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妖言
“我当然会说话。”
羯妖昂首挺胸,七窍来风,端出一副气派非凡的样子来,全然将自己被五花大绑的事实抛之脑后。
月色如昼。
陆欺欺凝着双眸,晚来风急,不由得敛紧了领口,继续问道:“你不在西玄界好好呆着,来这儿做什么?”
“实非我愿,若不是出来岔子,我岂会被那个蜃人祭司擒住?”几近涕泣交零,那小羯妖满目伤怀,许是忆起了什么,鼻凹直泛酸。
一旁的伏兔眉心一动,启唇便问:“西玄界的结界非凡人可破,他怎么能够抓到你?”
东西玄界的结界洵非凡界之物,亘古不变地坚不可摧,他对此也曾苦心孤诣地钻研,叵耐只是徒劳而返。
“不,不是这样的……”小羯妖摇摇头,“西玄界的结界,似乎……”
见它含糊其辞,陆欺欺旋即追问道:“所以你想回家,是吗?”
“没错。”小羯妖极其用力地点了点头,“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那个祭司,一定是找到了结界的漏洞,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走,必须从他口中撬出点线索来。”
“就凭你?”陆欺欺假示鄙夷之色,有意激它。
到底是少不更事,陆欺欺三言两语便激得它直尥蹶子,口沸目赤地驳斥她:“我的母族可是妖族之中至高无上的谛羯一族,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那你怎么连个小孩都打不过?”陆欺欺嗤笑一声,极其好笑地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侧的伏兔。
小羯妖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只得低声嗫嚅:“那是我自己修炼不精,我们的王可是妖界之主,所向披靡。”
陆欺欺逸趣横生地看着它,对方的口吻简直就是一个小屁孩,心智较之伏兔尚且不如。“什么玩意儿?别等下你家妖界之主也被那个祭司抓了,就关在你隔壁,正好和你做邻居呢!”
“不许你出言无度,辱我王上!”小羯妖似乎真的有几分动怒,“要不是因为那个祭司骗了我,我也不会鬼迷心窍跟着他走,和族中伙伴失去联络。”
“那么这里都关押着谁?你心里有数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那个祭司既然能抓住我,一定也抓了别的妖族。”
陆欺欺若有所思,施以眼色向老爷子寻求帮助。
老爷子不慌不忙地舔了舔手指,呷了最后一口肉汁道:“都是些不足为道的小妖罢了,蜃人不虔汝矩,喜驭异兽,近日来又起战事,那祭司蛮来生作,招驯这些个妖兽,必定也是蜃人王授意。”
“这么说来,他们是铁了心要与大疏为敌?”
偏安一隅的蜃人部,不过弹丸之地,历经几十年沉烽静柝,如今竟奋螳当,张蛙怒,骤然向其俯首称臣了几十年的大疏发难,大有壮士断腕之势。
一旁的伏兔目光四下游走,双手抱臂道:“我听说,好像是因为蜃人部的水源断流,为争夺与濂州交界之处舒兰河的控制权,方兵衅有萌。”
“水源?”老爷子目光落在伏兔身上。
这一眼直叫伏兔心中窃喜,立时低下头,不卑不亢道:“是,我在来时的路上听说,蜃人部原有九处泉眼,相传是归荑渊神使所赐,得此泉,蜃人部方有了立命之本,在此安居。可如今八处滥觞枯竭已是板上钉钉,独剩的这一处泉眼,根本难以负荷烝民悠悠之口,而若是连那一处也干涸了,整个蜃人部怕是只能举家搬迁。”
听他此言,陆欺欺恍然想起昨日被俘之事,难不成那狗头祭司搜罗这些俘馘,是为了挖掘泉眼?“这么说来,与大疏争夺水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伏兔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反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下去:“蜃人们认为是自己撄怒神明,这几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祭祀之事,蜃人王还特地命人打造了一艘雕栏玉砌的祭船,要往那归荑渊送去。”
陆欺欺一听,本是昏昏欲睡的双眼陡然发光,还有这等送上门来的好事?正愁着怎么去归荑渊呢,这船就造好了。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逃出此地,安顿好师父,再动身前往归荑渊。
蜃人部祭司既然告知她三日后斗兽场见,那她见招拆招便是。
她就不信了,三个臭皮匠在此,还顶不过一个狗头祭司么?
然而桑荫不徙,三日时光便在这吃螃蟹捉螃蟹的悠然自得之中飞逝而过,几人似乎早将斗兽场晤面一事抛到九霄云外,竟无一人问津。
这日睡到日上三竿,才有使者领着兵卒来唤他几人,见那人的模样,全然不是前几日的兵卒,反而更像是官宦人家的仆役。
那人见了这几个蓬头垢面的野人之后,不由得眉头一皱,浑身上下一股海腥味更是让他捏紧了鼻子,细声细气道:“世子大人吩咐,你们几个,去换身干净衣裳,捯饬捯饬,大人要观赏的是斗兽,不是讨饭!”
