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037
直到坠落在石板之上,青木夏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早在看到那块石板的瞬间，她就好像整个人忽然变得混混沌沌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受本能驱使。
被石板所吸引。
青木夏树跪在石板上,有光从肌肤与石板相贴的部位点亮,顺着迷宫一样的纹路,渐渐向四周扩散。
身体无法动弹。
她茫然无措地抬头,下意识寻找，正迎上安倍晴明的视线。
不知何时,阴阳师已经同样跃下来万丈深渊,来到青木夏树的身边。
二人之间只有薄薄一层由光组成的结界，可谁都没有动。
安倍晴明垂眸,静静看着青木夏树身下的石板，过了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这些年，是藏在了禅院家的手里啊。”
“只是,在下倒是不知,阴阳寮的杜沢君竟是如此胆大的后生。上敢欺瞒寮主,下敢伙同禅院布置血祭阵法。”
他侧过脸，看向被阴影遮去的角落，姿态从容，云淡风轻地道破天机。
“羂索阁下,利用禁术驱逐灵魂、夺人躯体，可是死罪啊。”
青年低沉的笑随之响起。
有人从角落中走出,清秀中略带生涩的面孔,赫然是前几年被调到贺茂保宪手下做传讯官的杜沢裕也。
他拨开额前碎发,露出脑门处被隐藏的缝合线,笑容依然带着“杜沢裕也”惯有的腼腆。
“不过，能骗过晴明公这么久的时间，倒是一件值得让人骄傲的事情了。”
安倍晴明站在青木夏树身前，视线扫过对方的和风险，停顿了一会儿，才不急不躁地反问。
“既然向来喜欢躲在幕后的羂索阁下都亲自出面了，想来，您对今日之事，是胸有成竹了”
羂索笑而不语。
但伴随着安倍晴明的话语，数不清的怪物从洞穴深处、从唯一的出入口，比肩叠踵地蜂拥而入。
因为数量太过庞大，影影绰绰的诅咒，挤成一团巨大的蠕动阴影，甚至时不时出现互相吞噬的情况。
五条悟和惠背靠着背而立，站在安倍晴明身边，全神戒备。
“这些不是咒灵。”
六眼一眼就看破了这些怪物的真实本质。
即便是没有明确善恶阵营的五条悟，在意识到禅院家和这个缝合线到底都做了什么之后，也不禁很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他飞快地看了眼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惠，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戳破假象。
“他们是人类。至少之前是。”
“这些东西有实体，但是内部已经完全被诅咒和妖力侵蚀的不管从生理构造还是血肉力量来说，都完全称不上是人了。”
惠并不是祭坛唯一的试验品，而是唯一存活至今的幸存者。
至于实验失败，没能熬过咒灵与妖怪的力量改造的其他试验品，就变成了这些非人非妖的扭曲存在。
闻言，羂索目露赞叹。
“不愧是被神明偏爱的六眼之子，真是得天独厚的优势。真让人好奇啊，从那双眼睛中窥探的世界，到底是何面目。”
他直勾勾看着五条悟的眼睛，忽然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
“真想要啊不知道我会不会有这份幸运呢”
五条悟劝他和家里的老橘子肩并肩，一起把梦话留到白日梦里再说。
咂了咂舌，五条悟懒得跟注定要死的尸体说话，转而将视线投向安倍晴明，等待领队者发号施令。
安倍晴明冲二人点点头“那就拜托悟君和惠了。”
五条悟
盯着六眼不敢置信的目光，白狐之子用袖子半掩面，状似无辜地指了指还被关在结界里的青木夏树。
“羂索阁下的结界术可是首屈一指的，仅次于那位天元大人哦就算是在下，也要稍微花一点时间去研究啊。”
五条悟一时间无言以对。
是错觉吗总觉得这个人之所以要带上他和小黑狗，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看了眼同款无辜的青木夏树，五条悟按着发胀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看向满到快把地下洞穴塞爆的实验体。
他没回头，只是背部用力往后仰，撞了下惠的背。
五条悟懒洋洋地开口。
“听到了吧惠，到你和你的小动物表现的时候了如果我的背后漏了一只怪物，我就把夏绑去我家多住一天。明白”
惠没说话。
