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后妃
次日，我用过早膳后在西厢房看书，宝鹃来报有黄门内侍传旨。
江福海是皇后身边的太监，大约三十来岁，略有褶痕的脸上堆着笑，我于明瑟居正间跪下，只听他扯着尖细的嗓子道:
“奉皇后懿旨，传新晋宫嫔于三日后卯时至昭阳殿参见皇后及后宫嫔妃。”
我恭敬地接过懿旨，让青棠将他好生送了出去。
等到了正午，便陆续有宫人在长杨宫进进出出，是各宫的娘娘们给新晋的宫嫔打赏。
魏姝虽是低位嫔妃，但其祖父亲是锦州刺史，官居三品，进出绛雪轩的宫人是络绎不绝。
皇后和华妃的赏赐是前后脚到的，我一一谢过，又说了些感恩的话，分别给了他们二人一个元宝，让青棠好生送出门。
因我身份低微，家世更谈不上显赫，因此只有皇后和三妃的赏赐。下午我便空闲下来，和青棠一并在暖阁里绣花，月见将赏赐盒子打开，皇后送的是一对雕花鎏金镯子、一支珍珠流苏步摇和两匹锦缎，三妃的赏赐也差不多是些金银玉器和绫罗绸缎，不过华妃的赏赐竟还多了支步摇。
待一一验过，我便吩咐月见将这些东西收入库房，并登记入册。
今日一早我让宝鹃去打听了消息，甄嬛被封为贵人，封号『莞』，住在棠梨宫莹心堂，沈眉庄住在畅安宫存菊堂，是庶六品小媛，未有封号。
以她们二人的家世和样貌，今日必然都是门庭若市，总归请安是在三日后，索性明日再去拜访她们也不迟。
晚间我照例看了会儿书才睡，这篇才子佳人的故事已经快结束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用过午膳我便前往棠梨宫。虽说沈眉庄年长一岁，但甄嬛瞧着更有主意，且她们二人姐妹情深，与谁交好都一样。
更为重要的是，甄嬛虽是贵人，却有封号。
我一进门，便有一个圆脸的丫鬟迎上来，道:“奴婢流朱见过安选侍。方才我家小主还念您呢，可巧这就来了。”
我笑道:“好伶俐的丫头，你如何知道我是哪一个？”
“我家小主特意叮嘱的，若有穿青色衣裳，头戴青色飘带的小主来访，必是安选侍了。”
我道:“劳烦姐姐记挂。”
心里却在感叹，只不过才见过两面，她便已猜到我的喜好，此人心思之细腻，着实惊人。
等进了暖阁才发现眉庄已然来了，二人正在说笑，流朱搬来圆凳，我先给二人请了安才坐下。
另一个有些姿色的丫鬟便奉上来一杯茶，道:“安选侍请用茶。今日热气重，您喝杯金银花茶降降燥吧。”
我道:“多谢姑娘费心了。”
眉庄笑道:“有其主必有其仆，浣碧如今是越来越伶俐了。”
甄嬛脸上一红，道：“眉姐姐向来爱拿我取笑。她哪里伶俐呢，不过是服侍的我久了比别人多长着点记性罢了。”说着瞟到我，语气中又带了些许懊恼，“瞧我这记性，看见安妹妹只顾着开心了，今日日头高，妹妹可有晒着”
“还好，也近。劳姐姐记挂了。”
甄嬛闻言来执我的手，嗔道:“我对妹妹是一见如故，谁想，妹妹对我竟不是吗，怎么如此疏远”
甄嬛生得实在美艳，略带娇憨的神情将我一个女子也迷得五迷三道的。我支吾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好在眉庄在场，她捏了捏甄嬛的脸，笑道:“这小妮子是越来越恣意了。”
我抽出手，在手帕上擦了擦汗，道:“甄姐姐为人爽朗，我很是敬佩。”
眉庄笑道:“连你也惯着她，往后岂不更要无法无天了。”
我又与二人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甄嬛性情恣意，眉庄温婉大方，二人姿容、谈吐皆是不凡，不知是否是心境不同，此番谈话并不似选秀那日尴尬，我反而觉得轻快不少。
到了觐见后妃的那天，青棠早早便把我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宫的气氛都有些紧张，宫人伺候得更加谨慎周到。看时辰还早，我便喝了一碗粥打底。
我梳了个宫中最常见的如意高寰髻，插两支芙蓉簪，髻后别一支荷花流苏后压，着藕荷色齐胸襦裙，外罩水色大袖衫，臂挂水红色披帛。
这身行头都是青棠准备的，她说今日新进宫嫔应都会穿粉色、淡红色等喜庆的颜色，若只我穿青色过于惹眼。
果然青棠思虑得不错，十五位宫嫔按品级依次站好，我在最后，一眼望去，要么粉色，要么淡红。令我吃惊的是，甄嬛竟打扮得如此低调。
与我一般的如意高寰髻，一对玳瑁制成菊花簪，髻后是一只小小的银镏金的草虫头，着浅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沈眉庄亦是一身雅净。
嫔妃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肃然无声。只听得一阵密密的脚步声，香风细细，皇后已被簇拥着坐上宝座。
殿中宫嫔皆跪下请安，口中齐齐道：“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腰间是一块碧玉雕成的双凤衔尾禁步，禁步繁复累赘，但我方才一点声响都未曾听见。
皇后端坐在宝座上，沉静雍容，笑盈盈地道:“妹妹们来得好早。平身吧！”
江福海引着我们这些新晋宫嫔向皇后行叩拜大礼，皇后受了礼，又吩咐内监派了赏赐，众人谢了恩。
皇后座下第一个位置是空的，她方垂目，江福海便道：“端妃娘娘抱恙，今日又不能来了。”
皇后“唔”一声，关切道：“端妃的身子总不见好，等礼毕你去瞧瞧。”
后江福海又引众人参见了华妃，华妃“恩”了一声，并不叫“起来”，也不说话，只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一枚翠玉戒指，看了一会儿，又笑着对皇后说：“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玉不是很好呢，颜色一点不通翠。”