陆欺欺瘪了瘪嘴,白他一眼,以为她想啊,还不是你们那个祭司大人害的,让他们跟个原始人似的睡洞穴、钻木取火,现在还有脸嫌这嫌那?
不过这什么狗屁世子还算是把他们当人看,正值暮春时节,这沙地之中已是炎热难耐,昼夜温差又大,白日里被日头晒得汗流浃背人物同悴,夜里又被海风吹得凉飙惊体,磕碜了这么些天,总算让人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就自己前几日那个样子,若是被泓洢瞧见,她确定自己会立刻跳海,不带一丝迟疑。
“这世子大人对待下人还不错嘛。”盥洗完毕,陆欺欺打量着自己身上一袭鹅黄色纱裙,指环臂钏,晶莹鉴影,平日里为了掩人耳目素面朝天惯了,难得如此明艳逼人。
就是那裙边开叉开得高了些,半截大腿都露在外头。
焕然一新的老爷子手中抱着那件破衣裳,面色一沉,怒目一瞪,干脆地将一包针线塞到她手里,别过脸冷声道:“把裙边缝上,一会儿着凉可不好。”
陆欺欺抿唇微笑,接过那针线包,这还是在路上为他老人家补衣服时特地在镇甸里买的,当时老头子还笑她一个姑娘家家,这针线活也忒差了点。
只见她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时不时瞥一眼身旁的没云:“师父,这衣服都馊了吧,您干嘛不扔了?您看您,穿着蜃人的衣裳,多凉快,多精神!”
老爷子只如没听见一般,将那捧在手中的衲头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行囊中,冷声斥她:“缝你自己的裙子去!”
“好好好,那您到时候可别出去向旁人说,哎呀,我那个不孝女,都不给她爹买身新衣裳。”陆欺欺一边缝着裙子,一边挤眉弄眼地学着他的声口,演得有板有眼。
可真像是一家人啊。
伏兔在一旁不言不语,若说眼前之人是权倾天下的掖庭殿之主,又有谁会相信呢?在他看来,眼前这一幕,不过是庶民之家承欢膝下的常态罢了。
莫非此人不是座上?
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伏兔自责地叩了叩自己的小脑袋瓜,怎么可以怀疑座上呢?
一行人整饬完毕,便被那小黄头带到了斗兽场。
这斗兽场与那海边洞穴迥然不同。
黄沙筑起的高台层层递进,如碗状拔地而起,而四个看台之中最为华丽的便是那南边的看台,一顶镶金华盖在艳阳之下明晃晃地刺痛着众人的眼睛,雪白滚金兽皮地毯、金玉所制之酒器、佩环玎珰的丽人,无一不彰显出其主人的奢靡。
正望眼欲穿,便见得那人大摇大摆地在侍从的簇拥之中走入华盖之下。
陆欺欺抬起眼打量起诸人口中所谓的“世子大人”,一双高靴金灿灿的,上半身并未着衫,只悬着一条缀满金叶的碧色绶带,露出古铜色肌肤上虬结的肌肉,再看那张油光耀目的面庞,自信之中夹着几分粗犷,勾起的嘴角间露出一排贝齿,尽显傲慢之姿。
这世子大人……还挺浮夸的。
陆欺欺只是盯着那满身的金子看了那么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金闪闪的戒指金闪闪的桌子金闪闪的椅子再加上金闪闪的人,每一样都要闪瞎她的狗眼。相较之下,他身边一身黑袍的狗头祭司几乎在那金光万丈之中黯然失色。
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陆欺欺一言不发地望着他,毫不避讳他那风帽之下透出的锋锐目光。
与此同时,他身旁金灿灿得跟铜人似的浮夸男子见到他来,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再吩咐左右为其看座,一言一行之中满是敬意,二人寒暄之际,难显伯仲主次。
看台在上,陆欺欺在下。
不消片刻,便有驯兽师模样的蜃人牵引着一头通体血色的巨兽向她走来,那巨兽头大如轮,远远地望着只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焰芒四射。
察觉到那团遮天蔽日的阴影正向她所在之处移动,陆欺欺缓缓撤脚,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团火焰的个头足足有十个苍绒那么大,若是一口将她吞入腹中,恐怕都不用动齿大嚼。
“焰光獒,好宝贝。”伏兔不由得赞叹起来,一张小脸蛋之上毫无惧色,反倒是显出一种兴致盎然的憧憬模样来。
而站在一旁面色铁青的陆欺欺,显然不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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