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一以贯之
五年来,于无声试尽一切方法,始终进不得‘对岸’,不得不与自小一起长大的于斯年隔湖相望,咫尺天涯。谁想李无疏竟自己找上门来,当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于是假意让他自去找寻于斯年,以惩戒的名义将他放逐到冰冻的天心湖上,并给以提示,自己则将一半元神附着在参阳剑上,静候他遇险时召剑。
这一路艰险非常,李无疏没有参阳,绝对寸步难行。
李无疏道:“师姐甚至还考虑到我功体受克,不能发挥实力,辗转相赠牵丝绕魂香,助我一臂之力,当真心细如丝。”
于无声望着他二人调笑道:“只是不知,在旁的事情上,可有助到公子一臂之力呢?”
提到这事李无疏就一阵恼火,如果不是中毒,他也不会轻易被芳寸心的举动误导。
李无疏道:“我与芳寸心的相遇,想必也同师姐的布置不无干系。”
“你说那只小白狐狸?她是这一带实力最强的雪魅,岂会放过任何一个外乡男子?我听说代行者阮柒入了城,她必不是步虚判官的对手,便早派人暗中盯梢,助她脱困。她遭遇如此强敌,除了逃入早已封闭的‘对岸’,还能去哪?”
“师姐这番周密的计划是何时成型?”
“见到你的第一眼。”
“高明。”
于无声抱着双臂,更显身材傲然,“你却又是何时发现我的呢?”
“剑入手中那一刻。”
“机敏。”
两人彼此交换了个欣赏的眼神。
但李无疏不得不对于无声之举指摘一番:“师姐却有些不厚道了。你两次暴露行迹被我师侄见着,我还百般为你遮掩。我在外边因你之故遭遇重重包围,九死一生,你却藏在剑里不作声。”
于无声不屑地一笑,轻拨了拨鬓边垂发:“你遭遇围攻,岂是因我之故呢?”
“狐族皆视你为灭族仇人,声声追讨不是对你还能是对谁?”
于无声则背过身去,傲然道:“我于无声虽不是什么方正之士,但因一点小事惹上一身腥膻,却也不屑去做的。更何况,我若有此能为,哪能被区区一道放逐令隔绝于‘对岸’之外?”
关于天心狐灭族惨案,李无疏已经听到颍川百草生和芳寸心两个版本了,当事人于无声显然还有第三个版本。李无疏追问之下,于无声却只道不知。
“那段时间我与师姐一同外出平乱,怎会知晓那群蠢狐狸又惹上了什么人?”
李无疏道:“可我因你之故遭到围攻,险险丧命,却是不假。”
于无声道:“哦?你却不问问你身边那位,此事是否因我之故。狐族亡魂口口声声追讨的‘仇人’,又究竟是谁?”
李无疏转向阮柒。阮柒也正凝目看他。李无疏发现他霜白的脸有些发青。
于无声娇笑着转身,向刻字的中央冰柱后袅袅走去,余音传遍绝情岩:“我当时可看得清楚,狐群有所觉察时,代行者捂的是你的嘴,却不是你的剑。”
“此事我心中已有了大致猜测。”阮柒凝重道,“你若信任我,便给我一些时日,我定会查清此事。”
“有何不可。”李无疏意外地宽宏大量,并没有追问。
阮柒脸色更加凝重:“于代宗主却有一事并未解释。”
李无疏一言道出了他的疑虑:“她是如何得知我等于何时何地进入天心宗,提前派人前来拿我?”
昨日恨朱颜与芳亭北前往止战之印边界拿人,恨朱颜说得明白——“代宗主命我等来此拿人,果真不错。”
阮柒同他相视一眼,一同驱步跟上了于无声。
李无疏历经千难万险,总算见到了道门第一美人,天心宗主,切玉真人于斯年。当真是天姿绝色,明艳动人,她只是坐在冰台之上,云鬓微散,青丝凌乱,唇色苍白,不施脂粉,却如同一方不禁触碰的雕玉。冰窟上方一处缺口透下一柱光来,笼罩她周身,圣洁与脆弱在她身上奇异地交织,流出一股纯然气质,令人移不开眼。
天心狐灭族惨案发生于一甲子之前,她的年岁犹在那之上,即便如此,道门内外仍有她的爱慕者前赴后继,不知凡几。也无怪乎于无声对她情根深种,痴心一片。
李无疏不禁叹道:“可惜……”
“如何?”阮柒侧头看他。
李无疏小声对他道:“‘砺心锻身,如冰似雪’。代宗主的心上人,修的是无情道不是?”
正因天心宗主修无情道,所以与狐族联姻的天心宗传人才另有人选,而于无声不幸就是那个人选。
李无疏长吁短叹,突然想起黑市画摊主那里还有宁断尘于斯年的画本。宁断尘,可也是位道骨仙风的女宗主呢!
于无声看到于斯年形状痛苦,急切上前:“师姐!”
“别过来!”于斯年连忙喝止,“此是太阴极寒之气眼,不可靠近,当心冻伤!”
李无疏眨了眨眼,原来此地便是气眼。他走到旁边,竟感到没那么冷了。一如不冻泉附近出奇的凉爽。
于斯年困在气眼当中,口中呵出的竟不是热气,而是寒霜。
于无声蹲在她面前,一时泪光盈盈:“难道你便在这气眼中待了五年之久?李无疏!你还不快放我师姐出来!”
