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二十四岁（7）
融合了大量异能结晶突破了原本限制的“龙”在雾海中腾挪遨游，它的力量比预计的还要强大，几乎达到了异能输出的峰值。只消稍微甩动一下长尾，或者在雾海中翻滚一圈，就能对这座城市造成严重的破坏。
“龙”就这样在横滨肆虐着。
“异能暴走了吗……”
费奥多尔和罚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龙”大闹横滨的光景，听见动静回头，只见千鹤自行从鸟笼里走了出来，脚步踉跄了一下，他动作自然地扶住了她。
“这就是您想看到的结果？涩泽先生知道了可不会高兴。”千鹤吸了口凉气，转头问道，“接下来呢？您有逃离横滨的计划吧？”
“千鹤小姐难道打算与我一起逃走吗？”费奥多尔挑了挑眉。
“如果我说是呢？”
“那也不是不可以。”
千鹤笑了两声，算是领受了对方的好意，不过她既然有胆量来，肯定也是准备好逃跑方案的。她的目光投向远方，虽然现在已经是新一天的黎明，横滨高空的能见度依然很低，只能依稀看清直升机的轮廓朝他们靠近。
“如蒙不弃，我还想邀请您与我私奔呢。”
“这样的话，小姐的任务就失败了吧？”
费奥多尔语出惊人，千鹤战术吃惊了一下，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您怎么看出来的？”
在这一点上，费奥多尔倒是没有说谎，指了指千鹤手里的硬币说道：“我是把硬币送给小姐的人，自然能记住上面的所有划痕，何况千鹤小姐这些年一直非常呵护它。但是，想要完美复制出一模一样的划痕，几乎是做不到的，就算是小姐也不行。”
千鹤莞尔：“的确是做不到。不然的话，当初我就能复制出完美的尸体，瞒过钟塔侍从的耳目了呢。虽说那也不是我的真实用意就是了。”
“千鹤小姐看重我送出的硬币，我很高兴，也知道那是您分离亡灵的容器，但这一枚同样重要。”
“这么说您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千鹤嘀咕道，“不愧是您。”
“小姐过誉了，只不过是我的祈祷得到了神明的回应，而我得到了神明的指引罢了。”
千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眼看直升机的螺旋桨吹开雾气，从上空抛下一段软绳。
“真的不跟我走？”她单手抓住软绳，开玩笑似地回头。
“后会有期，我的小姐。”
费奥多尔从容一笑，行了一个漂亮的绅士礼，这个礼节在他伪装成乐手时也用过。
横滨的领空权暂且由异能特务科控制，想要出动一架直升机把千鹤接出来，必须得到政府的批准。好在立原道造动用了卧底搜查官的身份，出动许可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何况千鹤本人也是猎犬的核心成员，没有不救援的道理。
不过，驾驶直升机的却不是横滨政府的人。
她忍耐着往下方的城市看去，只见“龙”与污浊状态下的重力使打成了一团，骸塞和收藏室早已毁坏，短时间内发生的剧变不由令人神志恍惚。
“联系异能特务科，让我和他们说。”
负责驾驶的助手回头看了千鹤一眼，这个单位是特务科的，谨慎一点也没什么事，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完成任务的「先知」要节外生枝，这种时候明明保持沉默会更好。困惑归困惑，他还是依言照做了，相信对方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接通了讯号的人是千鹤的老熟人坂口安吾，他看到对方之后神态短暂地僵硬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想起了卧底港|黑的往事，还是过去曾把猎犬情报泄露给友人的冒险行为。
“千鹤小姐。”安吾沿用了以前在mafia的称呼。
“好久不见，坂口君。想必您应该知道我联络你方的目的——我在军部好歹也是挂名的高级参谋，指挥经验还算丰富。”千鹤仿佛未曾察觉安吾的异样，语调轻松地说，“虽然有些迟到，不过接下来的作战，就交给我们猎犬如何。”
她是有说这话的分量的。猎犬的大脑，在特殊情况下拥有代表整支小队的发言权。
如果是军警特殊镇压作战部队插手进来，横滨也会尽快迎来和平吧。就算已经靠人情委托港|黑的重力使出手，果然还是这样更加保险吗……
安吾沉吟了片刻，与对方达成了共识。
“龙”被荒神打倒了。
由异能力构成的庞大身躯在横滨上空溃散，整座城市在晨曦下短暂地恢复了平静。但是不等人们松上一口气，骸塞原址重新爆发出灼目的光辉，在无数惊骇的目光中，“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活”。
到底是亡灵异能，它突破了人类灵魂输出极限，随即以更强更恐怖的姿态卷土重来。
“骗人的吧？”精疲力尽的中原中也露出了不甘的神情，“那家伙还没死吗？可恶，那就再来一次……”
太宰治按住了他：“你也已经快到极限了吧？现在雾海还没有散去，说明特异点的能量还没有释放完毕，再突击的话真的会死哦？”
“放开我，总不能看着它什么也不做！”
“乖、乖。”太宰治随口回答自己的前任搭档，“嘛，会有人去做的。我可是递出了邀请函，所以一定会有帮手来。辛苦啦，早点给我回家睡觉去吧，熬夜长不高的小矮人。”
