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夏日流萤
木兰山矗立在南部边境，为楚之屏障，如燕山之于大雍，如今只是被画在纸上的两三笔墨，谈判桌上的筹码。
赵锦将绢帛在景逍遥面前摊开，心中有一个念头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逍遥王这是何意？”
“写给陛下的情诗啊，没想到陛下真的来了，看来臣与陛下已是心意相通。”
景逍遥哈哈一笑，伸手为引，率先向凌波殿内走去，在她进入后合上门，将一脸怨气的昭纯风关在外面。赵锦在上首落座，盯着眼前男人迷人的笑容冷下脸。
“你少混淆视听，谁问这首破诗了，朕问的是木兰山！”
“送给陛下的。”景逍遥只是笑，见到她脸上的惊讶表情甚觉有趣，“难道陛下不想要？”
“当然要！”赵锦高傲地扬起下巴，心中仍在嘀咕，对方毫不犹豫的口气就像说的是一头牛一只羊一样轻松，这可是木兰山。
景逍遥看着她，神情有些悲怆：“若予北狄五倍之兵力，陛下的燕山又有什么用？”
她顿时明白了，所谓屏障只在有相应国力作为后盾的前提下才有用，如今积弱已久的南楚对于大雍无丝毫反抗之力。事实上若非顾及人言可畏，楚王早就不该存在了，驻守汝南的阮兴彦早已磨刀霍霍，多次上奏想要彻底灭了南楚，真到了这种时候区区一座山又能挡得了什么。
“整个南楚都是陛下的囊中之物，木兰山自然也该双手奉上，楚郡百姓只求在陛下的龙恩沐浴下安居乐业，绝无他想。”景逍遥拱手一礼，态度诚恳。
赵锦听着略感舒心，听得他继续道：
“先王在时一向受陛下仁厚爱民的熏染，勤劳治下，体恤民情。如今他溘然长逝万民悲痛，如漆黑长夜骤失星辰，茫然不知所措，忧心来日之境。”
她不由抬手按上额头，暗骂一句，废话怎么这么多！比沈晏还能啰嗦！
景逍遥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终于说到重点：“先王临终前并无他诏以示王储之人，那么王位理所应当由已被册封的世子继承。”
赵锦不悦：“云卿已是朕后宫之人，怎可再做楚王？更何况逍遥王此举岂非棒打鸳鸯，要我们分隔两地？”
景逍遥轻笑：“臣怎敢做这不忠不义之人，世子对陛下忠贞不渝，他做了王不是能帮助陛下更好地教化楚民吗？况且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若想见面他可以随时去长安，陛下也可以来郢都，相隔千里亦如咫尺之间。相爱之人携手治理天下，绝对是会被世人传颂的一段佳话。”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赵锦心底划过一丝阴寒，面上不动声色：“朕会考虑逍遥王的建议。”
景逍遥拱手谢恩，又道：“沅湘之南的瓯越之地，原是流犯聚集之所，时下偶有楚人南迁开垦，自力更生，臣觉得也算是一桩好事，故希望陛下准允。”
“逍遥王胃口不小。”赵锦似笑非笑，“这件事情也等朕从沅陵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景逍遥半撑起脑袋，笑咪咪看着她：“陛下对沅陵如此执着真是让臣好奇不已，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牵着陛下的魂儿？”
赵锦昂首：“因为屈左使也说要送朕一件礼物，想必不会比逍遥王的轻，朕当然要去瞧瞧了。”
景逍遥略微摇头：“那陛下可要小心了，臣这个侄女也并非陛下想象中的知己良友，她这个人可是很容易思想走极端。”
赵锦扑哧一笑：“好巧，屈左使对逍遥王的评价也大同小异，让朕好生为难，不知道该信谁的。”
“陛下自可向南去看，但是……”景逍遥歪过身来，将绢帛抽走，“臣可以打赌，不管嘉橘园中有什么都不会比得上臣所给予的，陛下离楚之日自会有决断，臣不着急。”
赵锦：“……逍遥王不当奸商真是可惜，空口一诺却向朕提了这么多条件，朕觉得自己亏了。”
景逍遥道：“陛下怎么会亏，我们世子已经是陛下的人了，整个南楚都是他的嫁妆。反倒是陛下好无情，这些年一直委屈着我们世子，给他的位份那么低，让他任人欺负。”
赵锦听出他弦外之音，提点她给昭云泽升位份，不由冷哼一声。
“陛下若是觉得亏了，不如臣再给陛下一份大礼？”
景逍遥缓缓靠近，俊美容颜上绽出一个春花般的笑容，肩头凌乱不羁的长发散发着亦正亦邪的气息，像是鬼府河畔的曼珠沙华，赵锦望着他修美的身姿喉中一干，隐隐猜到他的意思。
“什么……大礼？”
“我。”景逍遥俯身揽起她的腰，一张带着微微凉意的唇封住她的唇辗转盘旋，霸道又不失温柔。
赵锦身躯一颤，想逃离却早已沦陷在缠绵之中，不由自主抱住他的身体，从默默接受到主动出击，在他唇上也留下掠夺的痕迹。
景逍遥低声一笑，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放在她腰上的手摸索着解开衣带。
