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拓清芳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饶是一路上花开叶茂或是落叶秋红，亦是无言。
元珠实在不知道该和赵镇说什么好。昨天架也吵了，今日离别的点心也送了，如今却又腆着脸要回来了。可既是回来了，总没有永远不说话的道理。既然如此，也只能找个理由和他说说话了。
“嘿嘿嘿，哎呀你看，今天的天气真好。”元珠讪笑着道。
赵镇扬起弧度好看下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好像快下雨了。”
“……”元珠尴尬地躲开脸，拿手作扇往自己红透了的脸上扇着风，“那个什么，快下雨了也是好天气呀，况且这几日确实也是燥热得慌……”
赵镇停下脚步，看着元珠。
见赵镇停下，元珠不解地回头：“怎么了？”
却见赵镇正一脸认真地望着她。他本就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明珠，虽然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可清风拂过，还是叫元珠不由得乱了心神。
“你可是，想对我说什么吗？”元珠有些羞涩地微微低垂了头。
她心中想道：如今双方的家长既认了那婚礼已成，他们便是夫妻了。虽然之前是闹得很不愉快，可他也算是在长辈面前认了错。如今又肯接她回去，那今后要恩爱不移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如今瞧他这般欲言又止，莫不是要同她说什么叫人害羞的话？
想到这里，她有些娇羞地上前拿指尖轻轻点在赵镇的唇上：“有的话，还是回去再说吧。”她拿眼睛点了点正跟在不远处的吉祥和糖儿，对着赵镇示意道：“还有人在呢。”
赵镇看着元珠点向他唇间的手指，皱了皱眉。待元珠撤回了手，道：“过去我做错了许多事惹你不高兴。但今日母亲既叫我同你道歉，我也是真心实意地道歉了。还希望你能不计前嫌。”
说着，便端端正正地拱手，行了个礼。
赵镇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叫元珠越发地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扶起赵镇的手，道：“你千万别这么说，过去的事我也有不是的地方。”
赵镇爽朗道：“如今你既这么想，那我也便放心了。先前你的住的那间屋子，你照住便是，那间小厨房也还是你的。今后咱们就相敬如宾，一起好好相处吧。”
元珠闻言，心中自是欣喜，掩袖点头道：“如此，甚好。”
赵镇继续道：“你放心，虽然人前你我是夫妻，但只要回了院子，便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各自好好生活。”
上一刻元珠还沉迷在醉人的甜蜜中，这一刻她就像是被劈中了一道惊雷。她望着赵镇的眼睛，仔细求证：“你说，我们是人前夫妻？”
赵镇疑惑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他故作轻松地玩笑道，“难道你还想和我做真夫妻不成。”
见元珠只是拿眼睛瞪着他，双眼中养起了两潭泉水，赵镇的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你不会是真想……”
元珠仰头努力让眼泪憋回眼眶，狠狠瞪了赵镇一眼：“谁想和你做夫妻了！”说完推开赵镇夺路而逃。
徒留赵镇傻傻站在当场，只觉得自己头上的伤更痛了。
后头站着的糖儿原本正在那儿拿路边小草和吉祥互戳着玩儿呢，见自家小姐跑了，一下将手里的草根丢给旁边被赵镇和元珠吵架的画面弄呆了的吉祥，赶紧追了过去。
望着那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被嫌弃了的吉祥心中感叹道：连圣上都夸主人为人处事章法得宜有治世之才，怎么每每遇到少王妃的事情就这般……这般故作姿态稀里糊涂的呢。
元珠跑回房的时候，丫鬟婆子们正在忙着洒扫。元珠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关上门，自己缩在屋子的角里偷偷大哭了一场。
此刻她的心中只觉得悔恨，悔恨自己每次在赵镇的面前总是天真又可笑。人家不过是对她好一点，她便会生出错觉，以为人家对她动了真心。人家不过是说了一句“以后相敬如宾好好相处”，她便真以为人家心里有了她想和她在一起了。
她简直太自作多情了。
