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二十四岁(8)
中岛敦带回了千鹤住院属实的消息,与谢野晶子这才明白这小鬼之前有什么心事了,敢情是在战斗中听到了军警频道的交流声音,听出了指挥单位是谁啊。
对于千鹤消失后成为军警这种事,与谢野也感到十分震惊,要知道她以前再怎么样也是黑手党。不过如果是千鹤的话,想想也就不奇怪了,她身上总会发生一些难以想象的奇迹。从敦的描述中也可以听出,她这几年的生活还不错,已经融入到军警生涯中去了。那么,整个猎犬部队都空降横滨,她会出现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这算什么不能保持联系的理由呢?
与谢野想到这一层,往太宰治那边多看了一眼,从敦回到侦探社以来,这个日常欢脱的青年就异常安静。
他是千鹤的优先级,所以与谢野从最开始就对太宰治非常好奇。比起侦探社的其他人,太宰治毫无疑问更深入骸塞的阴谋,说不定比敦更早了解到千鹤的下落,但她仍然预料不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太宰治什么也不说,也没有答应敦要他同去探望的邀请,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和平常一样大摇大摆地打算出门。
这时国木田反应过来:“喂,太宰,你要去哪里?去医院的话要先请假!”
“忽然想起来前两天入水的时候把钱包弄丢了,这时候应该漂到哪里去了呢——要快点找到才行啊,里面至少有一杯咖啡的钱呢……”
青年自顾自地嘟哝,不等国木田抓住自己,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这个自由散漫的家伙!”
国木田差点把手里的钢笔折断,却没有追上去。
太宰治沿着河流慢悠悠地走着,嘴上一直念叨着钱包掉到哪里去了呢,目光却只是随意地在河床上转悠,完全没有认真寻找的样子。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在乎这种事,不过是随便拿来搪塞的借口罢了,比起这种事情,偷懒翘班才更加适合这样的好天气。
青年的脚步惊起了河滩上的几只野鸟,呼啦啦一阵风似的全部从他眼前飞走了,他这才从漫不经心的状态中回神,停下脚步目送那群鸟逐渐飞出自己的视线。
就连野鸟,飞走时都有自己的轨迹,怎么会有人比野鸟还要自由呢。
她的离开太过突然,找不到任何线索,直接就人间蒸发了。比起她当初在mafia的某次秘密出差,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令人不安的因素。
失去了监护人的中岛敦对自称将继续照顾他的织田作之助很抗拒,面对更加熟悉的太宰治,他将自己被抛下后的脆弱迷茫暴露无遗。
他不断追问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得做不好,千鹤姐生气才会一言不发地离开。其实他不是在问太宰治,而是在问那个或许永远不会给出答复的人。
太宰治沉默地听着中岛敦遭遇抛弃的倾诉,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不甘承认的怨恨,因此在需要为友人多说两句软话,好让小少年尽快适应新生活的时候,他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洗白期间他很少出门,除非需要执行必要的任务,毕竟生活总是还要继续。就像他一直不去动千鹤为他准备的食物和药品,她也不可能回来念叨他,而那些东西只会放着坏掉而已。
太宰治真的没有动,她也真的从未出现。
她说想她的时候就去找东西吃,织田作推荐的咖喱饭就很不错,不那么辣的话他可以吃更多,还有蟹肉罐头也是。
但他还是想要尝试着再找找看,他想念的时候,吃东西的时候,就这样怀着某种接近叛逆的执拗。
叛离港|黑的太宰治自然折损了大量人脉资源,但真要找人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再约安吾出来见面,居然会是为了这种理由。
mimic事件破坏了他们三人的友谊,也让安吾抱着愧疚之心同意尽力帮忙,于是一段时间以后,有关猎犬的一份资料就出现在了他的抽屉里。可等到掌握了她的踪迹,他反倒裹足不前了,心里不和谐的声音空前扩大,几乎快要淹没再见到她的期待。
他不想去,也许和往日一样在居酒屋喝酒,或者去接个委托做做是更好的选择。
但太宰治还是暂时离开横滨,走进那家酒吧,然后看到了一个非常陌生的千鹤。
也许其他人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唯独他不会认错。
然而太宰治还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在酒吧里待了一会儿,付了那杯酒钱就离开了。从始至终,他连上前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他何尝不是放任野鸟飞走的那个人。
“决定出来散步之前,我的硬币抛到了反面,”
他背后的声音说,语调里藏着熟悉的隐约笑意,在太宰治听来却别扭得不行。
但人已经站到面前,他也不可能学她那样玩消失,于是只好挽起一个虚假的笑容,回头故作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
“小姐居然还在横滨吗,居然能在这里遇见,缘分还真是说不尽的东西呢。”
他尽可能语气浮夸地说,眼里看不出半分惊喜来。
千鹤摇头无视了他的表演,继续说道:“所以,我又抛了一次,于是从医院里偷跑出来见你了。”
太宰治笑盈盈地低声问:“找我的吗?”
