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抄家
当冯恒石赶到山西时,贾瑛已经在向导的指引下,正率大军赶往和林。
这中间当然不是毫无波折,西军的成分复杂,先后历经三位总督,都留下了各自的嫡系。蓝田玉经营西军十数年,人虽然走了,可依旧有一部分旧部掌握着实权,镇羌卫、葭州卫、保安营、定边营,合计大军一万六千余人,这就是当日在京中蓝枢所转达的蓝田玉交给贾瑛的礼物。
剩下的还有王子腾这些年在西军中的成果,诸如宁夏左右中屯卫、榆林卫、肃州卫、凉州卫、靖边和定边二营,合计大军三万一千余人。
再比如还有曾经杨佑留下的靖虏卫,五千余人。
最后才是贾瑛的嫡系,湘军营和山丹卫,原本合计两万五千余人,不过经过一场大败,如今本部只剩不到两万人马。
随王子腾北征到达哈密附近的,也只有这七万兵马,对外宣称二十万大军,这也是为何亦不剌山的大败会被大书特书的缘故,覆没了近十分之一的兵马,对北征大军的影响不可谓之大。
想要将这四方势力整合在一起,自然要费一番手脚,赫耳朵部的覆灭就曾掀起不小的风浪,各营主将反对者甚多,这些人基本都是王子腾的亲信嫡系,西军之中谁不知晓,萨楚仁贵已经和王总督结为了安答,贾瑛的用意实在太明显了。
不过当萨楚仁贵血淋淋的人头摆在众人面前之时,反对的声音到底还是熄了下去,两万辽东铁骑的战力足以撄锋任何不服。
贾瑛就要告诉他们,即便没有西军的支持,他的三边总督依旧可以坐的很稳。
从哈密往和林,距离数千里,中间尽是荒无人烟的草场,一眼望不到头,稍有不慎大军就会失途,十天半月也绕不回既定的路线。行军路上依稀还能看到牲畜留下的粪便残渣,亦或牧民活动过的痕迹,只是沿途的部落在收到大战将至的消息后,都已经迁徙往远放了,或者则被阿古金强令迁往和林外围,以拱卫王庭。
按说大乾的官兵深入草原近千里,占据了南部大部分草场,匈奴王庭早该有动作才对,可惜右王部的覆灭,不仅仅是损兵折将,只怕王庭内部此时分歧也不会少,这才给了乾军修整的时间。
如果右屠耆王不是四在了内斗之中,王子腾也不会如此顺利的拿下西域,大乾官兵更不敢轻易深入草原腹地。
“唳!”
一声鹰啼,打破了长空的沉寂,身在马背上的贾瑛闻声抬头,缓缓伸出了手臂,一只翼展两米的猛禽自高空俯冲而下,平稳地落在了贾瑛的手臂之上,呆头呆脑的长喙轻啄着贾瑛的衣衫,似乎是在邀功讨食。
“二爷,这才多久,苍青就彻底变了样儿,稍加驯服,咱们在这草原上就算多了只眼睛。”喜儿笑呵呵的说道。
“咯咯!”
似乎是听懂了喜儿在夸它,苍青昂着脑袋,发出了咯咯的叫声,同时扑棱扑棱俊美的羽毛,年轻高大的身形格外引人注目。
贾瑛瞪了喜儿一眼:“你就纵着它吧,我让它随牧民的鹰隼出去探路,这才多会儿,自个儿就跑回来了,要它何用。再这么废下去,迟早拔了毛儿炖汤吃了,哼。”
“贾环!”