“哈啊？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蛋，刚才可是我把你救出来的！”
“明明是我及时解除了污浊——”
两人在废墟中吵闹不休，根本看不出疲惫的样子。
被太宰治这么一打岔，中也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松了，揪着前任搭档的衣领想要揍人。直到复活的“龙”被炮弹击中，他才猛地转头看去，意识到了太宰所说的帮手是何许人。
千鹤眼看着这一切，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这场战役之所以比原定剧本更加艰难，与她的异能脱不开关系。
虽说知道太宰治早已准备好对抗“龙”的人选，但光靠那孩子的话，果然还是太过冒险。千鹤实在放心不下，还是通过立原那边的特殊联络通道，将刚做完维持手术的猎犬小队召集过来。
想来太宰治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说自己是递出邀请函的人吧。
被炮弹击中的“龙”往下一沉，怒吼一声将不知为何没有爆炸的炮弹吞了下去，不料几秒后“龙”的身躯寒光一闪，只见一个青年挥舞长刀破腹而出，将原本聚合的“龙”斩成几段。
那是猎犬战力最强的存在末广铁肠。
特异点让“龙”拥有瞬间恢复的耐力，然而不等它重新聚合，更为猛烈的风暴将它狠狠砸进地面，威力堪比一颗小型陨石。
那是猎犬队长，传奇的英雄福地樱痴。
“真麻烦，刚包扎的伤口怎么又加深了！你是控制不了肢体的低能傻瓜吗？”
那是半空解体直接跳到千鹤脖子上、揪着她的脸大骂的大仓烨子。
“听从军师的指令——”
那是能够一边黑脸一边假笑的恐怖残疾人（划掉）超感官智将条野采菊。
啊啊，总算是赶上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吧，不管是什么危难和阴谋，都会被猎犬粉碎。
那是虽然没有亲身加入战斗，却在暗处全程观局的卧底搜查官立原道造。
“——我等前来灭却搅乱横滨的邪恶！”
那是猎犬小队充满默契的宣言。
“哈哈哈，果然是乘坐炮弹来啊。这种我一辈子都不会感到享受的交通方式，这种时候意外地非常可靠呢。”
千鹤骄傲而疲惫地笑了，顺手把烨子扔给条野，她可不是立原那个铁脖，经不起幼女在头上折腾。看着齐聚在自己身边的队友们，她从他们的信念意志中汲取到得以续航的力量，斗志重新昂扬起来。
“要当心哦，诸位！不要离雾海太接近，否则就算是你们也会陷入危险，接下来我会准确传达作战指示——在‘虎’就位之前，就拜托各位了！”
“横滨危险了”
这张邀请函在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港口黑手党和军警猎犬小队的合力作战下，被顺利撕碎。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为此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同时，情不自禁地与周围人分享这份喜悦。
“辛苦你了，千鹤！好好的休假变成这样，你也很苦恼吧？趁着养伤的机会再在横滨休息一阵子吧。”
福地樱痴用他那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千鹤的脑袋，比着大拇指冲她露齿一笑。
“队长……”
千鹤眼神明亮地回视他，看到他爽朗的笑容，也眯起眼微笑起来。
“可恶居然得到了队长的夸奖和爱抚！间接接触、间接接触！”
烨子狠狠勒住千鹤的脖子，笑嘻嘻地大力揉搓刚刚被福地碰过的地方，“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妖怪！连那种情况都能预料，你也太可疑了吧！”
“欸？可疑什么的……”千鹤忍受着这种对她而言过于粗暴的爱抚，无奈地微笑着。
“还用问，当然是因为你这家伙，聪明得简直像阴谋的黑幕本身的一样啊！是不是这样？给我如实招来——”
“呜啊！痛痛痛，伤口开线了！”
直到千鹤捂着腹部凄厉地哀嚎出声，烨子这才勉强放过她。
“肚子疼？”铁肠仿佛忘记了队友是带伤休假，上手打算帮忙，“揉一会儿就没事了。”
“你不要过来啊！”千鹤惊恐地往后爬，企图躲开不断逼近的魔爪。
“光顾着胡闹，没有人想过千鹤需要被押去重新包扎吗？”条野采菊嫌弃地联系附近的医院单位，“还是说让我们的大脑得破伤风死掉会更好？”
四个人吵吵闹闹地把千鹤送进医院重新包扎护理，腰腹的伤口果真恶化了。这种程度的创口对猎犬来说只是小伤，但千鹤是队里有名的脆皮，光是完全康复就要一个月左右时间。
福地樱痴干脆给她放了假，让她在横滨安心养伤。不止是由于他格外宝贝这个部下，还因为原来的黑鹤是个全年无休的工作狂，假期攒了一大堆，这段时间就当是补偿曾经的劳模精神了。
千鹤笑得猖狂，她宅了四年，黑鹤肝了四年，怎么想都超级爽好吧。
等四人走后，她才收起了欢脱的笑容，操纵异能体前往骸塞附近的废墟，找到掉落其中的硬币，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病房。
现在，她的手上一共有两枚硬币。
一枚是隐藏了奇点空间的信仰硬币，一枚是用于迷惑和伪装的替身硬币。
都是市值两卢布的真货，都一样有着非凡的意义。
千鹤合拢掌心，将两枚硬币贴近自己的心脏。
