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因为身份就放弃
孟文被横插进来的话语一下子点醒，倏地回神，舒信月抬眸看来，孟文的脸变得红通通一片，染上羞赧，极为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轻咳一声掩饰道：“没看什么，只觉得这菜肴分外美味可口。”
舒信月瞧他一眼，没说话，筷子继续夹了几根金黄焦脆的土豆长条放入碗里，团团用手拿着一根土豆咬下，又香又炸脆，小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甚至侧目用油乎乎的手扯了扯孟文的袍子。
“孟哥哥，团团喜欢吃舒姐姐的饭，你把她娶回家，天天给我们做饭吃，好不好？”
这一番话，瞬间点燃了饭桌上不寻常的气氛，王潜额角青筋直跳，眼尾一弯锋利无比的弧度，眼底淬了冰有些讥诮冷哼一声。
舒信月差点没被这番话给呛到，一不留神饭就卡在了嗓子眼，她赶忙捂住嘴低低咳嗽，眼角噙了泪，手里就被塞了一杯清茶，端起饮了一大口，才压下了咳嗽。她缓了口气，将茶杯咚滴一声放在桌案。
“舒姑娘，团团就是童言童语，你无需在意。”孟文低着头讷讷道，声音小如蚊蚁。团团拉着小奶声就开始反驳：“团团说的都是真的，孟哥哥你不喜欢舒姐姐吗？”
孟文盯着团团亮晶晶的双眸，到嘴边的驳斥之言又狠狠咽回来肚子里，他只微微点头，抿唇不言，可这行为已经被餐桌上的几人尽收眼底。
埋头干饭的贺舟和杨县丞忍不住了，贺舟黑葡萄似的眼珠扫过清瘦的孟文，心里不太满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板着脸道：“舒姐姐喜欢强壮的男人。”
孟文：心上飞了一把刀。
杨县丞回想起王潜一出手就扔给自己几千两银票，眼里都冒出星星，嘿嘿一笑，补充道：“舒姑娘喜欢有钱花，随便花的男人。”
孟文：家徒四壁，实在是汗颜。
舒信月：！！
她潋滟的桃花眼转动，瞟了眼针锋相对的贺舟，又觑了眼杨县丞，心里好笑，他们什么知道自己喜欢这样的，强壮？
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有钱花，随便花，相信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会拒绝吧。
她弯弯了眼眸，正巧碰到王潜斜斜瞧过来的滚烫视线，他金质玉感的棱角分明，眸色氤氲，倏地轻笑开口。
“这两条要求，好像本官都符合。”
“就是不知道孟公子，能给她什么？”
他的话语格外犀利，像一把利刃插进孟文的胸膛，鲜血汩汩流出，孟文脸上失去血色，似无力反抗。
家中有个八十老母，病痛缠身，家里资金困难，只有他偶尔卖卖字画，文章，才赚了些银两，全都给老母买了药材，家里的吃食更是糟糠野菜，勉强果腹，孟文嘴唇颤动，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喜欢舒信月，难不成要让她跟着自己吃苦，还需要靠她养着？
王潜窥他神色，便知已有动摇之意，淡淡而言：“孟公子，有时候得先成事，再立家，若是无所事事，何以能力娶妻生子？”
“还有，娶一个人回家，绝不会是让她做一个忙碌的厨娘，若是真有那一天，本官亲自下庖厨，又如何呢。”王潜神色温润如玉，嗓音低低含笑，酥掉舒信月的筋骨。
杨县丞也大为吃惊，君子远庖厨，别说当官贵族，就连普通老百姓都是遵循这个理，女人就该在厨房里侍奉老人小孩，一大家子。男人出外挣钱，稍不如意，就可以对妻子非打即骂。
但王潜，家世显赫，才貌双全，连中三元后，直接晋封为巡抚，实权在握，为了一个女子下庖厨，这是在官宦子弟里第一次出现。
杨县丞沉吟：“大人，杨某得多向你看齐啊。”
贺舟鼻子里轻哼一声，嘟囔着：“这还差不多。”
舒信月耳朵根都红透了半边，垂着鸦青色的长睫，贝齿咬着白脆嫩生的山药，山药粉糯，入口即化，她的心也同这糯糯的山药化成了一弯水泊。
想起什么似的，她忽然抬起头来，先是飞快瞄了王潜一眼，继而转了视线，孟文脸色苍白，嘴唇蠕动，手上碗里的饭菜都一分未动，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
她略微放平声音，拒绝道：“多谢孟公子对我的抬爱，但我对孟公子只有朋友之情，绝无其他。”
“是吗？”他费力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身上穿的洗的发白的长袍打着褐色补丁，像是印证了他的无力，但孟文还是想问个究竟：“是因为我家里无钱无权吗？”
舒信月一愣，摇了摇头，就被他的话语制止。
怎么会？她也很穷，怎么会嫌弃别人。