贾瑛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句,手臂轻轻一抖,苍青扑棱着翅膀落到了跑步上前的贾环肩膀上,垂头丧气,蔫了吧唧的,主人没给它投食,意味着接下来几日就要挨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果不其然,却听贾瑛冷声说道:“关笼子去,饿它三天,不许喂食不许喂水,也不准它睡觉,学不会本领,那就是废物,废物在这里是没有活下去的资格的。”
说着,方侧着脸向贾环说道:“看好他,下次它再不长记性,连你一并受罚。”
贾环同样一副死了爹的模样,可对贾瑛的命令却不敢有丝毫违抗,他亲眼见到自家这位二叔仅仅随手一挥,一名营中酗酒的将领就被拖到辕门外斩首祭旗,众人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这位二叔说过的话会不会算数,自己这才参军多久,已经挨了五六次军棍了,作为亲卫,别人都骑着马,唯独他只能靠着两条腿,运气好了,能搭一段儿运粮的马车,再这么下去,不等北征结束,他的小命就得丢掉。
等到贾瑛已经走远,贾环才摩挲着苍青洁白的羽冠哀苦的拽着文词道:“咱俩同病相怜,你可得争气才成,不然你环哥儿真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说着,贼眼般环视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从腰间的布袋中偷偷取出一块儿风干了的肉干塞到了苍青的嘴里,这些肉干是贾瑛给他唯一的照顾了,可惜他舍不得吃,都悄悄的喂给苍青了。
吃惯了美味的苍青,对于这些硬巴巴还没啥味道的肉干自然一副嫌弃的模样,奈何形势比鹰强,鹰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可怜,它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宝宝。
“桑贡,肃忠王大军可有消息?”
桑贡也是湘军营湖广起家时的老人了,原是纳西的武士,后来一路升到了一营游击,如今则是北征大军的前锋主将。
“已经三天了,过了约定的地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如果再往前走,没有界牌标识,只怕是要失去联络,大人,是否要大军就地扎营,等两边联络上再赶路不迟?”
贾瑛听吧,先是问道:“前方情况如何?”
桑贡回道:“一直有匈奴游骑盘旋四周,均是一人双马,又熟悉地形,咱们的人追了几次,但都没了消息。还有,据牧民所言,根据沿途部落迁徙留下的痕迹来看,这些部落离开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日,只是草原太大了,找不到他们的踪影,这样下去,咱们的后勤补给便成了问题。”
远征草原,最大的敌人不是匈奴的骑兵,而是粮草的补给和如何辨别方向不至失途。
“有夜不收来过这里吗?”贾瑛皱眉问道。
桑贡摇了摇头:“此处已经过了瀚海,算是漠北地区了,咱们的探子跑不了这么远,另外绣衣卫那边也没有消息,他们的谍子似乎遇到了麻烦。”
贾瑛此时也陷入了沉思,纸上谈兵和实际作战完全是两回事,如今友军联络不上,敌人又无迹可寻,大军似乎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尽管贾瑛对这种情况早有心里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感到了头疼。
大致的行军方向,贾瑛倒是不担心,不论是西路军,还是杨佑的中路军,军中都是配备了指北针的,最让人感到无助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油油的草场,让两路大军无法完成会师。
指北针也不是万能的。
大军的行进路线是不断变化的,指北针相对于和林位置的角度也是一直在变,这对于使用者的图上作业和对指北针的运用都有着极高的专业要求,杨佑那边派过去的是个二把刀,不能不让贾瑛担忧。
关键是,就算是草原上的牧民,在没有了部落作为参照的情况下,都不敢说一定能分辨清楚大军到了何处。
可见阿古金也并非没有做出应对,他大概是想要依靠腹地纵深将乾军拖败,尤其是过了瀚海之后,一直到和林,水源就愈发稀缺了,谁能想到在这草原的纵深之处,会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呢。
“大军留驻一营官兵,等待后续的粮草大军,再派一队夜不收沿着瀚海往逸都方向,告诉肃忠王,不要着急冒进,慢一些没关系,一日八十里的行军路程,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赶到和林,我们和匈奴的决战不会拖得太久,只要到了和林,这场战役的胜负就在没什么异议了。”
和林再往北,就算是彻底的不毛之地了,那里风雪酷寒,以目下的条件,根本不足以让大的部落存续发展,而南部地域因为蒙元和匈奴人的矛盾,更谈不上什么根基,他们已无路可退。
贾瑛要做到的不是将所有匈奴人都赶尽杀绝,而是占领和林,向整个草原的部落宣告老汗巴图温都苏之死,就意味着这个本不该再次存在的王庭已经没有了统治草原的能力,没了效忠的对象,没有一个雄主,草原会再次变成一盘散沙。
当然,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将阿古金和他的儿子们一网打尽,但这个可能性很小,草原太大了。
“另外,加派人手寻找匈奴右屠耆王的子嗣,还有让舒抗虏汇总一下蒙元诸部的大姓,尤其是祖上有过贵族荣光的,这些人对咱们今后有大用。这七万大军,我会留下三万人马驻守各处要地,一为威慑,二位镇压,冯骥才到任后,让他立即着手编族造册之事,不可拖沓。”
“大人,留三万大军驻守漠南,会不会兵力太过分散?”桑贡担心道:“西军北征的兵马本就稍显不足,再留三万人,如果遇到匈奴主力......”