第二天一大早，病房的门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敲响了，力道和节奏还都很熟悉。
千鹤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心中暗骂究竟是谁不让自己睡懒觉，揉了一会儿眼睛才让人进来。
来者是一名清瘦的白衣少年，他是跑着来到这家医院的，因此本就不算整齐的刘海更加凌乱了，被汗水紧贴在额头上，为红润清秀的脸颊多添了几分孩子气。实际上，他在千鹤面前的确还算是孩子。
“千鹤姐！”
昨天才拯救过横滨的少年此时声线颤抖，近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失踪了四年的监护人——确切来说是曾经的监护人。
千鹤被他叫得魂都丢了，迷茫地抬起头寻找他的眼睛。
情感丰富细腻的少年眼里满是泪水。
“小敦？”
千鹤看到中岛敦听见回应后，缩小又放大的瞳孔，蓄在眼窝里的泪瞬间决堤。
他眼中的不确定和不自信迅速变成欣喜和怨恨交织的复杂情绪，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因为他遵循少年人的冲动天性，抛下所有只为紧紧地拥抱她。
少年在千鹤怀里拼命释放从昨天就开始积攒的情绪，不，应该说是这四年以来的全部积累。他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只是把一片直白而热烈的心意，就这样泼洒出来。
千鹤不知所措地微笑着，开始还会揉揉他耳后的碎发、拍拍后背以示安慰，后来索性单纯回抱着敦，无声地回应他激烈的情感波动。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中岛敦断断续续地追问，“这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千鹤本来就心里有愧，被中岛敦的情绪感染地眼眶热热的，只好用力把他往怀里摁了摁，好让他更加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少年愈发控制不住地发泄情绪：“那为什么电话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什么也不说就把我丢给织田先生啊？你都没有和我商量过，就那样抛下我跑掉了！为什么要丢下我啊！”
“听我说，是因为有重要的任务，没办法告诉任何人。我也不愿意和小敦分开，可这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更多像小敦这样的孩子，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千鹤语气轻柔地哄道，捧起少年的脸庞替他擦眼泪，看他哭成小花猫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的，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爱哭啊？”
“还不是因为姐姐你！”
中岛敦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颊小声嘀咕一句，又黏糊糊地蹭了上来，“我啊，一直、一直很想念姐姐，想念你的气味和声音，尤其是晚上的时候特别特别想。昨天在军警先生们的耳机里听到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虎的耳朵那么灵敏，怎么可能听错嘛……”
“都是我不好，害小敦这么伤心。”千鹤最见不得少年露出这样落寞的表情，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的，不是说为了重要的任务才这么做的吗？一想到会有很多像过去的我那样的孩子得到保护，我感到很骄傲呢。因为，救了那么多人的千鹤姐，是我的姐姐啊！”
中岛敦总算控制好情绪，笑容明朗地反过来宽慰对方，浑然不知自己的眼泪鼻涕都难得任性地蹭在了对方的病号服上。
少年隐忍懂事的样子，直接给千鹤造成了心灵暴击。
“虽然还是有点难过……”
小脑斧的嘴角又耷拉下去了，看来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
“对不起嘛，我也为坚强懂事还超——级帅气的小敦感到骄傲哦。”千鹤反过来撒娇道，“以后不会再这样啦，小敦原谅姐姐吧？”
“真的吗？”被夸奖得晕乎乎的少年懵懂地追问。
“嗯，任务已经告一段落，这段时间我都会留在横滨。以后就算继续执行任务，也会和小敦说的。”千鹤温柔地摸摸他潮湿的脸颊，认真地保证道。
中岛敦猛地站起来，兴奋地握紧拳：“太好了！我可以请假天天来照顾你，这几年我有好多话要说，不是对墙壁也不是对照片说，是对姐姐你说！啊对了，还要告诉太宰先生！”
看来这几天的耳朵都要不够用了……千鹤心想。
不过小敦没有因为这个疏远自己，实在是太好了。饶是她也不由在心里松了口气，想着到时候还要面对太宰治，这种悲喜交加的心情，还真是吃不消啊。
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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