搭在他颈间的黑蛇却倏忽膨胀变大，如同一道漆黑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五条悟。
它咬下了自身后攻向五条悟的尖爪
“哇哦，真是性急的行动派。不过很巧，我也是。嗯嗯，可不能被惠偷跑啊稍微拿出点真功夫看看好了。”
将中指绕搭在食指上，五条悟眼中的苍蓝色暴涨。
少年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领域展开，嵌合暗翳庭。”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石板周边，被火力全开的、可谓是目前咒术师界最耀眼的两位少年咒术师，清空成战场里唯一的安全区。
完全没有压榨年轻人的不好意思，安倍晴明十分安然自得地跪坐在金色结界外，与青木夏树对视。
他没有拿出那只今夜破解过数次结界的笔。
“姬君，不知不觉，在下竟也有幸与你一同度过了七年的岁月啊生活在这里的记忆，对姬君来说，是一场不错的美梦吗”
安倍晴明的口吻是那种带着追忆与怀念的柔软。
这让青木夏树有些不安。
她忍不住向安倍晴明靠近，直到金色结界把强制把她拘束在那层看似脆弱的光层下。
但她还是乖巧地先回答了大阴阳师的问题。
“是对我来说，没有比跟晴明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了所以，晴明”
青木夏树把掌心按在结界上，试探性地询问。
“晴明能打开这个吗”
安倍晴明点了点头。
可还没等青木夏树开心多久，他低眼看着散发出金色微光的石板，温和却坚定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但是，差不多也该到醒来的时候了啊，姬君。”
安倍晴明同样将手放在结界上，与青木夏树的掌心相对，只差一层结界的距离。
可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阻隔肌肤所能传递的温度。
青木夏树从来不会拒绝安倍晴明。
她能感觉到，石板内部一直有一股力量在吸附自己，好像有一根绳子，在试图把她勾走。
如果不抵抗这股力量，大概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
但青木夏树还是小小声地问“晴明，我不知道。我有点害怕。”
安倍晴明却笑了。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虽无血缘相连，但姬君与在下，已经是密不可分的家人了。”
他再次重复当日的诺言。
“所以，还望姬君谨记，无论身在何方，都不必害怕孤身一人的寂寞别回头，只管往前走便是。”
“在下一直都会在平安京，在这里，为姬君祈福。”
说着一顿，安倍晴明屈起食指，隔着结界弹了弹青木夏树蹙起的眉心。
神色转为戏谑，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一顿自夸。
“谁让在下是无所不能的安倍晴明呢会再见面的，一定所以约好了，姬君，要开心地等着在下啊。”
青木夏树最后散作一团碎光，被石板吸收。
金色结界破碎。
恍然中，仿佛有什么庞大的、不可言明的存在，在发出满足的喟叹。
眼见自己筹划的献祭仪式终于完成，羂索忍不住露出些许狂热，在混乱的战局中，逆流走向祭坛。
因为绝对信任安倍晴明的力量，也没有空闲把注意力从战况中分开的五条悟和惠，本是要拦下他的。
可安倍晴明却忽然出现在二人身后，将他们拉去角落。
他们下意识在大阴阳师的身边寻找那个人，可并没有看见最熟悉入骨的那个身影。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却见安倍晴明抬手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的守护结界。
结界外，是举着双手立于石板之上的羂索。
下一秒，赤红占据了整个视野。
是炙热无比的火，自石板冲天而起，以势不可挡的汹汹气势，像滚烫的岩浆，将一切污秽灼烧
宛如毁灭的象征降临于世。
一时间，五条悟和惠竟被这火光掠夺了心神，无暇思考刚才的疑问。
连安倍晴明亲自布下的守护结界，也被烧穿了几层。
等火海不太情愿地熄灭后，地下洞穴就只剩下了一片焦土，连祭坛的残片都看不到，怕是直接烧成灰烬。
唯独石板安然无恙地躺在原地，仿佛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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