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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名恶魔(二)


春泥翻动,潮湿侵蚀棺木。月光下的森林披戴微芒,安详被皮靴踩断的枯枝打破,铲子撞击泥土下的铁索,惊飞了夜里栖息的乌鸦。凄鸣扰得挥动铲子的男人眉头越皱越深,他回头红目泛光,凶狠地瞪向黑暗,林中顷刻间归于死寂。乌鸦识趣地不再吵闹,一只只围聚在男人附近的枝头上,歪脑袋盯着,仿佛在等着什么。

        铁器碰撞非常刺耳,男人知道挖到东西了,丢掉工具直接上手去扒覆在棺材上的碎泥,摸到手腕粗的锁链时,没忍住咒骂一声。

        该死的!

        男人回马车的椅子底翻出巴掌大的铁钳,扛在肩头回到坟地。一只皮靴踩着棺椁盖,铁钳张合,锁链应声而断,仿若骨头碎裂般清脆。男人迫不及待丢掉工具,力气怪得不像话,一脚就踹飞已经腐朽的棺盖。

        围观的乌鸦扑扇翅膀,躲开迎面盖帽的棺材板,不满地废话两声。

        男人没有空闲理会,双目直勾勾打量棺木里横躺的尸体,原本还烦躁的心情,在见到这副容颜后大好了起来。

        他好奇。

        男人皮靴踩进棺材,在尸体的腰部蹲身,搓起自己的下巴再仔细观摩。他好心拆掉尸体嘴唇的银线,为此烫伤了手指。尽管他也拥有和尸体一样快速恢复的功能,但是面对银质的灼烧却是个例外。

        男人手指的肌肤被化掉露出森森的指骨,他除了皱皱眉头,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不怕死地想着怎么拆掉尸体的银镣铐。

        他好奇什么?他不是好奇尸体为什么在经历百年没有形销骨立,仍旧保持一张漂亮的脸蛋。

        他是在好奇用什么方法才能唤醒尸体。

        银对尸体没有造成伤害,尸体醒来自己解开镣铐也替他省去麻烦事。

        尸体唇瓣的愈合肉眼可见,男人指尖不断滴血。他指骨点在尸体的唇缝,血液钻进口齿。

        勾月升到树梢的正上方,乌鸦开始异常躁动,狂拍羽翼,黑羽簌簌飘落也不觉痛楚。

        树枝摇晃厉害,乌鸦越聚越多,可想而知它们有多喜爱这具尸体。血肉的香气弥漫森林,欲望引发狂躁,奈何男人的存在是禁锢它们的枷锁,它们脑袋歪斜,等一次可趁之机,一口啄食一片血肉。

        耳畔有风声,隐约能捕捉溪水淙淙的流动,在周围沙沙的异响里显得格外动听。费兰兹没有令男人的期望落空,百年后的第一眼,他望见月明星稀的黑夜。

        尸体缓缓移动的眼眸是空洞无神的,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眼里的光,在发现男人的时候,忽然间泪如泉涌,干涸的眸子如焕新生。

        倒映出一弯勾月。

        男人的金发承载月色,柔光勾勒着脸廓和双肩,俯身投下黑影。他在湿润的眼眸里发现了月和自己。

        费兰兹唇瓣轻启,里面是呜呜声,他意外且惊恐,身体似乎遗忘了说话的本能,只剩难以遏制的哭泣。

        “抱歉,”男人举起手臂,显露迫不得已的无奈说:“踩到你的头发了。”说完伸手打算扶费兰兹起来,阴森的指骨暴露在月光下,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有多丑陋,瞬间就打消好心的念头。

        费兰兹眼眶蓄满两汪清泉,盈盈看他。

        男人忘记附近乌鸦带给他的烦躁,心底出奇的平静。他干脆脱掉自己昂贵的外套,一只袖子穿过费兰兹的手铐将人拽拉起身。

        “非常抱歉,我……”男人随手把外套挂到肩头,摆出十根指头给还在抽泣的费兰兹欣赏,他晃动血淋淋的指骨,“希望你不要介意,这也是为了救你造成的,虽然很疼。”

        费兰兹看着手指,眼泪停了。

        男人见状,心情愉悦。

        “乖顺永远讨人喜欢。”男人长腿跨出棺材,夜空的那弯皎月才完完整整照耀在费兰兹的身上。

        乌鸦嘶鸣的越加刺耳,男人捡起石头朝无数双红眼的黑幕砸去,乌鸦扑腾躲闪,成群飞跃树梢,一道道黑影掠过费兰兹的面颊。

        “吃死人的东西!”