孟文苦笑连连：“孟某确实给不了你想要的锦衣玉食，要是能投生到官宦人家，焉知我不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王潜目光凌凌看来，薄唇艳艳抿直，不甚言语。
舒信月蹙起了眉，眼里润着不解。
“这顿饭，谢谢款待。告辞。”
孟文将还再吃饭的团团一把抱起拎走，神色凝重，大步跨出了驿站门口，气氛凝滞到极点。
杨县丞和贺舟惯会看脸色，两人摸着自己的圆滚滚的肚子站起身来。
杨县丞：哇，好困啊，睡午觉去。
贺舟：我还是个孩子，先走来。修罗场留给你们。
舒信月没了吃饭的胃口，索性放下了碗筷，一手托腮，神情恹恹。
“在想什么？”王潜问。
舒信月转动黑漆漆的眼珠觑他一眼，认真道：“我在思考，若是孟文也和你一般出生，能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他失笑，薄唇勾起：“你觉得呢？”
他认真瞧着舒信月，两弯黛眉下桃花眼灵俏，菱唇红艳艳，清丽颖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作思考状。
她摇了摇头，嘴唇撇了撇。
“我不知道。”
“不会。”王潜替她回答，眉眼里是独具清隽的真诚，他懒卷道来。
“如今这个职位，是我寒窗十年读来的，并没有动用家中权利。再者，朝中如孟文这般出生的大臣不在少数，新帝即位，不看出生，只论能力。”
“他并未去做，怨天尤人也是无济于事。如今他怨没有一个好出生，而后怨没有一个好妻子，再后怨自己的子女无法成龙成凤。”
“我并不认为出生就能决定人的一切，若是我换做是他，我有这个自信，能够重新回到我如今的位置，你信我吗？”
王潜一字一句顿道，字字有力，掷地有声，仿佛天生便是人上人的气质，眉眼带笑，却令人毫不置啄他的话语。
舒信月设想了一番，轻轻嗯了声，挑眉反问：“那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呵，”他轻嗤一声，而后缓缓盯着舒信月澄澈干净的眸子，咬字清晰：“如果我是他，嗯，应该会强取豪夺吧。”
他缱绻的眸色渐渐暗沉，嗓音压低：“毕竟这么喜欢的人，怎么舍得因为身份就放弃。”
这么喜欢的人，怎么舍得因为身份就放弃。
不管是王公贵族的他，还是平民百姓的他，从未因为外界的因素放弃，舒信月的心猛然一跳，直直往下坠去，游到了一片花海里，甜蜜徜徉。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冒出来个星星眼，双手托腮感慨：“大人，对我再说一遍。”
舒信月的眼眸亮晶晶的，嫣红的唇角弯弯，兴致勃勃地索要话语，王潜啧了声，伸出修长的指尖，点在她的额心，冷冷拒绝。
“不要。”
好吧，舒信月垂眸撇嘴，什么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小脸闷闷不乐，都被王潜尽收眼底，她转了转眼珠准备回去歇息，手腕被人握住，王潜微微使劲，舒信月被迫贴近到他的胸膛，睁圆眼无辜问道。
“干嘛？”
“陪我散步。”
舒信月：？？她要睡觉。喂！
她粉唇刚启，就被横插进来冷冰冰的话给熄灭的念头。
“反抗无效。”
王潜拽着她的手腕，将她牵出了屋子门，午时的太阳被一大块乌云遮住，也算得上凉爽，有微风夹杂着花香袭来，驿站的后院有片青草茵茵的地方，栽种了些许花种，向日葵，菊花栀子花，还有昙花……
两人漫步到了栽花的水渠旁，一条清澈见底，二尺宽的小溪流，溪水涌动，下方铺垫着鹅卵石泡着泥土，大颗小颗交汇在一起。
她正要转身，侧脸时，河底有一抹晶莹亮色f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到她的眼弧，猝不及防被刺了下眼，舒信月回头去看，只见河底涌动处似乎有一小颗珍珠粒埋在泥里，亮晶晶的，很小，像是女子耳环饰品，一不留神就找不到在哪里。
王潜见她一直盯着河底，凑上前来，视线循着望去，低低询问：“怎么了？”
舒信月蹙眉摇了摇头：“没事。”
“咔嚓。”
两人身后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一下子将两人的思绪拉回，王潜眉目一厉，快速锁定位置追去，人已经没影了，只余下地上有一娟粉粉帕子。
舒信月将它拾起，缓缓展开，上面有诗四句。
妾如蒲柳君如丝，
心如磐石无转移。
奈何世道多艰阻，
来世再为折柳枝。
柳心莹，是她。
舒信月眼底倏地一亮，扯住王潜的袖袍，仰着莹白小脸认真道：“我屋子里的墙壁上，也是同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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