管她的生活曾经优渥而美满,但美好的一切都在十岁那年遇到森鸥外以后化为乌有。她亲眼看到无数无辜的人们在战时被迫接受异能实验,被上头的“大人物”随意玩弄,甚至沦为她的玩物……在最混乱颓丧的岁月中,那些因她而死的人,他们本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
她从地狱里重返人间,而这一切,是芥川所无法想象的。她不能说她有资格说教后辈,但她一定要说出来。
芥川愣住了,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什么,刚才的想法开始动摇。
她很奇怪。
芥川好像现在才发现,他在对方身上找不到任何锋芒。要知道,就算不是被太宰先生所欣赏的人物,仅仅作为mafia的高层,一个人也不可能做到这样温柔无害,就好像她永远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一样。
如果说太宰先生是老师,那么被太宰先生所推崇的人,又是什么呢?
“在下生存的意义,是太宰先生赋予的。”芥川在沉默之后开口道,“在下要留在mafia,追随太宰先生,得到他的认可。”
“太宰不会因为你能杀人而认可你。”
“如果是那一个呢?”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说不定他会夸你干得漂亮……千鹤心说,假如太宰知道芥川刚刚杀了一个和她不清不楚的男性的话。不过,太宰治真的会让自己的学生来代劳清理看不顺眼的雄性生物吗,不太可能吧。
“所以,你会说吗?”你会利用在你看来视如草芥的人命,来取悦你的老师,或者仅仅是为了一句无心之语吗?
“不会,能够证明在下的,唯有真正的成绩。”芥川坚定地回答道,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很好。你只需要记住,黑手党不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而你所追寻的东西也不是你证明你能杀人就可以得到的。这就足够了。”
千鹤把芥川手里的樱饼包装拆开,又塞进他手中。
“吃吧。我想教你的就是这些——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事情可做。不管是你,还是「罗生门」。”
芥川低下头,咬了那块排了半天队伍,最后还是落在自己手里的甜点。
这家店的樱饼,确实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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