贾瑛明白桑贡担心,说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况且,七万大军的粮草补给也是个问题,如果不是担心后路出问题,四万兵马我都觉得多了。”
根据术兀都之前传来的消息,匈奴本部兵马实则也不过十万之数,对外号称五十万,一场内斗下来,已经是元气大伤,何况还被乾军端了左右两个王部的老巢,剩下的就更少了。而大乾一方,仅西军四万大军,如果贾瑛没有料错,杨佑也会选择轻装简行,两家会师,总兵力不会低于七万。
这个数字,已经足够可观了。
之所以只留三万,是担心蒙元诸部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到底要确保退路,本部兵马有足够的优势,就算发生什么意外,也足以应对了。
“下官明白了。”对于他们这些湘军营的老将来说,贾瑛的话有足够的权威。
“可该让谁来留守呢?”
贾瑛思忖了片刻道:“通知后军的魏大同率湘军营留下,另外,刘天宝也领一营兵马策应。剩下的嘛......让保安营、定边营以及肃州卫留守,由魏大同全权节制。”
......
宁武关。
金代仁作为钦差既然到了宁武,自然要亲王探望一番卧病在榻的王子腾,赵光北这些日子也被王子腾的病情搅和的有些失去了监视的耐心,是以也只露了一面便离开了。
“王总督。”
“是......玉诚兄吗?恕子......腾失礼,重病缠身,无法下地亲迎了。”
看着说句话都显得吃力的王子腾,金代仁心中有时甚至闪过一抹疑惑。
“难道这位战功赫赫的王总督真的病重了?”
想罢,有自顾否定了这个疑惑。
临行前,杨景虽然没有尽数交代于他,可还是侧面叮嘱可以与王子腾一会,如果真的日薄西山,只怕杨景是不会冒着么大险的。
大概自己在对方眼中,还是一个外人吧。
“王大人身子可好些了?”
王子腾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说道:“已是苟延残喘,只想临终之前还能一睹圣颜......陛下托我以大事,若不能交令,死不瞑目啊。”
“王总督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会好转的,且安心将养。”
金代仁寒暄一番,又说道:“今次我前来山西,是受了朝廷之命,彻查边关走私火器一案,金某初来乍到,翼翼小心,唯恐负了圣恩,是以特来请教王总督,只是......看如今,却是在下唐突了。”
王子腾抬起软绵绵的手轻轻挥了挥道:“玉诚兄,你我之间,什么唐突不唐突的。”
又指了指金代仁和自己,道:“你......我,俱为朝廷办事,知无不言。”
“听说,玉诚兄离京不久,朝廷又派了恒石公为山陕总督,御赐宝剑,有相机专断之权,玉诚兄以为冯恒石此行,所谓何事?”
依旧是残喘嘘嘘的模样,只是金代仁听了此言之后,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句“老狐狸!”
这都病重垂危了,对于朝中的事情依旧了如指掌,这则消息,即便他也是到了宁武之后才知道的。
“王总督的意思是,冯恒石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王子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又是钦差,又是总督的,都赶到一块儿了。”
金代仁当下也听明白了王子腾的话中之意,他这个钦差刚离京不久,冯恒石就来了。可冯恒石不是他们的人,那就只能是傅东莱的人了。
只是,皇帝御赐宝剑和专断之权,这就有点耐人琢磨了。
“这么说来,此事怕是会有变数啊。”
却听王子腾到:“此案涉及到我边军前次新败,又是经我之手,倒也曾关注过一二。山西几家晋商大姓,彼此关系错综复杂,盘踞山西多年,根基稳固,若想要彻底查办,只怕北征的大军都会受到波及,不过玉诚的目的不是查办这些人,只需查明实情,上奏陛下即可。你来的消息只怕已经惊动了好些人,宜快不宜迟啊。”
金代仁仔细琢磨的王子腾的话,满篇中全无提到山西官场,更别说是傅家,反倒是对晋商格外关注。
金代仁自然明白这些豪商大族才是走私火器的直接参与者,只是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这几家商贾,王子腾又岂会不明白先后?
