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李依顿时只觉得天昏地暗,父亲出车祸了?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母亲一声大叫:“他爸,他爸。”母亲边哭边往外跑。李依也拉着弟弟在后面追。
李依和母亲、弟弟见到父亲时,周围闻讯赶来的邻居已经把父亲抬到了田埂上。地里满地鲜血,夹杂着父亲的脑浆,让李依一阵麻木:爸爸、爸爸!李依的哭声和弟弟的哭声同时迸发出来,李依仿佛已经没有丝毫感觉了,母亲趴在父亲的尸体上,边摇晃便哭喊:他爸,你咋了,你快起来呀!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父亲走了,随着那辆拖拉机离开了。
母亲倒下了,对这个农村妇女来讲,意味着天塌下来了。刚到40岁的年纪,失去了丈夫,还有初中刚毕业的女儿和小学三年级的儿子需要供养,如今,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对她来讲,就是世界末日到了。
她趴在丈夫的尸体旁边,不停地锤打这个再也醒不来的男人。而弟弟只是拉着妈妈的衣角,跟在后面哭,这么小的年龄,就得面对生死,对他来讲,未免太残忍了。
李依愧疚极了,升学宴变成了父亲的白事。
要不是自己考上了中专,在这个夏天,父亲也不会专程赶回来。如果不是要办升学宴,父亲也不会匆匆忙忙地搭拖拉机到街上去买酒水。如果,如果。哪来那么多如果?
李依只觉得是上天要惩罚她。
父亲的丧事办完了,母亲也开始和她谈论读书的事情了。
李依知道,本来母亲就对自己读书颇有微言,如今父亲走了,家里少了顶梁柱,自己和弟弟该何去何从?弟弟还小,需要人照顾,而母亲一个人要拉扯弟弟,不可能再继续供她读书了。
虽然考上的是公费中专,但是毕竟出门在外,吃穿用度都得花钱呀。
母亲喃喃地说:“李依,你还是别读书了吧!”
果然如此,母亲还是说出来了。
“妈,我想……”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母亲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她。
是呀,想什么呢?现在家里的情况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还想继续上学么?
用村里人的思维,如果李依坚持上学,这就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顾母亲和弟弟。
可是,李依知道,读书与不读书的差距是很大的。“知识改变命运”这是常识。
过去,村里的教书先生至少初中毕业。自己的大伯就是初中毕业后,在70年代到学校任教的,尽管家里还有地需要种,但是,民办教师还有半分工资,不用整天呆在田地里劳作,比普通农民宽裕多了。
学历可是敲门砖呀。
“不,我绝对不能就此作罢。我不能任由命运摆布我!”
李依下定了决心。她必须要从父亲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自己的人生也就完了。
她开始谋划未来的出路了。
“我还是要继续上学的,既然考上了中专,我就要去读。反正是公费,要是家里出不起生活费,我就自己去挣!”李依说话的声音很坚决。
“你自己去挣?你拿什么去挣?钱是好挣的?现在你爸没了,我实在是养不起你了。你要是继续去读书,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李依知道,母亲想让她在家里种田干活,或者出去打工挣钱。母亲没有本事独自供养自己和弟弟。
看着悲愤的母亲,李依没有更多言语,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一定要跳出农门,通过知识改变命运。
要到省城去读书,自己人生地不熟,以前从来没有去过,去省城的话,需要走两公里村道,到县道上去拦进城的公共汽车,40分钟的车程,再转大巴,坐3个小时到省城,光车费就不便宜。
李依明白,自己需要钱。
她已经下定决心了:自己一定要挣到一笔钱。有钱就能读书,没钱连去学校的路费都没有,还谈什么上学呢?
可是,到哪里去挣钱呢?
