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擦剑
杀城。
乌云翻涌,万物肃杀。
城楼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下,无数魔魅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城门口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新魔人。
穿盔甲的男人走在前,周身缠绕燃着魔焰的锁链。女人走在后,手里握住男人锁链的另一端,面容藏在灰纱幂篱下。
远远望去,两人之间牵着的锁链倒像是条成婚用的牵红。
他们畅通无阻地进城,脚刚一踏入城,城门“砰”一声闭上,不知哪儿刮来的邪风吹熄了锁链上的魔焰。
城内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一盏灯都没点,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四面八方传来魑魅魍魉的声音。
“又有新的倒霉蛋进来了。”
“他们能活过一炷香吗?”
“这两个人好香啊……是我从来没闻到过的味道。”
整座城的邪魔都垂涎地望着两人,露出自己锋利的爪牙,借着浓稠的黑暗,悄悄靠近。
他们想要将新鲜血液吞噬殆尽。
这是一群丧失理智彻底沦为欲望傀儡的魔。
他们被困在这座只进不出的死城中,不断厮杀。弱者化为强者的养料,强者则愈来愈强。
能在这里活下来的都是强者,把这里面随便一个魔扔到外头去,都能掀起阵阵血雨腥风。
强者们完全没有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养料而已,无需在意。
“这份点心我就笑纳了。”
“谁也别和我抢!”
“我的……都是我的……”
充满恶意的魔气肆虐而来,攻向二人。
步恬神态自若,扯了扯手里的锁链:“你要我灭谁,你说,我做。”
剑灵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生而便对杀意足够敏感。
如此浓重的杀意,这些人是要致他们于死地。
“那就把这里的邪魔全都除尽吧。”
到了天道这个层次,并不需要依靠双目来视物。
步恬的视线能穿过玄铁面具,清晰地“看见”剑灵说这话时阖上了眼睛,圣洁的面容上无悲无喜。
倒是比她这个真神,还要像个神。
“好,如你所愿。”
那些涌向二人的魔气被一一点燃,紫色的魔焰一沾染上魔气,便顺着魔气来源而去,燃尽一切污秽。
刚刚发动攻击的邪魔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连肉身带神魂一起消失了。
魔焰却并未熄灭。
站在魔焰中心的女人五指张开,幽紫的火焰向各个角落扑去。
剑灵静静站在步恬的边上,淡淡感受着越来越淡薄的杀意。
他知道,越来越多的邪魔消散了。
轰隆隆——
闷雷乍响,风雨欲来。
“何人在此放肆?”
城楼上,一道黑影悠悠出现。
城楼下,好似一片黑暗的沼泽,涌动着黏稠的恶意。
“是魔主!”
“魔主来了!”
“魔主救我们!”
邪魔们叫了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
“神?”那黑影一愣。
“一直藏在背后的老鼠终于肯出来了。”步恬抬起头看向黑影。
她一眼便堪破黑影的伪装。
是夕蘅座下执掌巫蛊之道的神官。
“就是你把这些魔困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吧?本尊不喜欢领地上出现这种玩法,更不喜欢自己的眷属遵循别的神制定的规则。”
“本座当是谁呢?”蛊神不屑冷笑一声,“原来是新生的小魔神。谅在你刚刚出生不懂规矩,你速速退下,本座不与你计较。”
“这话,该是本尊同你说才对吧?先前本尊并未诞生,你在这里怎样本尊都管不着,现在本尊从混沌中苏醒,那么——”
她放出一道魔焰,向黑影射去。
“魔域不需要第二个神。”
魔焰未触及到蛊神便消散。
一道传音入密在她的识海响起。
“小魔神,魔族生性狡诈嗜杀,尊上命夕蘅神君以镇魂鼎镇压。本座奉命前来魔域看守镇魂鼎,若无通天殿调令,本座可不能走。”
“你若想做魔域唯一的神,得先去天宫一趟,至少得到三位神尊中一位的同意,方能成为远行驻守此地的神官。”
“天宫让你看守镇魔鼎,那有让你在这里造一座杀城养出一群举世难灭的大魔来吗?”她反问。
“本座自然是奉了通天殿尊上的旨意,把魔域最恶的魔放到一起关押,在这样的环境里催生出大魔,也实非我意。”
蛊神趁着小魔神还在理解自己跟她说的话,吹动蛊笛。
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轻而易举地熄灭了魔神周身的幽焰。
一直站在魔神身侧的剑灵化回原型,剑尖刺入她的胸膛。
蛊神冷眼看着魔神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缓缓倒地。
魔域不需要诞生魔神,来坏他们的大计。
更何况,这个魔神知道得太多了。她要是被接引上天,只怕会给他带来大祸。
“你在想什么?”