“我在横滨认识的人不多,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看到你。”千鹤背着手走近了一些,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说得没错,缘分真是说不尽的东西,太宰先生。”
太宰治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如果小姐有什么事的话,去武装侦探社委托会比较快哦,我可以帮忙带路,当然为可爱的淑女服务是免费的。”
“必须要走程序吗?”千鹤眼神毛茸茸地继续注视他,“就连想要和太宰先生约会也是?”
太宰治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之前她表现出不认识自己的样子,而费奥多尔完全不觉得奇怪,他就觉得很不对劲了。虽说后来发现衣袋里的细铁丝,让他隐约有了猜测,但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她惯用的谎言。
不管她究竟有没有失去记忆,她都不该问他这种问题。这种过分直白的,听上去像是惯用伎俩的问题。
千鹤见他不回答,自说自话道:“唔,那就没办法了。一起去侦探社吧,到时候我就在社里委托太宰先生跟我约会好了,要不要提前商量一下定金?”
“……很遗憾,侦探社没有这样的业务呢。小姐想要找人约会的话,直接去风俗店会比较快。”
青年语气如常,甚至重新摆出了职业假笑。
千鹤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这人说话就说话,翻什么旧账,那不是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吗!
“哈哈哈,太宰先生真会说笑。也罢,去风俗店得到的快乐还不如去饱餐一顿,就当做是之前帮助的谢礼,可否赏光与我共进晚餐呢?”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今晚我已经有约了。”太宰治无所谓地笑笑,反正他晚上可以拉织田作出去喝酒,或者就算真的鸽了又怎么样呢。
她可是放了四年的鸽子呢。
“我没有说今天晚上哦。”千鹤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我在横滨的每个夜晚都有空,静候太宰先生的佳音。我想,你不会拒绝可爱淑女最真挚纯洁的请求,让她临行前还要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上留下几滴热泪的,对吗?”
她的动作熟练得令人牙痒。
太宰治眼神阴鸷地心想,如果他继续拒绝的话,或许还能欣赏到她尴尬不知所措的表情呢。她会有败北的脆弱时刻吗?光是想一下都令人发笑。他现在就想笑了。
千鹤看出了他的想法,实话实说,她主动搭讪反被拒绝的次数的确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这不能证明什么。因为现在的搭讪对象是太宰治,她的一切经验和手段都从零开始。
意识到自己心境发生转变之后,她就没想过与太宰治形同陌路这个选项。就算被拒绝了无所谓,反正她有的是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重新敲开那扇门。
但千鹤没想到阻碍来得这么快。
“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呢,偷了衣服之后乔装跑出医院的逃犯小姐。”
千鹤一听声音就知道坏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侧身往太宰治身前站了站,虽说在盲人面前这种遮掩的举动没有任何实质效果。
条野采菊也不是靠视觉分辩对手的。
他身穿醒目的军装制服,显出不可违抗的威严和禁欲的冷冽气场,皮笑肉不笑地迫近过来,那架势好像打算等千鹤拒不配合就直接一刀把她砍了拖回去。
千鹤求生欲极强地试图说些什么,好给自己一点解释的余地:“哎呀,不愧是条野先生的侦查技术,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的确如此,明明不是我的工作范畴,但抓到某军警屡次骚扰民众的现场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虽说我对民众提不起更高尚的精神,也谈不上见义勇为。”
“骚扰民众?罪名这么严重吗?”千鹤忍不住吐槽,她就是想请心仪的人吃个便饭而已。
“如果是专程偷跑出来骚扰什么人的话——罪加一等。”
条野的语气在说要是她再在心里嘀嘀咕咕,他就要当街打人了。
千鹤回头瞄了一眼看戏的太宰治,心累地叹了口气:“那么严格的条野先生,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逃犯呢?”
“呵,你知道我的乐趣。”条野冷笑一声,握住她的手腕准备把她带走。
考虑到她身上有伤,条野没用多大力气,因此千鹤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吭声。
“等一下,”太宰治忽然从千鹤手里抽走了那张名片,冲她多情地笑了笑,“我可不忍心让任何一位女性对我失望呢。”
你这个说法已经很容易让人失望了好吗。
千鹤嘴角一抽,察觉到条野愈发危险的气息,还有手腕上加重的力道,基本预见到回去后要被怎么折磨了。不过太宰治肯接她的名片,她还是喜出望外地笑了,热情地冲他挥挥手:“那就说好了,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哦。”
条野直接像抓鸡仔一样把千鹤提溜起来,转向太宰治道:“给你一个忠告吧,路人先生。她是我的同事,据我所知至少有九成被她搭讪的男女在接下去的一段时间会变成傻瓜,傻瓜是种在地里也等不到任何结果的。至于剩下那一成……希望你不会是任何成分中的受害者,也不要给她加害民众的机会。”
“条野!我要告你诽谤!假期结束后咱们军事法庭上见!”千鹤挣扎着被拖走了,“太宰先生不要听他添油加醋,我是很认真的,请你务必考虑一下!”