家里的粮食只够吃,不可能拿去卖;圈里的猪是母亲打算留着过年杀的;唯一可以换点钱的小白兔,虽然李依负责饲养,但是,所有权是属于母亲的。
李依感觉异常无助。她把所有亲戚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哪些人在外面打工,哪些人可以帮自己找份活干。
正在冥思苦想之际,一个满脸笑容的人浮现在了李依的脑海中。
对呀!二哥!李依的二哥是她的堂兄,比她大6岁。因为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叫他二娃。李依也亲切地称呼为二哥。
二哥初中毕业后就在家里帮着大娘干农活,整天笑嘻嘻的,对李依也很亲切。
农忙时,二哥就在田里劳动。农闲时,二哥就到镇上的酒厂去帮忙戳酒糟。
酒糟热气腾腾的,五谷炼酒以后形成的糟粕,城里人觉得没用,但是却是农民的心头好。因为酒糟是不错的猪饲料。
李依以前经常陪母亲到镇上的酒厂去买酒糟,看见过二哥在里面挥汗如雨。
说干就干。戳酒糟虽然是力气活,但是,自己从小就帮母亲劳动,几十斤的东西不在话下。就是不知道里面收不收女的。
傍晚时分,李依来到二哥的家中,在门口看见,家中空无一人,李依便坐在院子里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二哥才推门进来。看见李依后,二哥表现出惊讶之色:“你怎么来了?”
“我……”
“什么事?说吧。”
“二哥,我想找份活干。”
“怎么?你不读书了?”二哥有点惊讶。
“不!我要读!”李依坚决地说。
“那你还找活干?”二哥疑惑不解。
“我想,我想凑点钱作路费和生活费。”李依低声说道,两只手忍不住卷起了衬衣边。
二哥沉默了。
二哥明白,李依和村里的同龄人不一样。
在李依之前,村里没有人考上过中专,大多是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了,还有好多和李依一般大的孩子,小学毕业就再也没读书了。
有的是家里经济条件所限,没钱再读书了。有的是学习成绩不好,不是读书的料。
二哥就属于后者,六年前,初中毕业时,二哥没考上中专,也没考上大学,家里让他去补习,二哥坚决不肯,说宁愿当一辈子农民,也不愿意到学校去。
为此,在村小当民办教师的父亲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却依然没有把二哥打回校园。
其实,看得出来,经过社会风霜的洗礼,二哥晒得更黑了,时不时透露出没有继续读书的懊悔之意。
如今,见到李依如此坚决,二哥心软了,对李依说:“戳酒糟不是你小孩子干的活,厂里怎么可能找一个女学生?那个活你干不了,不过,我明天去给老板说一下,让你在厨房里帮着做饭吧。恰好这段时间厂里的厨房缺人手,老板正在找人呢。”
李依喜出望外。
她心里清楚,二哥这个人比较讲信用,为人和善,喜欢帮忙,很受老板的赏识。
既然开口了,老板一定会同意自己去打个短工,挣点学费的。
第二天凌晨五点,二哥便打着火把来叫李依去酒厂了。昨天约好了到酒厂去给老板说下这个事,如果老板同意,即刻就可以上工。
酒厂开工比较早,一般早上五点半就把酒炼好了,很多村民便挑着扁担、背着背筐,六七点就到酒厂排队买酒糟了。
这个酒糟看着不起眼,黄呼呼的,问着一股酸腐味儿,但是,在农民眼里,可是宝呀,是非常有营养的猪饲料。
李依走在二哥的前面,二哥在后面把火把举得老高,生怕李依看不见路。
这条路李依早就走惯了,每到冬天时,天亮较晚,李依便和小伙伴们举着火把走这条路去上学。
翻过最后一座山坡,李依便看见镇上零星的灯光闪烁着。最亮的当属二哥工作的兴华酒厂了。
走进一看,厂子外面已经排起了队伍,路上不时碰见背着背篓的农民正在往厂子聚集。
他们都是去买酒糟的,因为买的人多,所以很多人就提前来排队。
李依跟着二哥走进厂门,看见门口桌子后边一个络腮胡子,正抽着卷烟。李依之前来过,知道他就是老板。
二哥向老板走去,李依也怯怯地跟在后面。
刚走到桌旁,李依就看见二哥从兜里掏出烟,递给老板,对老板耳语着什么。那个老板听了一会儿,又顺着二哥手指的方向看向李依。
李依抬起头,对着老板微笑。
老板又继续听二哥说话,不时皱起眉头,不时又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二哥叫李依过去。
李依快步向前,跑到老板跟前,叫了声老板。
老板打量着问她:厨房有崔师傅掌勺,你帮忙打打下手,摘菜、切菜、做饭,一天三顿,每天8元工钱,能干得下来不?
