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如果吃太多山稔
有一种说法,是越漂亮的东西越吃不得。
最典型的案例,莫过于山上的蘑菇。
不过,这个准则并不适用于龙眼鸡。
它不仅好看得不得了,还好吃得不得了。
长长的朝天鼻一折,放进嘴巴里,啫啫啫,吸吸吸。
甜丝丝的、带着草木香气的汁水,就会顺着嘴巴直入喉咙,味道丝毫不比蜂蜜逊色。
大家都说,这东西的汁能这么甜,是因为它专门吸食果树的汁液。
龙眼、荔枝、芒果、黄皮、桔子、柚子……
各种有着甘甜汁水的果树,都为它所害,变得枝条干枯、叶落果掉、树势衰弱。
当然,从名字就能看得出来,龙眼鸡最中意的,肯定还是龙眼树。
只要有龙眼树的地方,必然能见到它的踪迹。
徐木兰眼力好,隔着老远就能看到,这里那里的龙眼树上,都趴着好几只。
现在还是早上,晚些太阳再往中间偏一偏,就能见到更多了。
到时候,高高矮矮的树干上全都是。
想抓它们,连树都不用爬。
也不像天牛、蝉虫之类的,还要竹竿和网兜,徒手就可以。
发现虫子以后,悄咪咪凑过去,别弄出太大动静,基本可以说是一抓一个准。
“对,准准的,好抓。”
徐木松这话可不是随口附和,而是经验之谈。
高处的虫子他抓不到,探探手可以够到的位置,他还是抓了不少的。
村里的大小娃娃都知道,龙眼鸡长得虽然很好看,脑袋却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按理说,身上颜色这么多,是很容易被敌人发现的,那就该老老实实藏起来。
偏偏它贪吃,经常停在灰扑扑的树干上大吃特吃,特别显眼。
被人发现以后,逃跑的样子也是笨笨的。
起飞之前,总要像鸡一样先向前面弹一下。
如果人把手挡在前面,挡住它的去路,那它就弹不了。
弹不了,就飞不起来,它就要往旁边挪一挪,重新找角度再弹一次。
你弹,我拦。
你拦,我挪。挪完,我再弹。
你再弹,我再拦。
就这么来来回回,能玩好几个回合。
等到玩腻了,轻轻一捏它的长鼻子,就能捉住了。
“下午让阿公带我们来捉。”
徐木兰拍拍自己的小藤篓,很快有了新安排。
阿公先前说过,家里的酸笋快吃完了,等哪天有空,要再搭些刺竹弓的笋回去腌来吃。
择日不如撞日。
今天就是个搭竹笋的好日子。
她和阿哥肯定不会光吃不干,自然是要来帮忙的。
正好,可以趁着休息的时候,大家一起抓龙眼鸡。
阿公捉高树干上的,阿哥捉矮树干上的,她捉更矮树干上的。
当然,也不用捉太多,毕竟抓紧时间搭竹笋做饭配才是正经事。
窸窸窣窣。
咔哒咔哒。
荆棘般的繁茂刺竹弓里,传来阵阵搭笋声。
采笋人今天的刺竹丛,想来没有白钻。
哧溜哧溜。
咕咚咕咚。
诱人的紫红色山果酱前,传来阵阵口水声。
好吃嘴薄弱的意志力,正饱受考验。
“妚草,汪哥,别急,很快好。”
徐木松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是个做事仔细的人。
照着原本的计划,这捧山稔的完整处理流程,应该是这样的:
先剥干净所有的果皮,去掉里面那条硬硬的白芯,然后把果肉细细地剁成肉泥,再来吃个痛快。
可身边一人一狗的眈眈目光,让他的压力有点大。
山稔,也就是桃金娘,以前我外婆家后面的山头长满了,现在山都平了(图源网络)……
“阿哥,我们没想着要吃,你慢慢来。”
徐木兰擦了擦不听话的口水。
刚才随摘随吃,她已经给自己和汪哥投喂了很多山稔。
所以现在只是有一点点馋,并没有很馋。
真正馋的是汪哥。
口水滴滴答答,连成一条线,坠到了地上。
这不能怪她和它,主要还是阿哥做的东西看起来太好吃了。
和手掌差不多大的革质海棠叶上,全是剥了皮、去了芯的稔果。
随着另一片当刀使的海棠叶一次次剁下来,滚圆的果肉渐渐就变成了细腻的肉泥。
再挤几滴公孙桔的汁下去,拌拌匀。
酸酸甜甜的,谁看了不馋啊?