穿堂的凉风略过身体，赵锦猛然回神，望着近在咫尺的笑颜有些慌乱：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才见过几次而已，怎么就跟他到这种程度了……
她抬手抵住他的身体，迷离的双眸逐渐找回焦点：“这样不妥……”
“陛下刚才可是诚实的很，怎么这会儿又矜持起来了？”景逍遥在她脖子上轻咬一口，带着惩罚的意味。
赵锦啊了一声，用力推开他，眼见对方不撒手她眼珠一转心中起了邪念，笑吟吟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一下。
“逍遥王如此貌美，朕一见倾心，早就迫不及待与你春风一度了。”
景逍遥微微挑眉，对她突如其来的变脸有些疑惑，沉浸在她蜜糖般的笑容里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两人已经换了位置，上身衣服也被对方脱了。
赵锦笑着慢慢凑近他的唇，却在对方倾身相迎时狡猾逃过，滑到他耳边：“但是朕听说……男人上了三十岁就不行了，只怕你有心无力。”
景逍遥：“……”
赵锦哈哈一笑，按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推倒在椅子上，转身跑出房门，吩咐游船驶离凌波殿。
……
昭纯风闷闷不乐坐在船头，目光不由落在眼前女子身上，心里记着母妃和兄长的教导，但少年人的心性又怎么忍得住。
“陛下说好了今天晚上和我一起乘船游玩，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赵锦转头见他眼睛红了一圈，有些愣住：“朕说了让你一起乘船，没说游玩，你怎么还自己胡编乱造呢。”
昭纯风气闷：“不游玩只是坐船有什么意思啊，我天天都坐船！”
赵锦无奈：“你多大年纪？”
“十四！”昭纯风昂起胸膛，努力做出一副大人模样，被她质疑的眼神一看气势一下没了，“明年就十四了……”
赵锦忍不住笑了，果然还是孩子，怪不得惦记着玩，她宠溺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好吧，你说去哪里，朕陪着你玩。”
“现在都深夜了，还能上哪儿去玩……”昭纯风脱口而出，见她脸色微变连忙改口，“凝碧亭附近有很多萤火虫，但我没有这么晚去过，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那就去看看吧，想必萤火虫也有晚睡的。”
事实证明萤火虫晚不晚睡不知道，但是人晚睡真是遭罪，赵锦盯着漆黑一片的前方摇摇欲坠，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怎么这么久还不到？”
昭纯风一哼：“刚才来凌波殿那么远路途都不嫌久，这才多久时间，陛下不想去就回去吧。”
赵锦：“……”小小年纪怎么气性这么大？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又经过一段路途，终于看见两岸亮起点点绿光，越往前走光亮越强。接连不断的莹光从草丛中升起，在林中飞舞，点亮了夜空。游船驶入宁静的水湾，那些萤火虫就落在了周身，不避生人。
昭纯风面露喜色，开心地抓住她的手臂叽叽喳喳，一会儿又跳起来要捕捉萤火虫。
赵锦被他的快乐感染，也发自内心地笑了，接住一只萤火虫拢在手心，舒坦地躺在船头的甲板上。
漫天的萤火虫闯入浩瀚星空中，一闪一闪，为繁星增添了光亮，也为夜色染上了浪漫。流水潺潺，夜空寂静，像是误入了一段远离尘世的梦境。
……
昭云泽半梦半醒中被人轻轻一推猛然惊醒，发现是赵锦，连忙就要跪地请罪却被拦住。
“怎么趴在桌子上睡？”赵锦捡起掉落的衣服披在他肩上，见他双眼比往常更红了。
昭云泽心中一酸：“陛下还没回来，臣怎么敢安眠。”
“来。”赵锦牵着他的手走至庭院，门前放着一只白纱扎成的灯笼，里面闪着翠绿的光芒。
昭云泽愣住：“这是……”
“回来的路上见到一片萤火虫，觉得很好看，可惜当时你不在，朕就想着抓几只回来给你。”
赵锦掀开顶盖，被圈禁的萤火虫争先恐后从缺口飞出，贪婪地汲取着自由的气息，在空中飞舞盘旋，掠过一道靓丽的光线，融入柔美的月光中。
“喜欢吗？”
“喜欢……”昭云泽在这一片绝美的夜色中，克制不住哭了起来，原来他也是会被她记在心里的。
“那就别哭了，你一哭朕要心疼了。”赵锦捧着他的脸擦去泪痕，拉着他一起回屋。
昭云泽紧紧握住她的手，心中无比地踏实，不问前路不忆往昔，至少此时此刻她是真心爱他的，于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遨游午夜的萤火虫，短短几天的生命，却能在世间留下最绚丽的身影，又有谁能说它们不值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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