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名恶魔(七)
特兰德再次造访红蘼庄园是平安夜那日。费兰兹正在花房里默读,管家领来照相师,把洗好的照片交给费兰兹过目。费兰兹在老旧的相簿里见过相片这种东西,所以他没有惊讶为什么人会出现在纸片里。
费兰兹一张张翻看黑白照,厚厚一沓纸片铺在桌面,他在心里默默算着张数,检查好后装回信封递给管家拿回房里保管。
管家捧着相片,如果试图请走特兰德未免显得庄园的待客之道有失礼数,他看向费兰兹,眼神请求指示。
特兰德没有随管家离开的意思,似乎打算留下和费兰兹聊点什么话题。
费兰兹端茶小抿一口,与等待指示的管家说:“麻烦再端份红茶和点心,特兰德先生大老远冒雪前来,喝杯茶暖暖再走吧。”
“是,夫人。”管家俯身。
花房午后静谧,玻璃外是簌簌的风雪声,管家特意嘱咐女佣,这个时间不准打扰夫人。
费兰兹察觉,时隔几日再见,眼前的照相师有些变化,是注视他的眼神与之前大有不同,明显目光平和许多,还略有深意。
费兰兹不喜欢故弄玄虚的人。
特兰德摘下帽子,先向费兰兹表示完谢意才轻声拉椅入座,相比刚见面时的莫名狂热,此刻的确明白了什么是礼数。
费兰兹点头回应,没有主动张嘴,撂下茶杯继续看书,想要待着不走的特兰德一定有话和他说。
风雪拍窗,特兰德没有脱掉自己的黑手套,他喝了口红茶,看着杯中的茶面赞叹,“贵庄园的红茶真好喝,比我在游商手里买来的还要香,是往里面加了什么吗?”
费兰兹眼睑一抬,与素日般平静温和,“特兰德先生如果喜欢,我可以作主给您送些带回去,它只是普通的锡兰红茶,并没添加其他的东西。”
“啊,原来也是产自锡兰,怎么和我买的不一样,难道我是被奸商骗了?”特兰德眉头微皱。
费兰兹随口说:“或许吧。锡兰红茶的包装被扔弃后,给有心人捡去进行了二次使用,通过照片的内容可以知道特兰德先生的眼光非常锐利,不曾想到竟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看来这些小贩不容小觑。”
特兰德晃动手中的茶杯,袅袅热气挥散出香味,他陶醉地嗅了嗅,“伪装是万物的生存之道,拙劣的商品借助精致的包装可以贩卖出更高的价格,人也能通过这种低劣的手段满足自己的欲望,因为通明的眼睛不是谁都可以拥有,欺骗往往因此而生,并且越来越多。”
“这是特兰德先生的人生感悟?”费兰兹合上书面,十指交握摆在台面,他面色温和眼底冷然,“在下受教了。感谢您的肺腑之言,虽然不知道您经历了多少次如此倒霉的事,不过往后您再想喝锡兰的红茶,我家先生应该乐意原价转手于您,念在您的照相技术上。”
特兰德盯着费兰兹的手指,神情莫测,“你没结婚。”
费兰兹指节蜷缩。
“果然,你即便是接受过圣经的洗礼,身体之中仍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最善玩弄和欺骗。”特兰德锐眼似鹰,“你以外表迷惑世人,用纯善骗取他人的信任,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自食恶果。”
“骗?”费兰兹略有所思,他站起身指腹摩挲着下巴,过去的几十秒似乎用在了认真思考上,“特兰德先生是否过于多管闲事。如果您没办法制裁我,还请您安分守己。”
特兰德义正言辞,“是!我是没有办法制裁你,上帝没有赐予我驱除恶魔的本事,尤其是你,圣经和日光都无法使你害怕!它们全都拿你没办法!”
费兰兹神情依旧柔和,面对特兰德的一番话无动于衷,像教堂里永远不会感受到疾苦的上帝。
“我不明白,特兰德先生为何有害我性命的想法。难道是出于我的身份?还是出于我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宣之于口?什么才算是欺骗,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世人,我是个永葆青春,不怕死亡的恶魔吗?那么,特兰德你又是什么?”
费兰兹踱步,不疾不徐地问:“你也不是人,那你是什么?你告诉世人了吗?由于你的不坦白,这也算是一种欺骗。”
“强词夺理!”特兰德眯眼,“善于诡辩!”
“那么好,”费兰兹顿足,他俯身扶起垂丧的花骨朵,温柔犹在,“特兰德先生认为我欺骗了谁?伤害了谁?玩弄了谁?如果仅仅是希里没有给我戴上戒指,而占有‘夫人’的位置,那么您这副作态可谓是胡搅蛮缠的典范。”
“我不曾害过人。”
“是吗?”