魔神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蛊神一个激灵,猛地转身,便见魔神悄无声息地站到在了城楼上,幂篱下的面容蒙着一层浓雾,就连他也看不透。
“你到底是谁?”蛊神惊恐地问道。
他怎么可能会看不穿一个新生神的底子。
“取你命者。”
幽焰化作一个火笼,困住蛊神。
魔焰蔓延至整座城楼,城楼剧烈摇晃起来,从前囚住邪魔的牢笼就此坍塌。
蛊神看着自己数千年的心血付诸一炬,目眦欲裂。
他倒是不怕谁来取他性命,他作为执掌巫蛊的神官,复生的手段有的是。
只是他就差一点,便能养出好蛊了。如今被这魔神一搅和,一切又都要从头开始。
步恬的剑尖抵向蛊神的咽喉。
她接受了原身所有的记忆,她记得,天道从来没有下过这种的指令。
天道的确暴虐,但也不能什么脏水都天道身上泼啊。
在天宫,这样阳奉阴违、借天道之名作恶的人和事,只怕不少。
她要是不知情,也会对天道恨之入骨。
步恬觉得自己肩上洗白的任务又重了。
她笑盈盈地问手中的长剑:“你说要我除去此地所有邪祟,这里面包不包括这个堕神?”
剑灵化为人形,感受蛊神身上隐秘却又浓烈的杀气,道:“自然包括。”
步恬不紧不慢地说道:“看来我要食言了。现在的我没有趁手的兵器,杀不死这个堕神。”
她等待着小羊自己进圈套。
“你可以用我。”
雪发器灵变回长剑飞向步恬,剑尾拖着一条银色的流光,纯净而又梦幻。
他悬浮在步恬神前,静等步恬拿起他。
“用你?”步恬轻笑道,“小傻剑,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一把神剑了。就你现在这剑身戳过去,你信不信直接能卷刃?”
她另一只手轻抚上剑身,魔气在指尖跳跃。
“只有你接受了魔气,我才有趁手的兵器除去他!”
长剑上下晃了晃,示意自己接受了。
白光覆上步恬指尖的魔气,包裹住身上的魔气锁链,把它们一点点融合到自己的体内。
蛊神见大事不妙,控制着剩下的邪魔以他们的魔躯扑向囚住他的幽焰。
幽焰的火势小了。
他召来神雨覆身,以损毁神身为代价,逃出了火笼。
而另一边,融合了魔气的长剑彻底变为一柄通身漆黑的玄铁魔剑,魔剑四周还悬浮着燃烧着幽焰的锁链。
这与原著中断掉的神剑模样已然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步恬握住剑,锁链随着魔剑的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若索命的修罗正在所有人的耳畔低语。
“休想逃。”她瞬身出现在蛊神身侧。
剑身发出嗡鸣,瞬间刺入蛊神体内,震碎他的神元。
蛊神倒地的那一刹那,正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蛊神铺路的邪魔们身上的控制解除了。
在绝对的实力震慑面前,他们没有一个人敢逃,齐齐拜倒在步恬的剑下,歌颂魔神的功德。
步恬一边拔出剑,一边状似为难道:“可本尊已答应了本尊的剑,要将你们一一除去。”
他们忙痛哭流涕表示自己会痛改前非,求神剑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些魔如何处置?”步恬问手中的剑。
剑灵在他们身上已感受不到杀意。
“便罢了吧。”
他重新化作人形,那些魔气化作的锁链不再缠绕着他,而是漂浮在他的身边,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步恬稀奇地摸了摸这些不受她控制也会自己动飘起来的锁链,笑道:“今日我听你的,不动这些魔。”
她又对着幸存下来的魔道:“你们的命保住了,还不谢过……”
步恬忽然停顿,转而问剑灵:“你叫什么名字?”
