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
036
由于青木夏树很自觉地黏在安倍晴明身边,五条悟不得不和惠挤在同一侧。
很遗憾的是，夏树家的这对猫猫狗狗，目前还处于看不见尽头的互相抵触的阶段。
惠相对来说无辜一点,毕竟他通常不会主动跟五条悟起冲突。
主要是五条悟看不惯他总像小狗一样，对青木夏树寸步不离的护食模样，一来泛酸水，二来是喜欢看面无表情的人炸毛的恶趣味。
他时常突然出现，抱起青木夏树就在庭院里进行一场追逃游戏，把惠和影子式神溜得上蹿下跳。
也就青木夏树脑回路清奇，还能把这个当做过山车体验,享受偶尔失重的新鲜体验。
可以说，这两个人能如此和平的近距离相处,几乎是没有发生过的奇迹。
除非惠被溜到累得挣扎不起来。
猫狗大战再次一触即发。
为了避免胧车继续颤抖下去,被家长打趣的视线所迫，青木夏树不得不开口打破沉默。
“等今天过去，悟和惠有什么打算吗”
她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
“保宪说,这件事一旦上承到天皇那里,禅院家肯定是要受到惩罚的应该会引起咒术师界的大震动吧”
五条悟闻言,却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这可不一定。贺茂阁下也说了吧一旦上承到天皇那里，所以，是有前提的。”
他一只手撑着侧脸，六眼不受遮掩地落在安倍晴明身上。
“虽然我是没兴趣,不过，按照那些无聊的规矩来说，如果禅院家表达出合适的诚意,条件交换,阴阳寮未必会真的捅到那个男人那里吧。”
安倍晴明微笑着回视他,如狐的微笑看不出一丝破绽。
猜不透这个名满平安京的阴阳师到底在想些什么，五条悟轻轻咂了咂舌，索性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
反正他也不在意禅院家是否倒台，以及背后代表的利益划分。
他现在可是忙着捞月亮的人呢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余光瞄到看着青木夏树、眼睛眨也不眨的小黑狗，坏水立刻咕咚咕咚地涌上来。
他恶趣味地故意挑起话头。
“啊，话说回来，夏你不把这家伙送回禅院家吗不管那边会不会被惩戒，但以他的天赋和受害者身份，大概可以继承到很珍贵的东西哦。”
“不论如何，禅院家毕竟是传承至今的大世家，还是有点底蕴在的。”
趴在惠肩头的小黑蛇吓得竖成感叹号。
可青木夏树还没来得及开口，惠却抢先一步否定了五条悟的猜测。
“不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木夏树，他深蓝色的眼睛泛起波澜，执拗地、坚定地、不留退路地否定了这样的可能性。
“不离开。”
被雨水打湿的、流浪的小狗找到了家，怎么可能肯再离开呢。
青木夏树无奈地用指尖戳了戳五条悟的眉心，示意他不要再满嘴跑火车，欺负对人类语言艺术还不够洞悉的惠。
“当然惠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可以强迫惠去做任何事。”
她用的是那样理所当然的语气。
黑蛇竖成感叹号的脑袋慢慢降下来，身后细细尖尖的尾巴开始摇摆，变成了玉犬的形状。
惠点点头之后，便心满意足地不说话了。
徒留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五条悟在原地气鼓鼓。
好在，在他想出新的幺蛾子之前，胧车将三人送到了贺茂保宪所圈定的秘密据点。
还是一片山林间，只是这一次，地点比黑炎山更僻静偏远，几乎快要离开平安京边界了。
重叠的枝丫相互遮掩，连月光都无法照亮林下的黑暗，唯独萧瑟的风呼啸而过，平添了几分凄厉。
惠对禅院家的术式咒力极为敏锐，五条悟更是有六眼加持，能轻易“看”到布下结界的漆黑影子。
暴力毁去并不难，可一旦触发结界的警报，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谁也不知道禅院家到底还留了什么后手。
牵着青木夏树的一只手，最后下车的安倍晴明，抬眼打量了面前变幻的结界片刻后，忽然欣喜地低笑一声。
“都说禅院家的封印术是个中翘楚，果然诚不欺在下只是可惜，后人没能有所突破，还是落了下乘啊。”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笔。
灵力灌入笔内，金色的碎光宛如星辰所聚，汇集于笔锋一点。
无需纸墨，安倍晴明持笔，直接将笔锋落于结界表面，将维持结界运行的术式抽出。
原本不可见、不可触摸的力量具现化成金色的符文，他悠然地在其中挑选，挥笔改去了几处文字。
结界的术式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被篡改。
本该只许进不许出的结界，悄然破开一道裂隙，将擅闯者迎入秘密的腹地。
安倍晴明收起笔，冲二人笑了笑，率先与青木夏树迈进结界后。
惠毫不迟疑地跟上去。
五条悟却慢了一瞬才抬起脚。
什么啊。那些半只脚迈进冥界的老家伙们，到底在虚空争夺什么天下第一啦
身着雪白狩衣的阴阳师的背影倒映在六眼之中，他很难不幸灾乐祸，甚至对可怜的老橘子们感到一丝同情。