“是。”
费兰兹态度坚定不移,身后久久没有声响,他再回身时,特兰德已经离开花房。他看着玻璃外的风雪交加,天地浑然一体,一切景物都将被灰茫掩埋。
客厅布置温馨,节日的气氛浓厚,管家对此也乐不思蜀,他乐呵地说:“家里很久没有过节了。”
回房换身新衣的费兰兹帮忙摆放餐具,他笑着,没有过问原因,“往后每年,我们一起过。”
管家很喜欢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尽管有百种猜测,也未想过有一日,红蘼庄园的新主人是个男人。他对主人的喜好唯独在这方面感到意外,但也心知肚明一点,那就是在来来往往的那么多情人里,费兰兹是特殊的存在,能让主人在外人面前称一声“爱人”。
费兰兹给圣诞树挂满装饰物,形同小时候和约翰庆祝平安夜和圣诞节的样子,可惜他没有可以送出手的礼物,他为此沉思过。他从棺材里出来的那一刻,就如同光溜溜的新生儿,除了这个人,剩余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包括之前买给希里的指挥棒,也是管家付的钱。
希里走到客厅正巧看见那抹弯腰的背影,他目光炽热地扫过费兰兹的体态,靠近身后说:“辛苦了。”
费兰兹闻声,把彩条挂稳,直起腰转身面向希里温柔地摇摇头,“节日快乐,先生。”
希里伸手拦腰把费兰兹环进胸膛,他箍紧腰身说:“太细了。”
“嗯?”费兰兹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说:“先生喜欢吗?”
希里忍俊不禁,“怎么能不喜欢?”
“先生喜欢就好。”
希里搂着人坐下,问起下午关于特兰德的事,“他和你说什么了?你不喜欢看见他,不必顾虑庄园的礼仪,直接让管家请走。”
费兰兹不介意管家每日与希里汇报关于他的行踪,甚至可以接受生活在希里无形的眼睛之下,他回想着,说:“他知道我的身份,他不是人。”
“特兰德看着你的目光不怀好意,以后如果再见到他,我希望你避开他。”希里出于担心,那样的目光实在怪异,以至于现在还存在他的脑海,异常清晰。
“放心吧,先生。”费兰兹盘腿背靠软垫,谈起特兰德他心中不由冷淡,歪头枕着希里的肩,“我也只是好奇特兰德先生会想说点什么,既然知道了,以后听先生的,避开他。”
管家取来已经装订完毕的相册,希里拿到手中一页页翻着,新的相簿几乎是费兰兹的身影。希里并不介怀,反而欣喜地细细品味,原来这就是白日里的费兰兹,在庄园每个角落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那样的祥和宁静。
平安夜的晚餐很丰盛,三人围坐长桌,希里尽量多吃点,但是举起酒杯的次数还是和素日里一样多。管家新开了一瓶红酒,为主人和费兰兹倒上。费兰兹摇了摇高脚杯,试探性地小酌,醇厚香甜,和小时候闻见的刺鼻酒味不同,又不知天高地厚地喝进半杯,落杯时脸颊红晕半开,已经不胜酒力。
希里没有劝住,他不清楚费兰兹酒力这么差,他还有礼物没有送给费兰兹,这样可不行。他趁着费兰兹半醉半醒,横抱到沙发上,把早有准备的礼物呈到眼前。
费兰兹犯起迷糊,平常话就挺少,这会醉了愈发安静,小狗似的坐着也不动弹,眸光迷离地盯着首饰盒里的戒指。
“我们之前的约定,新年伊始,你与我,我们新的开始。”希里半跪在地,捧着象征红蘼庄园女主人的戒指,“戴上戒指,你就是我相伴永生的爱人,我承诺,在剩下的时光里,我都将与你不离不弃。”
费兰兹温柔的笑容在红酒的作用下宛如倒映月光的清泉,眼眸里都是一片波光潋滟,他探指,吐露出红酒的芬芳,陶醉地说:“我愿意,先生。”
管家合时宜地离开,把客厅留给了这对恋人。
希里给费兰兹套上家徽,倾身亲吻,费兰兹不知情趣地向后仰,直接把希里气得笑起来,“亲爱的,你现在是在和我装糊涂吗?”
费兰兹忽然皱眉,不知所以地说:“我不糊涂!”
希里笑出声,“不,你醉糊涂了。”
他猛地跨坐费兰兹的腿上,撑起身环腰攀肩,手臂使劲让费兰兹不由向后仰颈,俩人压向沙发的椅背,在温暖的房子里,费兰兹仰面承接了这枚定情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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