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访客

“仙儿……，我又何尝不知这是错的呢，可我……没办法啊。我让你来，便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宫里的人……便是同姐姐也说不得这话，只能同你说。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花蕊夫人说到后来，又呢喃着举起金壶和金杯喝了起来。

裘芷仙陪着她饮酒，看着她醉，直到掌灯时分才出了重光殿。

重光殿在萱花苑内，这是王衍登基后新造的宫苑，鸾阁凤阙在灯火月下，别有一种安逸，可这种建立的骄奢之上安逸，犹如烈火烹油，燃烧殆尽后，终究只留一地狼藉。

出了皇城，走到长街民巷，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她才有了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却也更迷茫，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世道重新步入正轨，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正想着，忽觉身后有一丝异样，她直觉是自己被人跟踪了，偌大成都，她也只一个去处，这人要跟踪她又有什么意义？

从角门进了宅院后，裘芷仙愣了一下，庭院中站着两名女子，一主一仆，她皆认识，是义宁郡主与倪兰心，义宁郡主这次带着金色面具遮着下半张脸，从前裘芷仙看到她时，她总带着面纱，这次特地换成了面具，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与裘芷仙区分开。

那倪兰心本是断了腿，此刻却是面无表情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她的腿，是老祖找了名女子的腿续上。”见裘芷仙眼中诧异，义宁郡主主动开口道，“魏枫娘并不真心臣服于老祖，再厉害，也抵不过一个倪兰心，所以她中眉针后，老祖没有救她，就是没想到这个魏枫娘居然还有后招。现在想来，辛辰子叛逃一事必有她捣鬼，想来她在老祖背后的小动作还不止如此，所以……，我来问问你还知道些什么。你且放心，屋里的老人家正好生歇着，我们不会动她。”

见裘芷仙不言不语，倪兰心生气道：“不识抬举的贱婢，那丑事，非要让别人说出来吗？”

平静不过一月，裘芷仙没有想到最先找上门来的是义宁郡主，但这似乎也不能算太意外，毕竟师文恭是义宁郡主心仪之人，此事亦人尽皆知，自己会被她来找麻烦是再正常不过了。

对于倪兰心的呵斥，义宁郡主并未制止，反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裘芷仙按下心中涌来的不堪情绪，尽力平静道：“芷仙不知所言何事……，我是魏枫娘要杀之人，她又怎么会同我说些什么？”

“哼，狡辩！”倪兰心的黑金长带倏忽如蛇，自被断腿后，她这的攻势似是比以往更狠毒，直直就向裘芷仙面上去。

裘芷仙闪身避开，一双越女剑飞出灵巧游走抵御着，她虽已能凭空御剑，但还不娴熟，故而吃了不少亏，好在有轻身术的功底，再加上她这段时日内也练了摩耶六境的功夫，几番闪躲之下，倪兰心竟然没能拿下她。

倪兰心知裘芷仙功夫还无法发挥越女剑真正威力，顿时金黑色长带脱了手，那长带顿时舞成一条狂蛇，瞬间便将裘芷仙团团围住，裘芷仙顿感灵力压制，一个不支，双剑插地，那黑金长带化成的蛇头，顿时就要咬下。

义宁郡主手中突然飞出银叶，钉住了蛇头道：“莫要伤人。”

倪兰心这才罢手，收回了黑金长带，眼中充满了不甘。

“会反抗，就说明你已不想死……，既不想死，何不让自己活得舒坦些？你当真不知道魏枫娘还和谁有勾结么？”义宁郡主说着掷出一物到她眼前。

裘芷仙看了一眼，是一柄精致的芭蕉宫扇，扇坠是个小巧的玉香囊，香囊内透出的香气，不由令她脸色一变。

看着裘芷仙先是疑惑，后是厌恶的眼神，义宁郡主道：“哦，看来你并不认识这把扇子了，不过这香气你应该很熟悉，和冯吾用的颠倒阴阳迷仙香很像，却没那般俗腻，确切来说，这是暮雨宫的行云香。”

听义宁郡主这么一说，裘芷仙才觉此香较之冯吾的香，要清淡清爽许多。

“制法的差别是，冯吾的迷仙香以麝香、龙涎炼化合欢莲香，而行云香则以柏露、竹露调和合欢连香。”义宁郡主继续解释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么……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便不信，你天生仙骨，魏枫娘会平白无故让冯吾得了便宜，那一日……，你究竟和谁一起，还记得么？”

裘芷仙的内心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那是魏枫娘在中阴身被打散前告诉她的事，她心中不免存着侥幸，只希望魏枫娘是故布疑阵耍奸计，但眼前这宫扇若真是魏枫娘的，这香囊里的香又果真是行云香，只怕此事将要在道门内掀起波澜。

“郡主问你话呢！哑巴了么？”倪兰心对裘芷仙很是怨恨，全因蛊后被夺之事，这件事本不是裘芷仙自愿，但魏枫娘死了，也只好算在她头上。

裘芷仙依旧沉默不语，倪兰心挥起黑金长带，当头鞭打下来，却是忽见一件东西如同流星划过，直向倪兰心袭来。

倪兰心堪堪避过，高喝道：“谁！滚出来！”

“郡主，她再大声点，蜀山的弟子可就要被惊动了，郡主也是不希望被蜀山弟子察觉，才悄悄潜入川中的吧？”一个声音自房顶传来，来人正是熊血儿。

“哦，居然是派你来暗中保护。”义宁郡主手中夹着一枚白色羽箭，显然是熊血儿方才放出之物，见是此物，她原本平静淡然的声音，愈加冷了起来，“看来你们城主还当真看重裘姑娘。”

熊血儿自房顶上跳了下来道，“公子说了，郡主的好意，他始终领着这份情，这枚白鹭令箭便用换得裘府安宁，至于如何回报，公子他日另有定夺。”

“你们家公子好生无礼，怎么回报由他定，简直欺人太甚。”倪兰心愤愤不平道。

“兰心，我们走吧。”义宁郡主收了令箭也不多话，直接转了身。

倪兰心见状不由一愣，义宁郡主道：“你当庆幸不是公子在场，否则断得可就不止是腿了。”

想起那时的惨状，倪兰心不由脸色一白，只得讪讪跟着走了。

待两人走后，熊血儿问道：“裘姑娘受伤没？可否起身？”

裘芷仙点头站了起来，任由那芭蕉宫扇在那地上，熊血儿见她无事，便拱了拱手道：“姑娘放心，公子一切皆有安排，护姑娘周全，姑娘若是无恙，熊血儿便先行告退了。”

见熊血儿不想多留的样子，裘芷仙赶紧说了声：“多谢。”随后待他消失，才走进了自己的房。

回房后，她便倚着门滑落下来坐到地上，若那件事魏枫娘所言是真，怕是捅开了去，从今往后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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