只不过,馋也没用。
现在剁的这份果酱,是要给阿公吃的,谁都不能抢。
可汪哥的口水一直在往下淌,又感觉怪可怜的。
徐木兰着实有些看不过眼。
于是,原本要往海棠叶上放的稔果,方向一转,进了旁边半张开的狗嘴里。
“妚草,别给汪哥吃太多山稔果,会拉不出屎的。”
徐望丘从刺竹弓丛里钻出来。
看到从衣服、手指到嘴巴、鼻子乃至额头,全部染上了紫黑色的两个孩子,笑着摇摇头。
“你们也一样,不能吃太多。拉不出屎,肚子要痛好几天的。”
六月六,山稔逐粒熟。
七月七,山稔熟到甩。
这句谚语放在琼岛并不适用。
因为在这里,六月六,山稔已经黑过墨、熟落丢。
等到了农历的七月底,再是晚熟的山稔,也该掉个精光了。
现在正是山稔最当季的时候。
粉粉嫩嫩的红花,青青白白的生果,红红黄黄的半熟果,紫紫黑黑的熟透果,都长在一棵稔树上。
漫山遍野都是山稔树,对于贪吃的孩子们来说,这就是山神特意准备的天然果仓。
山神过于大方,有时好像也不太好——
每年夏天,到了山稔成熟的季节,各家各户总能听到孩子们因为囤了满肚硬屎,而发出的阵阵哭嚎声。
人拉不出来还好搞些。
拿根小棍子挖一挖,多喝点淡盐水,过几天基本就能顺畅了。
狗拉不出来就麻烦很多了。
毕竟,它又不可能撅着屁股让人挖。
徐木兰摸摸自己的肚子,又看看汪哥的屁股,心里有点怕怕的。
“阿哥,汪哥,回家以后,要找叔婆泡盐水。大家都喝,至少喝一大碗。”
吃了太多山稔,以至于拉不出屎这种情况,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经历过。
阿哥是个管得住自己嘴巴的人,同样没有经历过。
汪哥每天都会偷偷跑到小树林的角落里拉屎,应该也没有经历过。
但她的好姐妹妚珍,去年和前年都栽在了这上面。
听说,那几天肚子都是硬硬的。
想拉拉不出,不管怎么用力都出不来,可难受了。
她盯着手里滚圆柔软的“小绒球”,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忍住了往自己嘴里塞的冲动。
刚才整颗整颗吃的不少,等下阿哥还会再给她剁一份。
妚珍经常学她阿妈讲话,说这里用一点,那里用一点,花出去的钱就多了。
吃山稔果其实也是一样的。
这里吃一点,那里吃一点,装进肚里的果子就多了。
徐木兰其实很好奇,用棍子挖屁屁,到底是怎么个挖法?
她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娇嫩的屁屁,应该经受不住棍子的问候。
棍子硬邦邦的,挖起来多痛啊,灵活的手指头难道不是更好用吗?
是因为怕手会沾到屎臭味洗不掉,所以才不用吗?
有没有人会因为用棍子挖太痛,偷偷改成用手指挖?
要不,她改天去小树林守着,看看别人到底是怎么挖的?
想好以后,她大方地将手中果子送给了阿公。
“阿公,给你吃。熟透的,又大又甜。”
比拇指头还大的果子,是徐木兰刚才经过埋着阿祖的小土包时摘的。
山稔树虽多,可最让人惊艳的,绝对是长在土坟边的那几丛。
它们总是格外茁壮茂盛,枝头缀满了花和果。
成熟以后,这些果子也比别处的要更加饱满甘甜。
山村里长大的孩子,对于眠着祖辈先人的土坟,多半是不怎么感到惧怕的。
睡在里面的都是亲人,不是我家就是你家他家的,有什么好怕哦。
时不时的,大家都还要请祖宗回来看看,多多护佑子子孙孙呢。
至于坟边那些又大又甜的山稔,不用说,这一定是祖宗送给他们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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