太宰治目送两人离开,将掌心的名片折叠了两次,又展开将其撕碎,随手扔进了身边湍急的河流。那张轻飘飘的小卡片大概会像他的钱包那样,不知被冲刷到哪里去吧。
他顿时觉得无趣,想要赶快离开,重新将双手插入衣兜,转了半圈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然而指尖触碰到硬物的时候,他冷淡的伪装还是动摇了,动作迟缓地将兜里的第二张名片拿出来。
是那个时候悄悄放进来啊……他垂眸看着名片上陌生的电话号码,那是她四年前斩断横滨所有羁绊之后,换的新号吧。
太宰治想了想,还是把名片放了回去。就算再它丢弃、撕碎乃至烧毁也无济于事,他的头脑已经自行把这串毫无规律可循的数字背了下来,如果不加以制止的话,说不定还真会有打过去的某一天呢。
算是给她和自己的第二次机会吗?真狡猾啊。
千鹤对太宰治主动联系自己没抱太大希望,他本来就不是会热情主动的类型,以前都是他在推进双方关系是因为只有他在这样做,她则是不主动也不拒绝,甚至可能从来没想过对谁负责。
说白了,她对维系这段关系没有太多概念,因为她过去不需要也没机会考虑这种事,现在只好从从习惯上出发思考对策。名片上的号码是她的私号,和平时接近任务目标时使用的身份和号码都不一样,之所以给太宰治是希望以后他有需要时,知道怎么样最快联系到她。
回到医院以后,千鹤看见中岛敦在病房里忐忑地等待自己,看到她之后才长出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听说她乔装打扮混出医院后,少年又想起了四年前被抛下时的经历,想到这里千鹤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以说她此行完全是为了“还债”的,有多珍惜过去的联系,现在就有多心累。
大仓烨子听说千鹤是跑出去和路人搭讪的,又好气又好笑,一掌拍在她后背上,差点没把她拍得背过气去。
“我说啊,是不是看到熟悉的风土人情,让你的心也开始浮躁起来了?最好小心一点,万一对方是你以前玩弄过的傻瓜,你再去搭讪可就别想那么容易脱身了!”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千鹤苦笑道,她不是早就脱不开身了吗。
中岛敦一脸迷茫地看着两人,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但也能模糊听懂一部分,忍不住反驳道:“不对,千鹤姐不是那种品行恶劣的人!”
“你的小跟班帮你说话了,对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烨子弹了一下千鹤后脑,仗着自己身材娇小整个趴在她后颈上,不顾她的抗议向中岛敦挑衅,“这和品行恶劣可没什么关系,千鹤她啊——”
“烨子小姐。”条野打断了烨子,这种事情不能随意透露给外人。
千鹤表示自己不介意:“没关系,小敦可以信任。”
烨子哼了一声,也没了欣赏吃惊表情的兴致,干脆懒得理会中岛敦的求知欲了。
千鹤并不避讳:“离开时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我失去了部分记忆,所以之前一直在回避横滨的事。”
“别往轻了说,是关于横滨的大部分记忆都没有了,你可别忘了你在军区医院休养了大半年。”有着审讯习惯的烨子纠正措辞。
千鹤没作声,反正这也没有区别,都是用来伪装真意的谎言罢了。再说不管失去多少记忆,中岛敦都会露出震惊而担忧的神情,这一点也不会变。
“值得庆幸的是,”千鹤望着敦的眼睛补充道,“我还记得你,这就足够了。”
“要当心哦少年,千鹤的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
“你们两个今天约好了故意拆我台是吧?”
千鹤不满地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两个猪队友,又紧张地等待敦的反应。他恍惚了好一会儿,总算回过神来,怅然点了点头。
就这?烨子的脸上写满这两个字。
“千鹤姐,明知自己失去记忆却想不起来的感觉,很痛苦吧?抱歉我不了解这样的感受,但果然还是……”
少年犹犹豫豫地抬起手,想要表达自己的情感却又担心伤害对方。
他只觉得自己曾经的埋怨和别扭是这样自私,他发泄情绪的时候,只顾像小时候那样寻找熟悉的温暖怀抱,却根本没考虑过也许对方更需要这样的包容和温柔。
他想要抱一抱她,她背负这么多,一定很累吧。
千鹤会心一笑,摇摇头轻声责备中岛敦的生疏,上前主动环住他的后背,脸颊贴在已经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少年肩膀上蹭了蹭。
“不是说了吗,至少我还记得你。无论如何,你要相信这句话啊。”
借着中岛敦回抱自己的动作,千鹤冲背后被两人的温情时刻恶心到的烨子做了个鬼脸。
自家猫猫总有哄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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