皇后微微一笑，只说：“你手上的戒指玉色不好那还有谁的是好的呢？你先让诸位妹妹们起来吧。”
华妃这才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转过头来对我们说：“我只顾着和皇后说话，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妹妹们可别怪我。起来吧。”
众人这才敢站起身来，口中齐声道“不敢”。
我心道华妃架势真大，连皇后都要让其三分。后又听她问莞贵人和沈小媛是谁。
在她们说话时，我悄悄打量了几眼华妃。她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体态纤侬合度，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唇，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缕鹿髻，缀满珠玉，衣饰华贵仅在皇后之下。果然是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甄、沈二人自是被刁难了一番，好在甄嬛机敏，才化解过去。
此时，我又暗自庆幸自己姿色平平来。
华妃下手是悫妃。悫妃是皇长子生母，母凭子贵晋了妃位，但皇长子天生顽劣不被皇帝待见，连累生母也长年无宠，地位连普通嫔妃也不如，只得谨慎度日。
如今妃位仅三人，都是庶一品，而华妃位列三妃之首。
端妃齐月宾，是虎贲将军齐敷的女儿，入宫侍驾最早，是皇帝身边第一个妃嫔，与当今皇后同一日册封为妃，资历远在华妃甚至两任皇后之上。但十余年来一直居于妃位，许是膝下也无所出的缘故，且听闻她体弱多病，甚少得见君王面。
华妃入宫不过三四年，却能位列三妃之首，可见是万分的荣宠了。
见过悫妃，又依次见了陆昭仪、冯淑仪、李修容、丽贵嫔、欣贵嫔、曹容华、秦芳仪、韵嫔、史美人、陈才人。
皇帝的女人是真多啊，我的腿都要直不起来了。
一一见过所有妃嫔后，皇后和蔼地说：“诸位妹妹都是聪明伶俐的，以后同在宫中都要尽心竭力地服侍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妹妹们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
众人恭恭敬敬地答了“是”。
皇后又问江福海：“太后那边怎么说？”
江福海答道：“太后说众位的心意知道了。但是要静心礼佛，让娘娘与各位妃嫔小主不用去颐宁宫请安了。”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说:“诸位妹妹也都累了，先跪安吧。”
一时间众人散去。
甄嬛本欲邀我同行，但她二人行路太慢，而我又实在饥饿难耐，便辞了她，自行回了明瑟居。
月见早已备好午膳，都是些清爽开胃的，那道凉拌芦笋丝格外爽口，我比平日多添了一碗饭。
用过午膳后我在暖阁午睡，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青棠早做好了木薯圆子，在水里冰了一下午，现下口感正好，甜丝丝的，吃的我浑身爽快。
刚用完晚膳，魏良媛就来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让她与我坐在一起，青棠和月见收了碗便退了出去。
她先喝了一口茶，又去握我的手，呼了一口气，才道:“你知道梁才人吗？”
我想了想道:“回来的时候好像听到她在和莞贵人沈小媛她们说话，她怎么了”
魏良媛小声道:“她不成了。”
我一阵疑惑，是怎么个不成法，难不成……
“死了”我轻声道。
魏良媛摇头，道:“比死了还惨。她冒犯了华妃，被罚了一丈红，现下双腿已废，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日，还不如死了呢。”
我不解何为一丈红，她便解释道:““一丈红”是宫中惩罚犯错的妃嫔宫人的一种刑罚，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责打女犯臀部以下部位，不计数目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远远看去鲜红一片，故名『一丈红』。”
我闻言一阵恶寒，双腿竟都隐隐发痛。她抓紧我的手，颤颤地道:“我当时正好路过，一地的血太吓人了，我看你也很害怕，不如我们一起睡吧。”
前些日子听她一番言论，可见她并非胆小之人，今日忽然示弱，不知是何用意，且宫中规矩森严，怕是不许其他妃嫔同塌而眠。
因此，我虽然心里害怕，却道：“姐姐貌美如花，妹妹求之不得。只是我这里简陋，怕是姐姐睡不惯。”
“茅屋我都睡过，这有什么。且妹妹这里还熏着香，闻着怪好闻的，一点也不简陋。”
看她态度坚决，我只得道：“宫中怕是不许妃嫔同塌而眠，若是被传了出去，妹妹倒是无所谓，只怕连累姐姐。”
闻言她便道“好吧”，一脸失落的回绛雪轩了。
魏良媛这人真是奇怪，我与她不过说过几句话，她对我却好像丝毫不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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