再一想,却又明白了。
当年林如海在扬州治盐,曾许山西商人以军粮换取盐引,这些年下来,边军起码有三成的粮草是通过商贾运抵边关的,这样倒是为朝廷节省了不少开支,这些事情他也事前了解过。
如今若是对晋商动手,势必影响北征,这是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冯恒石和傅东莱不会不明白这点。
这么说来,冯恒石此行对晋商应该会有所保留。
金代仁此前担心的就是冯恒石同他争夺此案的办案权,毕竟他可没有专断之权。
王子腾的话外之意,是让他绕过傅家和官场,只查晋商的事情,最后把结果奏给朝廷,这样一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就算不查傅家,傅东莱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而且也能避免与冯恒石的交锋。
至于查清事实之后,该如何处置善后的问题,甚至会造成多大影响,就不需要他来操心了。
好一招项庄舞剑。
“只是想要拿到实证却难啊。”金代仁又说道。
王子腾心中冷笑一声,他明白金代仁是不想彻底把山西官场得罪光了,惹一屁股骚,查案总是避免不了与地方官府产生交集的,到时候有人横加阻拦,那他是查还是不查。反倒从自己这里求的一二捷径,既省事,又能达到目的。
“老营堡的官兵和偏关巡检司,这两方,一个是参与者,一个知情者,老营堡的官兵大概还是听命行事,驻守偏关的参将孔令喜就是孔家的人,玉诚若是要查尽可放手去做,我虽奉旨回京,可依旧是九边总督,偏关的副总兵杨斌与我也算是旧识,有什么难处我可以代为出面。”
“如此有劳王总督了。”
......
五日之后,山陕总督冯恒石赶到山西,人的名树的影,山西的官员更加惶惶不安。
布政司后衙。
王弼辅摘去了官帽,跪在堂中,冯恒石面色冷峻,坐于大堂主位。
“你可知罪?”
“下官知罪,愿意以命相抵。”王弼辅满面倾颓,复又说道:“只是这些事情全都是下官一人所为,与恩师并无关联,还望冯大人明察。”
冯恒石轻叩着桌案,看着堂下的王弼辅,面无表情,半响才问道:“你能如实交代,还算有几分担当。只是你口口声声说傅东莱不知情,那傅家呢?”
“傅家......”
王弼辅却说不出话来,当初若非因为傅家人,他又怎会堕落至此。
想着,面露决绝的抬起头道:“恒石公,恩师说过,这世上若论佩服的人,您当为第一。恩师也曾说过,若没有湖广的意外,您如今也该是新政的扛鼎之人。”
“您应该明白,恩师一生心血全都放在了新政之上,若是因此而致改革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啊!下官所犯罪行,不敢狡辩,只希望您老能看在大局的份儿上,周全一回,下官愿一力承担。”
“你承担?”
冯恒石冷眼看向对方,一点情面都不留的说道:“你摸摸你的脖子够不够粗,能承担的起吗?”
“大人......”
“罢了。”
冯恒石抬首制止,问道:“金大人那边查的如何了?”