“?”李无疏睁大眼睛,无辜道,“连你也认为,是我将切玉真人囚禁于此?”
“你与我师姐结伴前往‘对岸’,回来的却只你一人,你当如何狡辩?!”
“无声……”于斯年勉强开口道,“与他无干。”又对李无疏道,“李公子,我已等候你多时了。”
李无疏闭了闭眼,又睁开来,摊牌道:“抱歉。你看我如今样貌,才十五岁而已,记忆也不过十五,究竟发生何事,我又做过什么,我当真不知。我来此地,是因太微宗陷入危难,有求于你。”
于斯年接受了这个说法,忍着逼人寒意,耐心道:“五年前,你来到天心宗向我求助,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五年前太微宗全宗遭戮,更有地火蔓延,眼看将要烧遍全域,李期声设下溢清同济符,以通身修为身祭符,调理地气,却不过权宜之计。火场里,只有李无疏一人逃出生天,事后他前往天心宗,欲请于斯年协助稳固地气。谁知天心宗也生变故,雪灾一夜侵袭千里。于斯年便与李无疏同往绝情岩查看气眼,果然异样。
“你身处的这个气眼莫非与不冻泉有所联通?”
“不错。”于斯年道,“道门十一宗中,唯太微属阳,天心属阴,互成两仪之势。而不冻泉与绝情岩,各为气眼。一者生变,另者不能独全。”她休息片刻,又道,“以我一身修为当可镇住此眼,但非长久之计。于是你自断参阳,以剑为媒,设下溢清同济符,助我调理地气,多则十年,少则五年之后,便可恢复如以往。”
“区区五十年道行,比起宗内数百万性命,何足道也?”
于斯年言罢,便施施然迈入绝情岩气眼,冰层中流泻而下的寒光吞没了她周身流光溢彩的霜华,她从此要在这世间太阴极寒之气眼中,站上五年乃至十年,一刻也不得离开。
李无疏面上平静而阴郁,心中却不无钦佩。这已是他第二次见识,身为一宗之主所展现的气概与担当,可谓地负海涵,渊渟岳峙。
他将名剑参阳横举胸前,轻声道:“是我修行不勤,灵元浅薄,不足堪起符,却尚要留命为宗门同胞报仇雪恨。为我之苟且,牺牲我宗传世之剑,愧不难当。然宗门不存,留剑何用?”
说罢,并指为剑,凝气作光,将金光流转的剑身断去逾三分之一。
太微宗传世名剑参阳,就此不存。
李无疏设符离开后,于斯年便从此留于绝情岩气眼之内。有她坐镇,阴阳两处气眼,皆安全无虞,只等五年十年之后,溢清同济符调理完毕,一切恢复如常,方可离开。谁知,数日前……
“数日前,溢清同济符突然消失,气眼也发生变化,阴寒之气异常暴虐。我已灵力枯竭,几乎要支撑不住。”
于无声跪在气眼外看她,眼里汪着两滩泪,正与她掌心相对,不断传功过去。
“数日前……”李无疏沉吟道,“却是李无疏……却是我被十一宗围杀于赤墟古战场那日。大约是在同一天,太微宗也发生异变。”而他也重生为十五岁,不记得这期间任何事情,懵懂得像是穿越十二年而来。
他看向阮柒,求证这个时间点。阮柒无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这一系列变故的因由便明了了——参阳剑,同他一起重生了。
因此天心宗这方李无疏所布的溢清同济符消失,太微宗李期声所布的溢清同济符则渐渐支撑不住,引起暴雨连连。
原来剑也会重生,李无疏对此闻所未闻。
他问阮柒道:“你便是算到,我一定得走天心宗这一趟,摆平这场异象?”
阮柒点头。
那陆辞呢?那日谶元散人陆辞也是算到这一切,才断言阮柒将跟随李无疏前往天心宗吗?
李无疏低头看看手里的剑,闷声道:“那你想必也算到,参阳剑此回是否仍难逃劫难罢。”
阮柒看着他,默然不语。
于无声和于斯年二人也盯着他看。
此时看去,他当真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少年而已。
才不过几日前,他还在师父的照拂之下打点行装出山门远行,同门齐送,万人空巷。
今时他已家破人亡,身负血仇,为道门正统通缉,还要将恩师赠剑亲手折断。
阮柒静静注视着他,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看一条逆流而上的鱼,会否几次三番,选中同一条支叉,人性究竟反复无常,还是一以贯之?
“李无疏,你若不肯设符,我即刻将你杀了,并两宗疆土,千万生灵,与我师姐做陪葬!”
“无声!”于斯年自然出言责备,又替李无疏开脱,“李公子失去记忆,恐怕并不知道如何施展溢清同济符。有你为我输功,我尚还能够撑持一阵,只望这期间能够找到替代之法……”
“……”
——李期声哈哈大笑:“确实。你不必学这个。”说罢,抽走了他手里的书。
——李期声背对而立,高冠已散,青丝飞舞:“无疏,我希望……你永远用不到它。”
李无疏忽地一声轻笑,在三人的注视下,将参阳剑插在气眼正前方。
他说:
“我有一项不足挂齿的特长,叫做过目不忘。巧的是,一刻钟前,我才见过这枚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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