        男人解开领口的两颗纽扣,高领的荷叶设计令他热得十分烦躁。他绅士地搀扶费兰兹的手臂,一把扶人站起身,糟糕的长发险些把主人绊倒。

        “希里,希里阿尔诺。”男人抽出白净的手巾盖在烂掉的手指,向费兰兹作出邀请,“迫于无奈,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失礼之处。”

        费兰兹仰颈望着同样俯视自己的金发男人。唇缝微张,可惜最后也只是呜呜几声。

        泪水浸湿的眼神宛如清晨花园里浇淋露珠的蔷薇,比任何女人都要惹人怜爱。希里怀疑,眼前的少年是否天生就有招惹男人垂爱的本事。

        费兰兹探出自己的手指,小心地轻覆掌间,眼神再望向他时,像是在询问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希里抿嘴延笑,尽量温柔地将费兰兹拦腰抱怀。乌鸦在山林的小道沿路落脚,猩红的目光紧紧追随男人的身影,明目张胆却又不敢放肆。那双皮靴越过腐烂的泥地,淌过潺潺的溪流,长发垂落,随风摇曳。

        费兰兹束手束脚,害怕镣铐触碰希里的身体,十分谨慎地缩在怀中。

        他仰面是男人下颌的轮廓和恍如隔世的冷月,在高木丛生的森林天际时隐时现,神秘莫测。

        希里觉得怀中人异常的安静,垂眸正巧和费兰兹的视线相撞。

        “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你望着我的目光仿佛在看自己的爱人。”希里移开纠缠一起的眸光,压着怪异的情绪,嘴硬不饶人说:“我嗅到你的气味,以为遇见了同类,没想到是个容易招惹黑东西的家伙。”

        费兰兹闻声,眼尾耷拉下来,揪住希里白衬衫的指尖也失望松开,他喉咙吞咽,浮动下几不可闻地说了声。

        “谢谢。”

        希里看见停驻的马车。

        “你该想想怎么报偿。”

        希里把人放下,从马车箱底找出一把骑士用的长剑,他握着掂量起重量,告诉费兰兹抬起手腕,闭上眼睛。

        桎梏费兰兹的锁链被斩断,禁锢的镣铐仍旧存在。

        “手脚的镣铐需要更加锋锐的刀具。”希里琢磨着,把用过的长剑丢回箱底,态度慎重,“我不能碰银,解开以前,请你务必注意。”

        费兰兹退后一步,听明白地点头。

        希里邀请费兰兹坐到马车里,费兰兹赤足踌躇,脚掌沾染了泥屑,希里的马车很漂亮,连骏马也是黑得发亮并且强壮。

        “家里有拥人可以清洗马车,上来吧,再不离开,天就亮了。”希里俯身钻入马车,为费兰兹按住门,探出手臂给费兰兹把扶。

        那四匹骏马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不需要车夫控制方向,沿着林中路跑回庄园。

        红蘼庄园住进一位客人,女佣窃窃私语。

        费兰兹因为不善言语,终日把自己关在卧室,希里也没有再来找他,他们已经七日没有见过一面。

        绯色的云霞晕染庄园遍地的白蔷薇,费兰兹在高处俯瞰初秋的晚景。眺见远处疾驰而来的马车停靠在庄园的铁门外,管家等候多时。

        马车下来的女人踩着一双高跟,抹胸的长裙宛如盛开在夏日的灿花,热烈地如火如荼。费兰兹被吸引着,移不开眼,直到追随的身影消失,才回过神来。

        管家一身黑色西服,站在原地正昂首望他,在唇前竖起手指。

        不可以说出去。

        费兰兹还没明白要保守什么秘密,管家朝他微微俯身,自行离开了。

        夜里的费兰兹辗转难眠,其实他有七个夜晚睡不着了,而这次,他打算走出卧室,去寻找傍晚时分的热烈。

        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庄园寂静,女佣们陷入梦乡,幽暗的长廊也静悄悄地沉睡。费兰兹依旧打着赤足,一步步踩在柔软的红毯。黑夜没有夺去他的视力,反而因此比白昼愈发清晰,他不需要照明的光也能够在黑暗里畅通无阻。

        会客厅有一扇落地的玻璃窗,月光将在乌云消散时通过透明的窗户折射进来,柔和地挥洒在它的身上。

        费兰兹没见过眼前的东西,它通体黑色,被月白烘亮,和它的主人一样英俊优雅。

        费兰兹有些恍惚,竟因为一件物品而想到希里。他魂不守舍地想要抚摸它,却没料想它能发出低沉的声音。他显然受到了惊吓,慌不择路间撞倒装饰用的花瓶,上面还插着几株今日才裁剪好的蔷薇。

        破碎声将他吓成小鹿。脚掌没进玻璃渣,刺痛令他忍不住倾身手心支着琴键,又是几声低沉。

        费兰兹觉得,这辈子恐怕没有比此刻更糟心的了。他抬眸,惊慌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希里。

        他不是贼,但是他心虚。

        希里舌齿的甜腥犹在,闻声扯过床上的睡袍随便一披。胸膛的吻痕暴露无遗,他有些看不懂眼前不知所措的费兰兹。分明是做贼心虚,却能够表现出一副受惊过度的可怜模样。

        他嗅觉灵敏,看着费兰兹脚底的碎片和混杂鲜血的蔷薇,他皱眉缓缓靠近,像捕猎般谨小慎微。

        “你听说过瑟里妮吗?那里住着一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新年伊始有一场演奏,我有此荣幸可以邀请你随行吗?”

        费兰兹诧异,希里并没有责怪他的冒失。

        “坐吧,佣人都睡着了,只好由我帮你把玻璃取出来。”希里伸手触碰费兰兹。

        钢琴后有张红皮软椅,费兰兹被扶身坐下,他看见希里曾经化皮露骨的手指修长优美,摸过脚踝时还带着隐约的酥麻。

        “嗯……”费兰兹点点头。

        希里轻笑。

        “你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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