“偏关参将孔令喜被下了狱,听说连王总督都拖着病体出面了,只是看金大人的行事,似乎不像是冲着傅阁老来的。”
“孔令喜?晋商孔家的?”冯恒石挑眉道。
王弼辅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有孔令喜偏关参将的身份,加上地方大族,就连偏关副总兵杨斌都要忌惮三分,各家暗中私贩火器粮草才能如此顺利,他是此案中关键的一个人物,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金代仁盯上了。不过看金代仁的样子,似乎没有打算继续深究的意思。”
不用想,冯恒石也能猜到这中间王子腾肯定是出了大力的,只是王弼辅此人也着实愚笨了些,还会觉得金代仁不会针对傅东莱。
他一个左都御史,当然没资格查当朝次辅,他只需要把这件事挑起来,闹到朝堂上去就够了。
冯恒石倒是巴不得金代仁深究呢,这样反倒能争取些主动,傅东莱让他来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可惜,对方没按着傅东莱意料的走。
金代仁目下的一切行事,都放在边军之上,事态没有扩大,这让他这个总督都不好过问,毕竟对方是名正言顺的查案。
人家压根儿就避着你,着还怎么争?
“你既然知晓此事,可有证物?”
“有,有一部分关凭文书,因为沿途关卡需要布政司的批文,是以,下官都留了一份,这其中还包括一些账目和名录,不过这些都是下官私下查实的,原本......原本是想报于傅阁老的。”王弼辅羞愧的低下了头颅。
这案子原本该很棘手的,奈何王弼辅良心难安,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看过一应证物后,冯恒石也陷入了沉思。
“该怎么办?”
瞒是不可能瞒过去的,何况他也不会这么做,他只是不想看到傅东莱因此受了牵连,致使新政一败涂地。
只是金代仁的做法,让他也有些束手无策,如今看来,只能想办法将影响降到最低了。
“王弼辅,本官若要你带兵查抄傅家,你当如何?”
“大人,这......”
“大人,傅家动不得啊,还请大人三思。”王弼辅不住的叩首道。
“官商勾结,贪赃枉法,怎么就动不得了?难道只因为姓傅,就可以例外?”
“大人当知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冯恒石则说道:“这也是傅东莱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王弼辅一脸不可置信。
冯恒石内心一叹,傅东莱做得确实绝了些,傅家大族,也并非所有人都参与此事,凭他内阁次辅的地位,皇帝都会格外宽赦一二,可惜,如果那样做了,新政只怕就保不住了。
他需要用傅家的破败,来换取皇帝和百官,乃至天下人对新政的认可。
当朝次辅为了新政,连家族都不要了,这还不够公心的吗?
说实话,这样的选择有些自私,保全了傅东莱一心为公的名声,不惜大义灭亲。可只有这样,天下人才不会借傅东莱私德而攻讦新政。
......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多余的选择了。
冯恒石赶到山西的第三天,盘踞山西赫赫声名的傅家便被官兵团团为了起来。
高门阀阅,几代人的经营,顷刻间柱倒梁塌。
山西布政使王弼辅、按察使范河东、太原知府郝世仁、潞安知府傅辙、辽州知县傅萍、霍州知县傅海棠,布政司左参政黄尚仪、按察司佥事......等大小总计三十六名官员被革职拿狱。
山西官场迎来一场大地震,这还是冯恒石为顾全大局,竭力克制的结果。
唯独安稳如常的,就是晋商的几家大姓了,在心惊胆战了几日后,发现冯恒石并无对他们动手的意图,这才大着胆子到总督衙门询问缘由,话里话外,用大军的后勤粮草来说事,此中用意不言而喻。
冯恒石也没有客气,当场将王弼辅准备的一摞罪证叫人抬了出来,之所以用抬,是因为这些账目罪证足足一大口箱子。
事实上王弼辅交给冯恒石的自然没这么多,除了上面的两层外,最底下的都是空白的,不过这些晋商家族的主事之人可不知道王弼辅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用来唬人是足够用了。
冯恒石的目的也很简单,他暂不追究各家的罪责,但谁若敢以大军粮草为要挟,那他也不介意再多抄几家。
送走了这些人后,冯恒石却没有一丝感到轻松。
真正的危机并没有过去,也不在山西,朝堂之上的争端或许才刚刚开始。
京城。
冯恒石在山西抄了当朝次辅老巢的消息,一经传开,满城皆惊,尤其是朝中百官都想知道傅东莱对此是什么态度。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傅东莱就像没事人一般,一如既往的到内阁当值办差。
正当众人好奇此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之时,金代仁和冯恒石的奏本却先后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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