有这样的怪物压在头顶上，要做梦的话，倒是乖乖去梦里再说梦话啊。
五条悟觉得他和惠实在显得很多余。
不如说，他现在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安倍晴明要他们随行难道是给他家的姬君找两个夜游陪玩的玩伴
很离谱的想法，但五条悟硬是想不出其他理由。
毕竟，安倍晴明一人就破了禅院家布在外面的结界，进来之后，又给众人套了隐匿声息与身形的术。
四人光明正大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跟禅院家的黑衣死士正面遭遇，都根本不带一个怕的。
安倍晴明和青木夏树甚至还有闲心，对禅院家的衣着审美评头论足了一番。
结论还是惠最出类拔萃。
攀比心很强的五条悟，真的很想掏出一面放大镜，让他们两个仔细看看自己这张迷倒平安京无数贵女的脸。
五条悟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沦为吐槽役。
一般他才是被吐槽的那一个吧
难得感受到了自己身边人的日常无语，五条悟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决定回去就给管事和侍从涨一下薪水。
当然，改是不可能改的，下辈子应该也不会改。
四人逛街似的，一路闲庭信步，来到被黑衣死士重重看管的地下空间。
负责守卫的十六名守卫，一半被六眼灌输过量的信息，直接陷入昏迷，一半被影子吞没，关进影沼里面壁思过。
安倍晴明用同样的方法修改了结界术式。
他们终于能够直面禅院家所隐藏的最大秘密。
可在结界打开的那一瞬，安倍晴明停下前进的动作，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眼青木夏树。
“怎么了，姬君”
刚才，青木夏树呼吸一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青木夏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这么做。
她困惑地皱着眉，一只手按在自己逐渐加速跳动的心口，望进安倍晴明隐约有幽蓝之色的眼睛，连声音也飘忽难定起来。
“晴明，好奇怪。我，我好想哭”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像满胀得快要从胸腔跳出来，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说不清是紧张、害怕，抑或期待。
很陌生的感觉，非常奇怪的体验，青木夏树也说不清个所以然。
她看着安倍晴明，晶莹的泪珠忽然就从眼角滚落。
可青木夏树的神色分明是茫然的。
顺着面颊而落地泪珠，最终坠于安倍晴明摊开的掌心。
不顾地上的脏污与雪白的衣摆，他蹲下来，与哭泣的青木夏树保持平视，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
一如初见。
“没关系，姬君。在下可是往前数五百年，往后梳五百年，聪明到气死所有阴阳师，无所不能的安倍晴明啊。”
大阴阳师将她拢在自己的衣袖下，就像用羽翼拢住珍爱的幼崽，声音温和却又坚定，比高山更赋予人安心感。
“让我们来看看，禅院家到底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
依偎在安倍晴明的身边，青木夏树抿着唇，却忽然感觉到不安垂落的手，被什么温暖的存在握住了。
五条悟捉住了她的手。
惠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只是让黑蛇偷偷从指尖缠上去。
黑蛇硬是用脑袋挤进五条悟与青木夏树手掌的缝隙里，做好守卫的工作，默默驱赶讨厌又危险的野猫。
青木夏树忽然想笑。
好像，也没有那样不安了。
地下洞穴被人为凿空，向下延伸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度，需要人沿着周围的环形阶梯，一点点深入。
祭坛的确被复刻到了这里。
但不知道是有所顾忌，还是时间来不及，目前祭坛还未正式投入使用，空空荡荡的，没有祭品所堆就的尸山血海，空气里也没有那样腥臭的难闻气味。
也让人能一眼看清这个祭坛的全貌。
祭坛的中心，是一块看起来很古老的石板。
表面刻着如圆形迷宫般的奇妙花纹，大小差不多六块榻榻米那么大。
毫无疑问，这是全场最引人注意的东西，任何人进入祭坛后，视线都绝对会被这块石板所掠夺。
仿佛人类对不可名状之物刻在本能里的敬畏。
五条悟试图用六眼解析这块石板，可还没过几秒，大脑就因为过度使用六眼而刺痛。
他一手按住额角，撇开视线，尽可能表面无异常地忍耐过这股痛苦。
却因此注意到了意料之外的异样。
“等等”
五条悟下意识伸出手，要拽住青木夏树，身体却因为大脑的疼痛而反应迟缓，慢了一步。
他的指尖与青木夏树错开了一寸。
谁都没有料到，青木夏树突然自台阶一跃而下，径直向石板坠落。
其名，德累斯顿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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