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锦绣讷讷道:“奴、奴婢没事。”
她挣扎着爬起来,低头站在一旁,不敢看他。
目光游离间发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背上有着红痕,她一时忘了身份,焦急地抓住对方的手:“你受伤了!”
李子淳不自在地往回缩手:“无碍,不过是一点擦伤而已。”
谁知她强硬地按着他坐下,匆匆往偏殿走去:“要是章总管知道奴婢没给您处理伤口,明日奴婢就得受罚了。您先坐着,奴婢这就去把伤药拿来。”
他无奈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捏捏眉心。
更重的伤他都受过,这点小伤又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不过……
锦绣拿着伤药回来时,好奇地瞄了他一眼:“陛下想到什么好事了吗?笑得这般开心。”
李子淳微怔,左手摸上嘴角,脸色骤变。他板着脸将右手伸出:“不是说要帮我上药吗?动作快点。”
她暗自嘀咕陛下的心情可真是说变就变,也不敢再说闲话,老老实实帮他上药。
处理好伤口,李子淳也没了逗她的心思,挥挥手让她退下休息,自己则熄灯上床,闭眼入睡。
得了他命令的锦绣脚步轻盈地来到偏殿,一溜烟爬上专门给守夜太监睡的木榻,几乎在脑袋刚沾上枕头的时候便睡着了。
翌日,李子淳下了早朝往御书房走,身后跟着几位大臣。
他们脸色都不是太好看,怕是将会在御书房里激烈争吵一番。
锦绣战战兢兢进去送茶,关门前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上首之人,又迅速垂下眼眸。
门外守着的章总管咂吧下嘴,与边上的徐侍卫闲聊:“看到陛下的神情了没?那些大臣肯定又是来谈选秀的事。”
徐侍卫只道:“陛下的事,勿要多言。”
他们俩的对话顺着风飘过来,锦绣略显心不在焉地听了一耳朵,没多大反应。
她满脑子都是方才所看到的眼神,与记忆中那个沉沉如墨的眸子几乎重叠在一起,实在是太像了。
她试图克服内心的恐惧,努力回想少数不多的几次所见到过的“林享”那张不带脏污的脸。
她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少年那张略带青涩的冷漠面庞。
李子淳,林享。
五官长开后的前者比之后者更显成熟稳重,但很明显,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背抵着墙,深呼吸几个来回。
她冷静地来到章总管面前:“章总管,奴婢身体不适,想告假歇息一日。”
章总管大度地准了,甚至还多放她几日假:“咱们在御前做事的,万不可将病气传染给陛下。等你彻底好了再回来做事。”
“多谢章总管体谅。”
锦绣一路来到尚衣局,唤来一个小宫女:“麻烦你帮忙喊冬月出来一趟,就说养心殿的阿锦有事找她。”
先前她们约好在宫中装作不认识,可现在事情紧急,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两人来到树下,她压低音量,开门见山道:“冬月姐姐,我们现在就逃吧!”
“你疯了?”冬月皱眉,“如今各处盯得紧,你又在御前做事,不做好万全的打算,你我都得死。”
“可我……”
“有什么事今晚再谈,我出来太久,别人会起疑的。”
她看着冬月的背影长叹一声,天要亡她啊!
谁能想到,曾经被她死命欺负过的人,竟然成了皇帝!这叫她今后该如何面对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似乎还没认出自己来。出宫前她必须得小心再小心,把自己的身份藏好,绝不能让他认出来。
锦绣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时不时唉声叹气一下。
她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这样就能飞出宫,再也不用面对这些糟心事。
那边御书房的谈话不欢而散,李子淳等许久都没见锦绣进来,扬声喊来章总管:“阿锦人呢?”
“回陛下的话,阿锦身体不适,奴婢让他回去歇几日,等病好了再做事,以免将病气传染给您。”
“身体不适?”他猛地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章总管一愣,忙追上去,奈何腿没他长,只能不断在后头喊着:“陛下!陛下您去哪儿啊?陛下!”
李子淳来到锦绣的住处,却没在她房里见到人。
他以为对方晕倒在半路上了,正要命人去找,转眼就见她回来了。
锦绣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恍惚间仿佛看到昔日那个被她打到浑身是血的少年来向她索命。
她心虚地避开对方要触碰自己的双手,低头疏离地行礼道:“奴婢在屋里透不过气,到外头转了转,多谢陛下关心。”
李子淳收回伸到半空的手,冷着脸道:“没事就好。”
见她一言不发,他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只让她安心养病,便负手离去。
回到御书房,他挥退众人,片刻后一名暗卫从房梁落下。
“她方才去了哪里?”