李依赶紧点头:我能,家里请人打谷子,10几口人的饭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老板笑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姑娘还挺能干。行!我带你到厨房去吧,从今天开始上班。”
李依心想:成了!
出了酒厂,沿着走廊走了二十米远,便看见一个洗水池,里面亮着微弱的灯光。想必这里边便是厨房了。
李依依稀看见里面有个50岁左右的男人,穿着白色厨师衣服,拴着围裙,戴着一顶白帽子。正在灶台上揉面。
“崔师傅,我给你找到帮手了。”还没走进门口,老板便迫不及待地说。
崔师傅抬头望了一眼,盯了一下李依。没有回话。
李依进门后,对着崔师傅鞠了一躬,主动打起招呼:“崔师傅好!”
“好!”崔师傅一边揉着面,一边应声道。
“崔师傅,这是李二娃家的堂妹。”老板又望向李依,“你叫啥来着?”
“我叫李依!”
“哦,对,李依,崔师傅,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你吩咐她做便是了。”说着,便离开了厨房。
崔师傅继续揉着面,李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跑到灶头旁,往灶里添菜柴火。
崔师傅看了看李依:“你把岸上的葱摘了洗一下,待会儿切到碗里,我要做花卷。”
李依应了一声,便开始按照李师傅的吩咐,麻利地摘掉葱头,把葱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后,便开始切葱花了。
李依做这些厨房的活,熟门熟路,都是小意思。
李依切好葱花后,便一边往熬稀饭的灶下添柴火,一边看着崔师傅揉面做花卷。
大概今天的早饭便是稀饭花卷吧。在李依所在的村子里,村民们早饭很简单,大多是做点红苕稀饭,就着泡菜、豆瓣,就把早饭对付过去了。
二哥所在的酒厂,工人们干的都是力气活,老板自然是要管饱的,所以除了稀饭外,还准备了花卷、馒头。说明这个老板还是不错的。
虽然兴华酒厂是个乡镇上的小酒厂,对于城里人来讲,算不得什么。但是,在李依所在的镇上,算得上为数不多的“大企业”了。这个老板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稀饭、花卷、馒头、酸菜,一切准备就绪了,李依便遵照崔师傅的安排,把这些早餐抬到了酒厂后门。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工人们闻着饭香,鱼贯而出,从门口的架子上拿出属于自己的搪瓷碗和筷子,开始舀饭、夹馒头和菜。
李依看见二哥也出来了,光着膀子,皮肤黝黑。李依知道,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本色。
李依心疼地给二哥添了好大一碗稀饭,往二哥碗里夹了两个花卷和一个馒头。
二哥问李依:“怎么样?还习惯吗?”
李依点点头:“挺好的。”
很快,锅里的稀饭、花卷、馒头便一扫而光了。
李依端着锅碗瓢盆,回到了厨房,崔师傅已经在桌上吃早饭了,李依本以为要饿肚子呢。
没想到崔师傅给她留了两个馒头、一碗稀饭。并催促她赶快去吃。
吃过饭后,崔师傅就到菜市场去买菜了,出门前,嘱咐李依先把框里的土豆皮削了,然后切成块,中午红烧。
李依早上出门时,带了随身听,一边插着耳机,听着英语磁带,一边削着土豆。
在李依的价值观里,不论做什么,只要是靠劳动挣的钱,都是光荣的。
不过既然自己有学习的天赋,成绩很好,那自然要拼一把,以后有一份更轻松点的活。
正在思绪着,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框旁边,李依抬头一看,慌地取下耳机,嘴边不自觉地叫了一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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