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深夜练字
佟寒钰再回房间时,已月上梢头。
仙门的食堂自然没有大鱼大肉,每道菜都清淡得很,水煮青菜、煮煮豆腐什么的,更不用说酒这种奢侈品。他和其他新认识的同门弟子只得喝了一壶又一壶茶,聊着下修界发生的事。
坐了几个时辰,直到食堂的大婶把众人赶走,他们才作鸟兽散,完了站起身往起居院走时,满肚子都是水。
夏慕蝉过了晚饭时段还没有出来打饭,想必下课后他一直待在房里。
想着,佟寒钰打包了两个葱油饼和一壶节瓜汤回去。
房间的屏风后,夏慕蝉正襟危坐,跪坐在案几前抄弟子规,室内昏暗,他点上了烛火,微弱的火光照亮他认真的侧面,一心一意的注视着经卷,修长的手握着毛笔。
佟寒钰走过去,瞧了一眼笑道:“好学生!我还寻思你干嘛不来食堂呢!原来在抄经。”
夏慕蝉一心不乱,眼皮也不抬:“别忘了你的四十遍。”
“知道了、知道了,快吃饭吧夏同学。”佟寒钰边说着,边放下怀里的大饼和汤,食物还热着,葱香味逼人,很快就弥漫整个狭小的空间。
夏慕蝉瞥了一眼,把毛笔搁在砚上,手上还沾着墨,正要取食。除了手指,他的手背、腕上也沾了点乌黑的墨水,仔细一看,居然连眼窝边也抹上了一点。
佟寒钰看到他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这写字还写到脸上了”
说着他把手帕抛给对方,指指脸上的墨迹:“擦擦脸上吧,沾到墨水了,顺便擦一擦手再吃。”
夏慕蝉怎么说也快抄了半天,想着也差不多有成果了。佟寒钰好奇,他没见过他写字,堂堂一个天下无双的杀手大人居然会有在塾里抄弟子规的一日,光想也觉有趣,他往纸上瞄去,这人行如贵公子,字也应该不差
他的笑意僵在嘴边。
“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淡黄的宣纸上布满一块一块的墨迹,似是握笔的手势不好,还是提了毛笔沾了墨却迟迟不下笔,令墨都化开在纸上了。
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不知写的什么鬼画符,愈看愈像条痛苦扭曲着身子的蚯蚓,有些则又大又方,像刚学拿笔的三岁小朋友。
他拱上前,睁着眼努力的辩认着:“峦云弟子,这什么字啊你的『规』字两边部首得贴近一些,不然成了『夫』、『见』,哎!你遮什么”
夏慕蝉用衣袖护着案上的宣纸,眸光凛冽,抿着薄唇死死盯着他。
佟寒钰一怔,笑道:“怎么说一说你就耳朵红哈哈,你看看你”
夏慕蝉脸色一如既往地白晢无血色,可耳垂却隐约透着一抹可疑的浅绯,他眯着眼,咬牙切齿,语气奇缓:“杀了你。”
他这么一说真的是有杀气,佟寒钰立即识相地闭嘴,可笑意还没来得及止住,拼命忍笑。
“行!不看你。快吃饭啦,都凉了。”
虽说都入夏了,可峦云峰毕竟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太阳西下后,夜里还是比较冷的,走在室外说话还能呵出白气来。
夏慕蝉看着桌上那壶还冒着热气的节瓜汤,拿饼蘸着,一口一口的吃着。佟寒钰瞥了他一眼,居然还挺老实的,比当初见面已经少了很多棱角,脸容也稍为温和了一点点。
只是看着这人跟同辈好像沟通不来,今天下课后就匆匆离开了,招呼也打一下,明明跟长辈、跟姐姐们还能正常沟通。
看来下一个任务要帮他交朋友了。
佟寒钰一边想着,一边踱回自己的床塌边更衣,随口问道:“弟子规你抄了几遍”
“……”
夏慕蝉没回答他,静静的咬着大饼,一双英挺的剑眉紧紧的皱成一个麻花结。
用了快三个时辰,柳先生布置下来的三十篇作业只抄了两遍,这种话鬼才说得出口。
纾云仙府的弟子规里白纸黑字写明亥时熄灯,现在该就寝了。佟寒钰麻利的换好了睡袍,想着三天后交的作业,感觉再晚一天开始也不迟。
他拉过棉被正要躺下,眼尾却瞧见好学生夏慕蝉同学喝了一口热汤,又写了一下字,认真严肃的模样倒有几分好笑。
他翻过身来,手臂支起半边身子看着他。
“吃过饭后就赶紧睡吧!这种东西明天再写也不迟,我多抄十遍还比你淡定,你急什么”
“……”
想着宣纸上鬼画符的字,按理夏慕蝉应该上过学堂念过书,若是文盲今天应该会连弟子规也看不懂。
佟寒钰恍然大悟,从床上骨碌爬起来,赤着一对素足走到他案几边。
远看夏慕蝉的坐姿很端正、很优雅,从容不逼。近看,他握毛笔的手势竟是错漏百出,砚上的墨汁没磨好,像一滩污泥。
他写了没几下,没水了,像握树枝一样把整支笔使劲往墨砚上磨擦,笔尖的毛像开花一样岔开。
佟寒钰心痛极了,大惊失色的制止他:“停停停!别这样拿笔!你这经都没抄完笔就先坏了!”
