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处令行禁止

柳七姐怔了一下，抬头盯着他，不明白这股怨气又是哪里来的。

        他像是无法承受这种探究的目光，收拾起情绪，干咳一声，快步离开。

        这一不是赵青月当值，但自从龙西钦走后，明光军和羽林军几乎日日都会起龃龉，旁人又镇压不住，赵青月虽然心中不情愿，也不得不每日都到几处要紧的地方巡查训诫。好在他在明光军和羽林军中都颇有人望，所到之处令行禁止，都还听他的分派。

        巡查完了明光军，赵青月又带着人来到羽林军的营前。早有营中军校得知消息迎了出来。

        “赵亭初！”赵青月还没下马，远远看见来人便笑了起来。羽林军是赵青月父兄两代人一手经营出来的，即便之后与明光军对调归为龙西钦统领，军中还是有不少赵家旧部在，赵亭初就是其中为首的一个。

        “四公子来了……。”赵亭初以家礼相见，并不避讳周围的人。这也是之前与赵青月商量好的，既然各自有嫌疑在身，索性不要躲闪，旁人实在也无可指摘。即便有人告到龙西钦面前，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赵青月拦住他不让他下拜，皱着眉问：”怎么又打架了？”

        赵亭初苦笑，将赵青月引入营房，又将前日与明光军打架的两个新兵带上来，无奈地说：”就是这两个人，我已经责打过他们了。他们还不服气，说是羽林明光势不两立，下回见了还是要打。”

        “胡闹！”赵青月沉下脸来，将自己风氅脱下，露出一身明光军的装束，问道：”我就是明光军的统领，你们也要打么？来，谁先动手？”

        那两个人倒是强硬，抬头看了赵青月一眼，又低下头去。其中一个开口子：”四公子是羽林军的人！”

        “胡说！”赵青月变色，冷笑道：”原来你们比吏部还有本事，朝廷的封派还比不上你们一张嘴？”他朝赵亭初看了一眼，说：”这话谁教你们的？”

        那人毫不畏惧，大声说：”没有任何人教。羽林军中谁不知道，羽林军就是赵家，赵家就是羽林军。朝廷调防是朝廷的考量，咱们兄弟不这么想。有主官是咱们听主官的号令，但若是赵家四公子的号令，那是在主官与朝廷号令之上的。”

        赵青月面色黑沉如墨，目光如箭，向赵亭初射去。赵亭初佯怒，拍着桌子大骂：”谁教你说的这些浑话，定然有背后指使，你这是要造反吗？”

        赵青月冷笑，打断赵亭初的话“他说这样的话就不打算活着出去，好，看你一片忠心，我就成全你！”他冲身边亲随吩咐：”拉出去斩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

        亲随犹豫：”侯爷，这里毕竟不是明光军，若擅杀羽林军的人，只怕武都侯回来不好交代。”

        赵青月冷冷地说：”即便要交代也是我来交代，轮得到你来操心么？斩了！”

        亲随无奈，带人将那名新兵拖了出去。那新兵倒也无所畏惧，一边被拉出去，一边仍旧大喊：”我羽林军只有一个主人，便是赵家四公子。不是赵将军杀我，是龙将军杀我。非其主而居其位，只能是如此下场……”他的叫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有人送上头颅给赵青月查验。

        赵青月看着血淋淋的头上，一双眼睛仍然执拗地睁着，心头一阵恶烦，挥挥手让他们下去。看着另外一名早已吓得瘫软在地上的新兵冷笑道：”怎么，你也想步他后尘？”

        “属下不敢！”新兵反应过来，膝行过来抱住赵青月的腿“属下再也不敢了，求远山侯饶命啊！”

        赵青月垂目看着他，冷笑：”你敢干什么了？”

        “不敢……将远山侯与羽林军牵扯起来……”

        赵青月：”告诉你的同袍们，羽林军是朝廷的羽林军，不是我赵青月的羽林军。你们若是不愿意在龙将军手下听令，尽可以回家种地去，但绝不可以说是因为我赵家如何。我赵家满门忠心为国，受不起你们这样的捧杀。”说完他又看了赵亭初一眼，一脚将脚下新兵踢开：”滚吧！”

        新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道着谢跑了出去。赵青月让身边跟来的人都到外面去守着，这才转向赵亭初：”明光军杀羽林军？这话可真够毒的。”

        赵亭初恭敬地说：”都是按照四公子的吩咐做的。”

        “他有什么家人？”

        “家中还有老母和一个守寡在家长姊。”

        赵青月叹了口气，说：”按阵亡抚恤，你到城外物色一处宅子，让他母亲养老，至于长姊……”

