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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兵法 距离上一世的真相越来越近。……


  与牧怀之作别后的一夜,  陆齐光睡得出奇的好。


  她本以为,有烦心事在身上压着,自己定会失眠。可牧怀之留下的吻像是一剂宽慰人心的良药,容她伴着入眠,  竟然整夜都睡眠沉沉、毫无梦魇。


  陆齐光睁眼时,  晨曦的微光正淡淡映在窗纸上。


  她伸指,  轻轻抚过唇瓣,  去触碰昨夜牧怀之留痕的地方。


  羞赧退潮,只余怅然。


  今日,  是她留在大梁的最后一日。


  陆齐光在榻上无声地躺了一会儿,直至听见殿外传来轻微的鸟鸣,才从榻上起身。


  她走到殿门处,  自内向外敲了敲,话语平静:“本宫要梳洗。”


  -


  梳洗过后,女官端来了早膳。


  直到食物的香气钻进鼻子,陆齐光才想起,自己昨日什么也没吃,竟然也不觉得饿。


  她坐在案前,愣愣地看着摆上台面的餐食,  兴致缺缺,忽然感觉自己是明日就要赶赴刑场的死囚,正要吃人生中最后一顿饱餐、不做饿死鬼。


  谁说不是呢。


  陆齐光苦中作乐似地笑了笑,  拾起箸,  向瓷碟内夹来一块桂花糕,  又同女官吩咐道:“为我取本书来——哪本都行。”


  她已经将上京城防图的事交代给牧怀之,有他去查,自然就不需要她再从书里找什么线索。


  女官依言,  从榻边取来一本书,递到陆齐光手上。


  陆齐光咬了一小口桂花糕,随意看了看书名。


  ——周子兵法。


  陆齐光一讶:没想到长姐居然还看兵法书。


  不过,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关头,不管看什么书都不会对局势有太大帮助。她要看书的初衷,本来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等来牧怀之的消息才是关键。                        

                            


  这样想,她来者不拒,将书向案上一摊,一边吃一边看。


  她对兵法的兴趣本就不高,《周子兵法》行文又十分晦涩,看得她柳眉紧皱、很是难受,幸好字里行间中写满了陆玉英的手写标注,倒是给陆齐光的阅读帮了不少忙。


  看来,长姐对《周子兵法》还挺有兴趣?


  陆齐光正看着,殿外的女官突然尖叫一声,不知是遭遇了什么情况。


  侍立在她身旁的女官有些犹豫,抬起头频频向外望去,却又感觉贵主正在用膳、自己不好离开。


  陆齐光知道女官的顾虑,大方地抬抬下巴,准许道:“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女官应声而退,关上了殿门。


  殿外传来一阵攀谈与低语,似乎是院墙有一个大洞,洞里有凶悍的野狗钻来钻去。


  忽然,狗吠声四作,殿外乱成一团,满是女官们的哭喊。


  陆齐光放下筷子,正想起身去听听情况,却发现殿门被人推开。


  一条瘦长的深绿色人影飞快地钻了进来。


  他抬起头,柳叶眼冲着陆齐光弯了弯:“殿下好啊。”


  是贺松!


  陆齐光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


  她连忙站起来,伸手招呼贺松往殿内走,还不忘回头看看殿门关严没、窗户合紧没。


  “你怎么来了?”陆齐光低声,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担忧意味,“你当这儿是你家吗,可以随处走动?这里不是公主府,是掖庭宫!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我怎么进来的,这你不该问我。”贺松嘿嘿一笑,“该去问你那位——”


  后三个字,贺松还没出口,便自知失言,赶忙收在嘴里。                        

                            


  陆齐光倒是淡定地瞧着他,帮他补完了对牧怀之的称谓:“小情郎,是不是?”


  她像是看开了,还记得返回案边,拾起那本没看完的兵书,又走到贺松身边,大喇喇地坐到榻上,撇撇嘴道:“你这人吧,还真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贺松难得尴尬地笑了笑,在陆齐光面前蹲了下来。


  “你、那个……”


  他支吾了一阵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很是局促。


  贺松听说了陆齐光要和亲的传闻,找牧怀之确认,才得知她被梁帝软禁。他念着陆齐光的恩情,费了好大一番劲溜进来,本想着逗她开心,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瞧见陆齐光手中的《周子兵法》,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


  “看不出来啊,你还喜欢看这个?”


  陆齐光一努嘴:“我不喜欢。是你的心上人给我送来的。”


  像是为了故意膈应贺松似的,她特意把《周子兵法》拿起,翻出陆玉英做了批注的某页,展示道:“你瞧,上头还有她的亲笔批注呢。”


  贺松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神色流露出几分赞许。


  “你有所不知,这本《周子兵法》写得太好,甚至有律法规定其只准在大梁境内流传,以免被别国借用其中的计策。我就想你这笨蛋应当没这个脑子,果然还是我们慧殿下有火眼金睛。”


  陆齐光点了点头:“看在你夸我长姐的份上,我免了你骂我的罪。”


  想到自己未来的遭遇,她反而豁达了,如今心中最牵挂的,无非是大梁的江山社稷与黎明苍生,还有陆玉英、陆白石、牧怀之等在意之人。                        

                            


  她拿着《周子兵法》,随意地翻阅起来,目光扫过书页,轻描淡写道:“我明日就要走了,往后就将长姐托付给你,你务必……”


  陆齐光话音停滞了。


  贺松一头雾水:“好话还不兴说完?”