自己好歹也上过学堂,虽然不怎么认真,可是拿笔写字他烂熟,书法还是在书院里挺有名的。
就如爱书的人会惜书,呵着书本生怕出了折痕,看到有人糟蹋也会感到莫名的不爽。
佟寒钰一把夺过夏慕蝉的毛笔,认真的示范着:“你看我的手,食指押着笔杆,中指得这样钩着才会稳,小指要这抵着这边,看清楚了”
夏慕蝉眉头皱得更紧了,盯着他的手,语气一点也不客气:“多管闲事!”
佟寒钰瞪了他一眼,把毛笔塞回他手中:“你拿一次让我看看。”
夏慕蝉十指纤纤,一双大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泛白的手背肌肤下隐约爬着青色的血管,他模彷着刚刚的示范,手指一绕握好了笔。
姿势正确。夏慕蝉的目光放缓了些许,琥珀色的瞳中闪过一抹自满的神色,却又很快平复了下去。
佟寒钰哭笑不得,只是学拿个笔而已,看把你得意的。
“用墨块磨墨时,水不能放太少,不然很快用完。墨太稠也不好写,要留意一下。”
“嗯。”
“还有,蘸墨水时不能用力压下去,要在侧面扫、慢慢的蘸……笔给我。”
佟寒钰接过他手中的毛笔,夏慕蝉指尖微凉偏寒,两人指尖相触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温吓得颤了一颤,自己体质天生就是暖宝宝型,小时候冬天来了,四个姐姐都会轮流抱他一下取暖。
他颦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要不我等下给你灌个汤婆子吧”
说着,又为夏慕蝉示范了一次蘸墨的动作。
夜风从窗缝溜进房间,烛火跳跃,一闪一闪,夏慕蝉淡淡的视线锁在佟寒钰手上,目光不移。微光斜照,在他的眼敛投下了一道浓重的阴影,眸里则深邃如海,表情却还是那么的风轻云淡。
地方狭小,案几的空间有限,佟寒钰示范动作时,有好几次不是袖子碰到了墨水,就是差点撞到夏慕蝉,他小心的挽着宽大的衣袖,在纸上空白位置写了几个字。
“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
坐也思君。”
夏慕蝉只是写字丑,却不是文盲。他十七年人生里没看过这么肉麻的字句,眉头轻颦,目光森然像是要把纸硬生生烧出两个大洞,隔了会才抬眸瞪他:“你写的什么东西”
这半首词是上辈子佟寒钰随手背来的,不知怎的一直记在脑袋里,想着有天写情信给哪位姑娘时能派用上场,却不知不觉写下来了。
他笑着摸了摸鼻子:“原本我想着哪天写给哪个姑娘的,当练字罢!”
夏慕蝉冷哼一声,眼帘半垂。佟寒钰以为他不懂意思,热心的解释道:“这词写的是一个女子思念情郎,白天看云到晚上,走路时想你、坐着时也在想你。”
“无聊。”
“什么无聊你想想,一整天里脑子想的全是你,换着是我听到该有多高兴--”他的脑子里冷不防跳出只月师姐的身影,讲到最后突然噤声。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夏慕蝉嘴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佟寒钰回过神来:“什么”
夏慕蝉语气漠然:“你既听到,现在高兴了”
佟寒钰看进他幽邃的瞳,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心跳也猛地加快了好几拍,一时哑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对方竟然在调侃他!
“你不懂。”他摇摇头,一脸婉惜:“不行,再这么耗下去你的青春都虚渡了。看来我要好好教你世间的美妙之事,你看,只月师姐就挺好的。”
“没印象。”
佟寒钰大惊,比着手势、乱七八糟的形容一番。
“就是长发飘飘,长得最美那位!坐在后排喊口令的姑娘,左边还盘了辫子……好歹师出同门,你怎不留意一下呢”
夏慕蝉努力回忆,只月、只月……恐怕是下课后,叶念之跟他说的那个高岭之花。可他认人从来都不上心,别人的名字相貌很快就忘了,一旦被自己记住,只因那人很快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他不明白眼前和自己年纪相彷的少年为何会对女人如此执着,男女都有眼有耳有口有鼻子,美人殒命到最后也不过一副骸骨。不知多少好皮相的人,私底下却如此龌龊不堪……
夏慕蝉一怔,及时止住了更深入的联想,把注意力再次放回面前的弟子规上。
“再不开始抄,等着你的就是悔思堂的戒尺。”
佟寒钰耸肩,看来情情塌塌的话题对夏同学而言还是太早。于是又把笔递向他,皓齿一露:“怎样我的字好看吧!换你来试试。”
夏慕蝉一挑眉,冷着面的夺过笔。
佟寒钰还在喋喋不休:“对对对,就是这样!就写个『规』字吧,啊你下笔太用力啦!『夫』字,要靠近点……”
自己一事无成的废物公子,在天下无双的黑无常大人面前抬不起头,这下总算能风光一回,能够教导未来的小魔尊写字,他心里可是痛快得很,开始有点飘了。
夏慕蝉噌噌噌的快快写完,搁下笔扭过头瞪着他,眸里染上不耐:“教完了那你可以回去睡了。”
佟寒钰道:“我还可以再教一下。”
夏慕蝉冷哼:“我看你胆子开始大了。”
“写字可是很重要的。”他顺其自然的坐在夏慕蝉的床塌上:“不如这样,以后你教我练武,我教你练字,如何互相帮忙,不亏吧”
佟寒钰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
这个算盘打得响,以后在纾云仙府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好过,同门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没有修真的慧根,体术又差强人意。
能力低下的学生在学校里的下场如何,上辈子他就很清楚。
他不会,也不能做最底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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