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通榜

朱梅和裘芷仙听罢那两人的对话，也没多言，最后一程，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裘府，朱梅拿出两瓶伤药道：“玉瓶外敷，玛瑙瓶内服，你右脸的划伤还是好治的。至于另一边的伤势，祖庭曾有一名前辈，名唤可一子，据说他调制的百草阳灵膏可以化腐生肉，但可惜……”朱梅说到此处，顿了顿，转过话头道，“总之，我会去祖庭问一下是否还留有此方，若不成，再想办法。”

裘芷仙道过谢，接过伤药，她本想说让朱梅不必费心，但看朱梅态度，也知道朱梅在没得到确切答案前不会罢休，便也不多言。

朱梅此际也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忽而回眸一笑道：“其实，且莫说师文恭欣赏你了，我亦由衷钦佩你，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像今日这般并肩同行。”

朱梅离去后，裘芷仙便练起了摩耶六境，摩耶六境以幻修实，分为色、声、香、味、触、法六境，魏枫娘仅是练到色境与声境，实力便不容小觑，故而此部功法以实力而言，并不在三清仙箓之下。只是至今未听闻有人练成全部六境，因此风险也是未知的。

裘芷仙在青螺宫两年多的时间里，已略略有了些行气的基础，此刻练来，进步速度竟是异常神速，远非昔日在峨眉修炼道法可比。

对此，裘芷仙心中又欢喜又忐忑，又过了一段平静时日，宫里再度传来召唤，裘芷仙推辞了两番，才再度入宫。

进重光殿时，裘芷仙只见一人掩面而出，周围宫人宦官匆匆行礼道了声：“嘉王殿下。”那人却是不管不顾，径直而去，背影很是失魂落魄。

重光殿是花蕊夫人的寝宫，裘芷仙入殿后只见花蕊夫人执着金壶金杯，自斟自饮，见裘芷仙进来后，冷笑道：“如今，便是仙儿也嫌弃我这个老不死的了。”

裘芷仙连同众人齐齐跪下，花蕊夫人喝了两杯，只觉意兴阑珊，道了声：“都退下，裘芷仙留此。”

众人喏喏而退，一时间重光殿中只剩下裘芷仙和花蕊夫人。花蕊夫人合上眼，无力得靠上铺了锦垫的雕花椅背，眯了片刻缓缓道：“还是磕背得很，这椅子当真难坐得很。”

裘芷仙知她心情不佳，索性继续沉默跪着，等她发泄完心中情绪，良久，花蕊夫人才放下了金壶金杯，步下高座，蹲下身子道：“起来吧。”

裘芷仙连忙道：“民女不敢。”

花蕊夫人笑道：“那就仙儿扶着我起来。”

裘芷仙依言将花蕊夫人扶起，花蕊夫人似已半醉，靠着裘芷仙道，“仙儿是从外面来的，我猜猜，外面又在说我什么？卖官鬻爵，宠信韩昭？仙儿，知道方才嘉王为什么在我面前哭……，为得就是这些个事……”

裘芷仙依旧无语，她不愿意进宫便是怕自己忍不住要提起这些事，花蕊夫人笑着抓紧了裘芷仙的手腕道：“仙儿长大了……懂事了……怕也是瞧不起……我这个义母了……”

听得一声义母，裘芷仙心中一软，若不是自己被魏枫娘所虏，或许这两年来就会被花蕊夫人所收为义女。

裘芷仙扶着花蕊夫人重新入座，来到座前，花蕊夫人却是回身抱住她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我知宫闱血腥，想要的也不过是个小公主罢了，便是这样也不留给我。前太子在位时，我和姐姐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好不容易盼他死了，陛下又不放我们姐妹俩和衍儿出宫，除了坐上那个位置，我们姐妹俩还有什么选择……”

裘芷仙默默抚着她的背安抚着，花蕊夫人说的也是实情，这也是为何裘夫人在世时，并不愿意她成为王衍的妃子，也不愿意她认花蕊夫人作义母的缘故。

虽说蜀地远离战祸，却也不太平，宫内每每暗潮汹涌，前太子甚至还卷入了谋反之事，宫闱波谲云诡，风云翻覆，实在是常人难以应对得了的。

“这般老臣不服我们，寒门取仕的子弟，又怎能与他们相抗……？”

听得花蕊夫人为自己百般开脱，裘芷仙终是忍不住道：“娘娘至少可以……规劝殿下……”

花蕊夫人浑身一震，放开了她道：“仙儿以为我这些皆是推托之辞？”

裘芷仙不再开口，但她的眼神显然已经给了肯定的答复，花蕊夫人颓丧道：“仙儿可知道，我当日为何帮你挡去婚事？”随即她又自问自答道：“衍儿根本不是那块儿料，可不扶着衍儿上位，我们又难以存活，到了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上江山社稷……，我能做的就是不让你卷进来……”

裘芷仙闻言不觉辛酸，后宫的女人总是懵懵懂懂就被推入复杂的斗争漩涡，然后凭着生存的本能杀出一条血路，踏上至尊位后，向下看去却是茫茫然，才知那个位置并非是终点，而是另一场争斗的开始，想到此，裘芷仙发觉自己对于这位一直在保护自己的徐太妃，根本没有指责的立场。

“他日蜀国若亡，我们姐妹必担万世骂名。”说到后来，花蕊夫人慢慢停止可哭泣，继而冷笑了一声道，“只可恨这般老臣，生前欺我们孤儿寡母，死后诿我们万世骂名，他们若真是有心为国，后宫岂会有翻天的机会？他们结党营私，把持朝政，这通榜本就没有寒门学子的份儿，这科举之事早已形同虚设。”

裘芷仙心中又是默默叹了口气，从前裘府往来皆是名士，便大多也是为了通榜行卷之事。

所谓通榜，是在正式科举考试外，朝廷大臣们，根据学子平日集结的诗文行卷，品评学子们的才德后，拟得一个榜单。为的是保证科举考试的公正性，以免有人临场发挥失误，而让朝廷错失人才，同时也是防止科举作弊的手段之一。

通榜相当于是拟定了一个才子平时水平排行，若一个才子通榜无名，却是科举高中，容易招来非议。

最初的通榜行卷，本是风雅之事，到后来成为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的手段，更有甚者贿赂成风，渐渐也不再有什么公平性可言，故而到底是贿赂朝中老臣，还是向后宫卖官鬻爵，结果看来并没什么差别，而徐氏姐妹又是以精通诗文著称，对自己的才华也颇有自信，也因此，对她们而言，恐怕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错吧。

想到了这里，裘芷仙更是不知该如何评价徐氏姐妹的所作所为，或许花蕊夫人那句“生前欺我们孤儿寡母，死后诿我们万世骂名”并没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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