  他还当陆齐光在书中瞧见什么了,起身凑到她边上,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只见书页之上,记载着一出偷梁换柱、暗度陈仓的兵家计策——


  押运粮草之时,为防敌军偷袭,可特备百余辆藏有刀斧手的粮车,由羸弱的兵士押送,并于险要处布下精兵,待到敌军抢夺时,刀斧手便可一应而出,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你、你看不懂?”贺松挠头,“要我给你解释解释不?”


  陆齐光沉默,没有回话。


  良久,她才缓慢地蹦出一句:“贺松,你方才说,这本书只在大梁境内流传,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贺松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斩钉截铁地答道,“我的本事你知道,绝对错不了。”


  陆齐光凝视着手中的书页。


  她知道晋帝借和亲之便、攻入上京的计策是从哪儿来的了。


  -


  趁着值守殿外的女官们还没回来,贺松逮住机会开溜了。


  陆齐光一个人坐在殿内,手中的《周子兵法》仍停留在先前记载的那一页。


  上一世,大梁有与晋国里应外合的内奸,将上京城的布防图出卖给了晋国。


  而从手里的这本书来看,这个内奸不光出卖了上京城防图,还将《周子兵法》中的计策也一起提供给了晋军,从而演化出了当时的伪装和亲戏码。


  陆齐光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正距离上一世的真相越来越近。                        

                            


  可惜当时,与《周子兵法》有关的线索太过宽泛——虽然它不流往别国,在梁国境内却是何人均可买卖阅读,真要按照与之相关的人去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积攒在手中的线索越来越多了,似乎只差临门一脚。


  这一脚,还得等牧怀之来踢。


  陆齐光将思路理得差不多了,便合上《周子兵法》,回身走到案前。


  餐食已然冷透,她虽然肚饿,却也没了吃食的兴致,便简略地收拾了一下案上的餐具与碟筷,也算是帮衬那两位倒霉的女官。


  如今牧怀之那里还没有消息,陆齐光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她等得无聊,干脆又捡起那本《周子兵法》,坐到案边看了起来。


  殿外头的女官大抵是被方才的野狗吓丢了魂儿,把收拾餐食的事儿给忘了,一直没有入殿,以至于陆齐光读书时也委屈得很,只能窝在案前小小的一块角落。


  陆齐光本就不是读兵法的料子,看得双眼酸涩、精神困乏。


  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又怕自己睡着会错过牧怀之送来的消息,只好一手撑着脑袋,强行提着精神,接着往下看那书本上的文字。


  正当她昏昏欲睡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快而急促的足音。


  一声呵斥突然炸开:“作什么呢,打起精神!”


  陆齐光被凶得精神一凛。


  听这声音……怎么还有几分耳熟?  


  殿外响起一阵低低的攀谈声,模模糊糊,没让陆齐光听清楚。


  不一会儿,殿门被打开了。


  陆齐光扭头一瞧,便看见元宝一臂挽着一只竹制食盒,快步走了进来。


  “元宝?!”她惊讶地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元宝瞧见案上堆得七零八落的吃食与餐具,一拧眉,又冲着殿外呵道:“还不快进来收拾了!白白让长乐殿下受这等委屈,你们哪儿来的胆子?!”


  她是跟随在公主身边的高等女官,本就因为陆齐光被软禁而心间窝火,眼看着殿外的小女官们怠慢陆齐光的起居,此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两名小女官唯唯诺诺,钻进殿来麻利地收拾,给桌案腾出了地方,又赶忙退出去了。


  陆齐光知道元宝关心自己,连忙走过去,挽住对方的手臂。


  “好了好了,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她哄道,“我听外头有狗叫,估计也是吓着她们了。”


  冲着陆齐光,元宝软和下来,怜爱又疼惜地瞧着她,眼眶些微发肿,显然是哭了好久:“好殿下,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想着帮旁人讲话。”


  陆齐光正要接话,元宝就将食盒一搁,一投扎进眼前人的怀里。


  元宝抽抽噎噎,憋不住心头的伤感,哭道:“殿下,奴婢已同陛下请过命,陛下恩准奴婢随您一同到晋国去。奴婢虽然不比牧将军,但、但好歹也能伺候您……”


  陆齐光闻言,心尖一软。


  上一世晋军杀入上京城时,是元宝不顾自身安危,拉着她一起逃跑;这一世她即将远嫁晋国,又是元宝主动请命,要同她一起远赴他乡。


  她忽然感觉自己幸运:不论何时、不论何处,她的身边总有爱她的人——而曾经那个对周边的爱置若罔闻、反而沉溺在虚假赞誉之中的自己,又有多么愚蠢。


  陆齐光就这样抱着元宝,一声又一声地安慰着忠心耿耿的小姑娘。

                        

                            

  元宝呜哩哇啦地哭了好一阵儿,情绪才稍稍平复下来。


  陆齐光见元宝不哭了,又想起她带来的食盒,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问道:“掖庭偏僻,你这么大老远来一趟,可是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听见陆齐光的问话,元宝如梦初醒:“噢,对!”


  她回到案边,揭开食盒的第一层。


  陆齐光探头一瞧,一条纸折子正端端地躺在食盒里头。


  还没等陆齐光问出口,元宝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牵过她的手掌,用指尖在她手中写字。


  陆齐光掌心微痒,仔细辨别。


  元宝所写,只有三字。


  ——牧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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