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气哭

菩萨实现了乔长天的愿望，并且求一赠一。一直到了三月三，太子都好好的，皇上也还好。他的病断断续续，称病不朝的时候多了起来，渐渐的将一些政事移交给太子。

        太子的手腕很温和，但决断事情的时候又很爽快。往往是两个大臣各执一词，太子会很快的从中择其一，在矛盾没来得及升级的时候就下了论断。

        乔长天偷偷的碎碎念：“等我老了快要死了的时候，一定不要这么拖拖拉拉，免得让孩子都不心疼我了。”

        光王听到了，不甚赞同的看了他一眼。

        乔长天本来还有点心虚来着，见他没说话，立即又自信起来，大摇大摆的指挥众人换家里的器具。

        他的审美非同凡响，折腾一遍之后，屋子里顿时一改去日的沉闷，变得朝气蓬勃起来。

        今年开春之后，太子批准了国子监里关于武学算学两科增大招生的申请，算学堂里真正意义上迎来了一次转变。

        因此，宝臻看上去比两位长辈都忙，她上午在户部，下午去国子监算学堂里给新生讲课，单靠博士是不够用的，他们这些之前在算学堂里的学生都被拎起来充当了老师的角色。于连、游重等人，没有一个幸免。

        给新生做小老师，看上去或者听上去，真的是一件听了不起的事，想一想，全国各地的土包子们用仰慕的眼光看着你，光沉浸在这种目光中就能叫人陶醉了。

        可真正站在台前讲课的时候，那压根就是两码事了。于连往日堪称怼人小能手，面对学生的提问，脑子空空如也，只能来得及说一句：“这个下课讲。”

        但说完这句，自己刚才讲到哪里的事也给忘记了。

        游重比于连略好，可也是磕磕绊绊。

        表现最好的反而是宝臻。她提前备好课，讲一点东西，然后出一些题目让课堂上的众人做，做完再讲一讲答案，回答下众人的疑惑，一节课的内容讲的不多，可大家都明白了，比起其他几位小老师那种恨不得一股脑把知识全塞大家脑子里头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上了一个月的班下来，她竟然拿到了双份的薪水。国子监算学堂里的比户部的还多。

        于是饭桌上不免要夸太子英明。

        闺女夸许默，乔长天不满意，可闺女夸别人，乔长天也还是不满意，他放下饭碗，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我说，你是不是该去山上给你那萝卜浇浇水啦？”

        宝臻花一个钱买的萝卜早就进了全家的肚腹，不过这也养成了她三不五时去山上一次的习惯，给大师的菜地浇浇水，帮着将吃不完的菜都运下山来，在集市上摆个小摊子卖卖，卖完再买点生活用品送上山去。从前跟着她的那些人都不大喜欢上山，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渐渐的也出现在大师跟前，山上的菜地开垦出来的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轮流在不当值的时候去挑水浇菜。

        秀行大师不愧他的法号，整个人就像山间的清风，石上的清泉。宝臻猜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不尊敬他。

        她休沐的时候有一次正好赶上大师下山化缘，有幸跟了一路。

        她跟着他从山上下来，看见他在集市里化缘，连最为吝啬的卖糖葫芦的老汉都肯布施。她看见那红通通琉璃一般晶透的糖葫芦，正想说句好话讨过来，就见他随手给了路上的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竟然也敢接，显然是没有受过不许拿陌生人东西的教育。

        宝臻一下子窜他前头，“大师怎么把化到的东西随手给了旁人？”

        秀行大师看着她微微浅笑：“何谓化缘，无非化度因缘，缘分并未终了之说，若能使得诸人心手相牵，帮助彼此，便是善缘。”他指着前头，“你仔细看看。”

        宝臻扭头，就见那得了糖葫芦的小孩儿将糖葫芦分给馋的流口水的小伙伴，而卖糖葫芦的老汉也不难过，反而笑眯眯的看着这些小孩——换了往日，他定是不肯这样凭白拿出一根来随便给一个人的，可今日因有了秀行大师，这一切便温润的流转了起来。

        她喟叹又拜服：“佛法当真精妙。”

        谁知这句马屁竟然拍到了马腿上，秀行道：“佛在世间，法亦在世间，从凡俗中来，往凡俗中去，不是佛法精妙，而是人心精妙，因缘精妙。你在国子监算学堂教学，将知识传授给众人，使的不会的人学会了，这个过程难道跟佛法有关吗？”

        宝臻心道：“您说得对，我辩论不过您。难怪您不叫我爹他们上山呢。”

        老和尚从世间化缘，又施舍斋饭给那些上山去求助的苦难人家，遇到一二有灵性能顿悟者，也会随手点化。

        宝臻自忖她乃是顽石一块，这辈子成不了金子，因此后来上山，干脆不听他讲解经文了，就种种地，除除草，这其中，她最喜欢的便是给菜地浇水，可惜山泉离得这里有点远，挑过来不方便，她转了转，砍了许多竹子，小竹子绑一圈利刃，去打通大竹子中间的节，而后又指挥人帮忙把竹子从山泉那边引过来，如此浇地的话再不是难事，连生活用水也不必过去辛苦的提了。

        秀行大师很高兴，“古语有云，‘天贤一人，以诲众人之愚’，君乃贤人也。”

        宝臻得了这句夸奖，之前没得到糖葫芦的哀怨早就不见了，一连几日都心情甚好，她这样神采飞扬，乔长天不免要问一句。

        宝臻就将秀行大师的话说了。

        谁知两个长辈听了，表情都十分不自然。

        宝臻心里咯噔一下，“爹，到底怎么了啊？”她看看乔长天，又看看光王，脸上带着困惑。

        光王站起来道：“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说完按了按乔长天的肩膀。

        光王一走，宝臻就更忍不住了：“爹你快说。”

        乔长天语重心长：“那我说了，你听了可别生气啊……”

        “不生气。”

        “老和尚这是告诫你不要逞能啊。逞所长，以形人之短，此非善也。”

        宝臻：“我，我哪儿逞能了？”

        乔长天：“你这两天这么的喜形于色，还把自己的功劳到处宣扬，还不算逞能啊？”有没有考虑过长辈们的心情呀！

        宝臻气哭，她算是理解许默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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