        赵亭初连忙补充：”今年刚二十四岁。”

        赵青月点头：”寻一个好人家让她嫁了吧。”

        赵亭初点头：”好。”

        赵青月想了想又问：”这样当真可行么？”

        赵亭初点头：”四公子放心，届时只说是羽林军内部内讧，要为同袍报仇。他跟明光军的牵涉如此之深，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哪边先动的手。”

        赵青月点了点头：”我以后就不来了。羽林军的事情就交给你。”

        “四公子放心。”

        赵青月从营房中出来，就看见自己的亲随陪着一个内官匆匆过来。远远看见赵青月，内官便迎了上来：”远山侯可真不好找，咱家找遍了凤都各处军营，原来你在这儿。”

        赵青月微微皱眉。他尤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但眼前这个内官他认得，是太后居延宫中的何翀，于是便问：”是太后找我？”

        “还有镇和王。”何翀笑容满面：”他们二人都在等着侯爷呢。”

        赵青月进了居延宫，太后与镇和王正在喝茶，见他来，太后忙招呼人给他设座。她面前小火炉上茶汤正沸，亲自点了一碗送到赵青月面前，笑道：”远山侯如今是贵客了，不三催四请是不来的。”

        赵青月被她说得十分尴尬，刚刚坐下，连忙跪起来谢罪：”实在是昨夜军中又有人惹事儿，我去赶着先将领头的人处置了，却耽误了这边的事儿，请太后和殿下治罪。”

        镇和王呵呵地笑，对太后说：”你就别吓唬他了。龙西钦不在，京城戍卫的担子全落在小月一个人身上，你让他妥妥当当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再来就好，这边又不着急。”

        赵青月听着这话，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诚心还是讥讽，只得诚惶诚恐地再次谢道：”殿下这话更让我无地自容了。”

        “你不要这样，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镇和王看着他的目光略冷了点儿，问：”听说最近明光军和羽林军一直不安生，到底怎么回事儿？小月啊，我能放龙西钦去北方，完全是因为还有你可以倚重。你若是镇不住那票人，龙家也不是没人接手这摊子事儿。”

        赵青月觉得后背微微刺痒，冷汗如同蜈蚣缓缓从脊背上爬过。他点了点头：”今日处置了领头闹事儿的人，想必会有所震慑。”

        “如此最好，毕竟京城戍卫是头等大事，小月啊，我把这重任交给你，也是顶着满朝的压力，你可千万不能将我置于难堪的位置上啊。”

        赵青月点点头：”臣明白，请殿下放心。”

        镇和王到此时面色才稍微转暖，示意一旁的侍者将手边一盏浅碧色的酒送到赵青月面前，笑道：”这是从天竺经由海上运来的酒，你尝尝，与喝惯的西域葡萄酒很不一样。”

        赵青月谢过端起来喝了一口，只觉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味道直冲口鼻，腥辣交集，几乎就要呕出来，却因为在这样的场合无论如何不能失礼，只得强抑不适咽了下去。

        如此一番挣扎也就顾不得表情了。太后与镇和王在一旁看着他面色变了几遍，申请痛苦，都不禁微微含笑。太后说：”小月怕是受不了这味道呢。”

        “习惯就好。”镇和王拿起自己面前那一杯，喝了一口，憋着气等一开始的那股味道退却，笑道：”真正的妙处过后便知。”

        他们的话听在耳中，赵青月只能苦笑，口中古怪的味道渐渐散去，取而代之是一股陌生的清香。他惊讶地品了品，不由感叹：”咦？果然不同了。”

        “你若喜欢，回头让人送两坛去。”镇和王笑起来，似乎不经意地说：”小月啊，你若是着实忙不过来，不妨安排个副手。”

        赵青月一惊，抬头望向他：”副手？”

        “放心，我知道你跟龙家不对付，刚才说交给龙家人也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别当真。”镇和王仍旧笑眯眯，仿佛体贴着他的心情：”我的意思，眼下明光军和羽林军这个乱象，也不都是你的错。追根究底，错还是在我。当初只想着不能让朝廷的军队变成了你们赵家龙家的私兵，这样不只是朝廷不能接受，对于你们两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你父兄蒙冤而死，敢说与手中的兵权毫无关系么？”

        刚刚喝过酒袭上头的微醺顿时烟消云散，赵青月已经将他的意思听得分外明白，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谦卑：”殿下深谋远虑，又体贴臣下的为难之处，我完全明白殿下的苦心。”

        “明白就好。我也不为难你，龙家么，只要龙西钦不在凤都，别人也都难堪重任。我给你推荐两个人，让他们替你管管明光羽林两军，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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