如今她一想起自己当时在赵镇面前那副娇羞的样子，就觉得羞愧难当得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真是给爹地丢人了。
越是如此想着，她心中便越是羞愤难过，在心中暗下决心：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赵镇了，再也不要被他的言辞蛊惑作出自以为是的事情了！他不会喜欢我！他不会喜欢我！！他不会喜欢我！！！
所以，从今往后，他是他我是我，我也不再喜欢他了。
……
第二日，元珠是笑靥如花地出房门的。日常地给王爷王妃请安。可王府里的嬷嬷丫头小厮们但凡见了她，都觉得，这位“少王妃”虽然穿着打扮如常，但总有一种不一样了的感觉。
这一日，元珠正在小厨房里教阿罗做果子。
阿罗近日心情格外地好。元珠知道，阿罗最近有了心上人了。虽然那个人似乎只是个小小的侍卫，但既然他能让阿罗像换了个人似的重新高兴起来，那便是好的了。
事先磨好的鸡头实粉、米粉、砂糖适量，加水搅拌均匀，揉搓成团。
混入碎核桃仁或是桂花芝麻等，入模具压实。待脱模后隔水蒸熟，再摆入白瓷点嫣红的盘中，一道鸡头实糕便好了。
“那鸡头实粉，须得用新鲜的鸡头实，放入锅内加水煮熟，去壳，晾干，研粉。这样做出来的粉才会细腻，香味也会更足。今也有人直接用晒干的鸡头实来研粉的，步骤固然是省却了，但味道也大不如前的了。”元珠一边示范着，一边解释道。
这鸡头如今正是时鲜上市的时节，做一道鸡头实糕，倒也是应景。
“好难啊！”阿罗撒着娇抱怨道，“又要揉搓有要这样那样的。太复杂了。”
元珠笑道：“你整日里要打理多少珍奇草药，倒也不觉得复杂，这小小一盘糕点倒把你难倒啦？这是最简单好做的一种糕点啦！学会了这一种，其他的糕点，便万变不离其宗了。”
说话间，一朵饱满的“梅花”从模具中轻轻拍落在案板之上，被元珠码进了蒸笼中。
阿罗也学着元珠的样子，将鸡头实面团压入模具，再轻轻拍落，一团形色饱满的“菊花”便也落了下来。
“真有趣！”阿罗不由得抚掌笑道。
待到这些“梅花”、“菊花”的被上屉蒸熟，蒸笼盖儿被揭开之时，只见一阵仙雾腾起，香气扑鼻而来的时候，那鸡头实糕便也蒸好了。
拈一块到嘴边，轻轻咬下一口，松而又不会太过软塌的口感，伴着大米和鸡头实的香气，落入口中，甜而不腻。拌了碎核桃仁或是桂花和芝麻之类的，又各有不同的滋味。
“这也太好吃了！元珠姐姐，就你这个手艺，若是开个糕饼果子店，门口排队的人肯定从南门口一直排到北门外了！”阿罗一边吃，一边赞叹道。s
元珠笑道：“又胡说，我哪有本事开的了店了。”
阿罗道：“我可没有胡说。喜娘绣活好，开了绣庄，如今全京城的姑娘太太都想要去她家订一幅绣品，好意好得不得了。你做糕饼果子的手艺这么好，如何开不了了。”
元珠笑着摇摇头，抓起一块芝麻味的送进阿罗嘴里：“别说笑了，你还是尝尝这糕吧！芝麻味的。”
阿罗一边嚼着嘴里的糕，一边满意得连连点头。
二人并丫鬟们将那些糕点都收拾了一一装入一个个小巧的红漆食盒中。
阿罗道，“只是有件事：这糕点若是只叫‘鸡头实糕’，未免太过于俗气了一点。要不要，换一个名字？”
元珠闻言，点头道：“也是，平日里我总想着，要如何才能将食物变得更美味，倒却是没有去考虑过它们的名字。如今依你说的，倒确实都该有个好听的名字才相宜。”
她思量半晌：“既然这糕点用这些模具拓出四季的花，不如，便叫‘拓清芳’，如何？
“拓清芳？”阿罗想了想，点头道：“这个名字好听。与它清雅的口感也是相宜。”
正说着，就听说王妃来请，于是两人相视一眼，便默契地一同赶了过去。临走时，还不忘带上了两盒“拓清芳”。
“阿罗，你说王妃突然喊我们去，是什么事呀？”元珠一边走，一边冲着阿罗小声问道。
“哎呀管她什么事呢！横竖肯定是好事。”阿罗亲昵地挽着元珠的手臂，笑嘻嘻道。
待到来到花厅，便见那里已经排好了各色面料的皱缎布匹，见元珠和阿罗来了，王妃笑着招招手唤她们过去：“这些都是前些时候太后娘娘赏赐的，快来看看喜欢什么，叫师傅给你们各做几身新衣服。”
“好呀好呀！”阿罗闻言，立刻拖着元珠的手，将她拉过去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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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鸡头实，现在又称芡实。《本草经百种录》：“鸡头实，甘淡，得土之正味，乃脾肾之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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