剑灵并不回答。
邪魔们极有眼色地高喊着“剑灵大人”,感恩爱戴地道谢。
剑灵淡淡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魔头,道:“此间事了,我与尔等就此分别。再见时,若尔等为祸天下,我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他又对步恬道:“这里面也包括你,魔神。”
步恬敷衍地点点头,笑问:“你准备去哪?”
她摸了摸剑灵脖子上的疤痕,这道疤痕变得非常淡,若不是事先知道这是道疤痕,定然会以为这是他脖子上的一道极为细浅的颈纹。
“你接受了我的魔气,如今已是一柄魔剑,若是离开魔域,到镇魔鼎外头去,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为祸世间的大魔,要想尽办法把你丢进炉子里熔了。”
剑灵冷冰冰的眼睛里流露出茫然与无措。
步恬再接再厉,叹了口气:“明明是我最先发现了你,用魔气给你重塑了断处,你怎么就是不认我这个主上呢?”
“你不是。”
剑灵非常笃定地说道。
步恬冷笑了一声:“你说我不是你的主上,那你的主上是谁?你若是说出他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想办法把你送还给他。”
她赌剑灵与莫倾澜之间虽然有几分感应,但并不会知道另一方的具体信息。
“我不知道……”剑灵捂着额头,皱着眉。
“你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步恬掷地有声地说道。
她垂下头,避开与剑灵目光交错,失意道:“可能每一把剑都曾经幻想过自己的主人是天之骄子,未来能用着他惩奸除恶。而我这个魔神并不符合你心中对正道人士的期盼,故而你总是不肯接受我这个主上。”
剑灵沉默下来,开始思考步恬所言的可信度。
步恬画起大饼:“既然你现在也无处可去,不如留在我的身边。我刚刚诞生,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留下来既可以看顾好我们这一批人,又可以试着让魔域朝着你希望的样子发展。”
剑灵犹豫了片刻,同意了。
邪魔们也个个宣誓效忠于魔神。
步恬看着这会儿装得人模狗样的邪魔们,笑道:“本尊不喜欢丑东西,你们控制不住自己魔欲的样子太丑了。以后谁控制不住魔欲,谁就做大家的养料。”
底下的魔头们哪怕心中叫苦不迭,面上也恭恭敬敬地叫好。
有魔头从废墟中抬出一顶完好的轿子,还有狗腿子魔头化回四不像的原形,亲自为魔神拉轿。
“尊上,请您上轿,我们送您去魔宫。”
步恬享受着大魔们的伺候,舒舒服服上了轿。
剑灵就站在轿外,浮动的锁链乱飘,锁链头甚至飘进了轿内。
步恬看着在面前飘来飘去的锁链,想研究一下剑灵身上的神魂。
天道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之类的神通。
既然莫倾澜的神魂能被分离开来各自生活,那她是不是也能把自己的神魂分出去一部分,留在天宫应付那些神仙?
她敲了敲锁链。
这锁链与剑灵感觉相通,剑灵觉得自己全身都跟着在“嗡嗡”震动。
他听到帘子里的人说道:“你也上来。”
剑灵撩起车帘,也坐进轿子。
步恬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皱着眉仔仔细细检查起剑灵的盔甲,见盔甲上多处都沾染了血污。
她掏出一块帕子,道:“你变回去。”
剑灵未加思索,变回了剑身。
这是一柄有着暗纹的魔剑。
也就意味着,很多的血迹都干在了剑身的纹路里面,非常难擦干净。
步恬召来一团无根水,浸透雪白的帕子,用这沾了水的帕子轻轻擦拭剑身上的脏污。
她擦得很慢,很仔细。
力求把她的剑每一个角落都擦得干干净净。
魔剑微微颤动,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雪白的帕子缓缓向下,魔剑颤得越来越厉害。
“够了!”
步恬听到一声极短促的喘息。
白光划过,剑灵正襟危坐。
他颤着手抢过步恬手中的帕子,道:“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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