“尚衣局。”
尚衣局,她那个“相好”便是尚衣局的宫女。
李子淳冷笑:“都说了什么?”
暗卫略微一顿,道:“说是现在就想逃出宫去,不过那个叫冬月的宫女说要从长计议,还约了今晚到冷宫详谈。”
“朕知道了,退下吧。”
“是。”
锦绣在屋里闷闷不乐半晌,刚想睡一觉打起精神,房门便被章总管敲响。
开门一看,发现他身后还站着冬月。她有一瞬的慌张,随即故作镇静地问:“这位是……”
章总管笑眯眯道:“她叫冬月,今后就与你一起在御前伺候陛下了。咱家先带她过来见见人,毕竟你们将来要一起做事。”
“什、什么?”她惊住,一起做事意味着她们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想要逃出宫的可能就更加渺小了。
她勉强地笑了笑,装作第一次认识冬月的样子,行礼道:“冬月姐姐好。”
章总管在这时凑近她,悄声说道:“你就不用装了,陛下全都告诉咱家了。”
“啊?陛、陛下都告诉您什么了?”她心下慌乱,也不知道她的哪个秘密被陛下知道了,他……他不会知道她是锦绣了吧?!
谁知章总管冲她挤眉弄眼道:“冬月是你的相好,陛下都告诉咱家了。你放心,咱家会替你们保密的。等以后你们结为对食,咱家可得向你讨杯喜酒喝。”
锦绣嘴角抽了抽,与静立在一旁的冬月尴尬地对视一眼,保证道:“是是是,奴婢届时一定请章总管您喝喜酒。”
送走他们,她在原地来回踱步,这下今晚她和冬月没法在冷宫谈事了。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很有可能是陛下的手笔。
顾不得其他,她找到正在御花园赏花的男人,上前道:“陛下为何将冬月调到御前来?”
“怎么?”李子淳轻抿茶水,语气冷淡,“让你们多点相处的机会,不好吗?”
好,好得很。
锦绣暗自咬牙切齿,明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恭敬道:“谢陛下体贴,奴婢感激不尽。”
他心情莫名大好,指着对面的石椅道:“瞧你脸色与方才相比好了很多,坐下陪我赏赏花。”
他倒是没再捉弄她,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一切烦恼仿佛都在这一刻随风消散,只余这满园芬芳,以及……眼前人。
她望着对方的侧颜,久久未回神。
凌厉的眉眼,深邃的眸子,嘴唇极薄。不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冷若冰霜;笑起来却仿若冰雪消融,让人觉得他眼中有你,也只有你。
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曾拿着鞭子抽到他皮开肉绽,用最恶毒的言语羞辱过他。
纵使是被逼迫的,可这些罪也全是由她亲手犯下的。
她不敢去想对方知道真相时会是何等神情,他一定恨透了她,恨不得亲手杀死她。
她觉得命运还真是捉弄人,让她心动,却在下一刻告诉她——他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想老天还是善良的,至少……让她及时醒悟过来,也算是悬崖勒马了。
察觉到她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李子淳侧头看她,蓦地怔住:“怎么哭了?”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替她拭泪,却被她躲过。
锦绣胡乱抹了把脸,勉强提起唇角:“风太大,奴婢眼睛进沙子了,不过现在没事了。”
没有点破她在说谎,他微颔首,起身道:“回吧。”
这之后的几日里,锦绣都刻意回避他,凡是要到他跟前晃悠的活,全都推给冬月来做。
李子淳忍了她三日,终是忍无可忍。在轮到她守夜的那日,张开双臂道:“替朕更衣。”
谁知她低眉顺眼地应声后,上前动作麻利地替他更衣,规矩守礼,目不斜视。
这下反倒他不自在了。
在对方的手触到他里衣领口时,他握住她的手腕:“不必了,你退下吧。”
待她进了偏殿,他召来暗卫:“她最近都在做什么?可有见过什么人?”
“除了冬月,属下未曾见过其他人。”
“冬月可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
那这就更奇怪了。
她近日行为如此异常,究竟是出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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