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崖
“我的儿子,已经死了,是吗?”
“节哀”宋晚衿垂眸,唇瓣微张,还是只说出这两字,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一切安慰皆不是真正有效的药方。
“命苦啊,命苦啊,哈哈哈哈。”女人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那笑却带着千万缕无法言喻的悲痛,“是你们,将他埋葬吗?”
祝鹤沉点头,“是个好地方。”
“你们是好人,至少他不像他爹,就那么葬身火海,尸骨无存,连个念想都没留下。”女人呆呆的望着两人,连声音都那么有气无力,“你们想知道什么?”
女人并不笨,眼前的两人显然与她不同,若是真正来逃难的人,只怕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救别人。
“我想知,你为何会到此。”
“你别紧张,慢慢说。”宋晚衿轻声安抚,祝鹤沉冷静如斯,连带着她也安心了许多。
“我……我本住在福县五里外的古康村,家夫经营着一家小铺子,日子虽不富裕,但也平安幸福,我的儿子瑞儿,他打小就懂事……”女人忽然哽咽起来,眼眶还是红着,却流不出泪水来。
“一个月前,古康村忽然来了一群外乡人,他们肆意屠杀,有村民想要出去求救,却活活被割掉了头!我们这些胆小的躲在家中,奇怪的是,他们只杀壮年,我夫君……便是死于这群恶人之手!”
“世上怎会有这般穷凶极恶之徒!”宋晚衿眉头紧皱,忍不住发声。
女人痛苦的点了点头,又道:“等我再反应过来时,整个古康村已经烧起了熊熊大火,我们被驱逐出来,所有人都刚经历了丧事儿,可人还是要活下去,大家只能互相宽慰,本想着去临安报官,没想到,却被生生拦在了外面,我们在此暂时住下,本想着要继续去时,又来了一群人,也就是你们所看到的。”
“拦你们的是否为官兵?”祝鹤沉问道。
“应该是,他们就守在城门外。”
“你先休息,剩下的待会再讲。”
女人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说话间伴着明显的喘气声,祝鹤沉撇见明显还沉浸在悲愤中的宋晚衿,无奈道:“拿些东西。”
宋晚衿贵在反应快,立马从昨夜带回来的包中取出一些干粮和水,说起来,被自然而然支配着做事儿,还真有些像一对夫妻呢。
“你先吃些东西,这水也是干净的,多喝些。”宋晚衿将它们递了过去。
“谢谢你们,谢谢。”女人接过水囊猛灌着水,她饿了渴了都是吃树根喝雨水,哪里还有机会喝过这样干净的水,“可惜我的瑞儿,他如何才能喝的上!”
“你放心,朝廷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祝鹤沉认真、郑重的承诺。
女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真能指望朝廷吗?将他们扼杀在城门外的,不也是那些自持清正廉明的官吗?
可是她为什么就对他说的话没来由的相信,心底油然升起一股信任,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们并不都在,但若是有人想要逃跑,一定会被抓回来看着,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女人将水囊递还给宋晚衿,“甚至他们会殴打,辱骂我们,刘伯,沈姨,都是被活活打死的,其他的人或多或少也因为吃绝了粮食,死的死,病的病,瑞儿高烧不止,我祈求多次,可那些人连一块饼都不愿意给,那是我瑞儿的命啊!”
“看来,是他们假装难民去闹事,如此一来,衙门就更不会来管你们,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宋晚衿想到城中都传难民滋事事闹事,人人退避三舍,可谁知真正的苦难之人只能躲在这草棚下艰难度日呢?
“我不知道,就如同我不知道一夜之间我的家会化为灰烬一般,这位娘子,这位郎君,我相信你们是贵人,也一定会为我们这群人—击鼓鸣冤。”
女人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做了必死的打算,她最终只说了句,“如此以来,九泉之下就得以安息。”
“你千万不要想不开,这世界上……”宋晚衿忽然发现,原来想劝一个人活下去如此之难,经历了大悲,又只一个人在世上孤孤零零,哪里还有活下去的意义。
“我想去看看瑞儿,还要再牢烦两位了。”
宋晚衿看祝鹤沉同意,便起身去扶女人,弯腰间一个玉笛坠子掉了下来,一瞬间吸引了三人注意。
女人看向宋晚衿的眼神,忽然变得古怪。
“这……我本就是打算带着,拿去还给子钰,哪晓得一直揣着就忘了。”宋晚衿自觉解释道,她顺手捡起来,一双眼完全黏在祝鹤沉身上,并未注意到身后女人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根小笛坠子。
“子钰?”
“嗯,就是那家茶馆老板娘的弟弟啊,林子钰。”宋晚衿点点头,并未发现有何不对之处。
“那你下次,可别忘了。”祝鹤沉抬脚便走,宋晚衿将它揣好,这才扶着女人跟了上去。
祝鹤沉选的地方,离这里有段距离,与此处的泥泞潮湿相比,完全可以说的上是山清水秀,瑞儿的坟便修于山崖上的桐树旁。
“无字碑,需要你亲自将他的名字提上去。”祝鹤沉温声道,不知从哪儿取出块石头,“会写字吗?”
女人点点头,“瑞儿的名字,我会写。”她接过石头,眼底一片阴霾。
“她一定想与瑞儿单独待一会儿,大人,我们去那边吧。”宋晚衿叹了口气,他们才走不远,便听见女人凄切的哭喊声。
“等等等……等,再走两步都快到山崖边儿了,就停下吧,停下吧。”
宋晚衿上回掉下山坡还历历在目,哪里敢往下看一眼,这底下说不准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就不止是受点伤了!!
“怎么?”
“有些……有些害怕。不过她有了轻生念头,我们守在这刚好也能把她看住,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宋晚衿回望了女人一眼,她正小心翼翼一笔一划的往碑上写字。
“嗯。”
宋晚衿害怕,脸上却扬起一笑,他也并未出声反驳。
真心求死之人,又岂是他人三言两语便能重新活下去的。
宋晚衿还想搭话,试探几次,祝鹤沉背手而立,盯着前面大山一动不动,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活人,宋晚衿都要以为是做出来的石像膏子。
“哎。”她叹了声气,好生无聊,宋晚衿忽然想到什么,又取出那小笛把玩起来,别的不说,它的做工确实精致,单拿来把玩也不错。
——
“宋晚衿。”
“怎么了怎么了?”宋晚衿期盼的看向祝鹤沉,虽说不大可能,但她莫名想到了一些无法言说的事。
比方说,忽然答应娶她。
“你很闲吗?”
“……”
宋晚衿垂着头,“是啊,我不仅闲的很,我还想的很多。”
两人交谈间,并未注意身后一人渐渐靠近,女人把脚步放的很轻很轻,她现在本就瘦骨嶙峋,又刻意小心走路,脚步声几乎是没有。
“去死吧!”
她使出浑身最后的劲儿猛地一推两人,宋晚衿被突然一推,没站稳便往前倒,祝鹤沉倒是屹然不动,一把将宋晚衿拉住,点脚一起,迅速到了安全的地方。
宋晚衿被吓得没回过魂儿来,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为何这样做!”
“你们骗我!”她嘶哑的声音充斥着愤怒,“你们与那些贼寇小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怎么可能?从头到尾我们都在帮你。”宋晚衿深感迷惑,但迅速在回忆先前可能让女人产生误解的事情。
祝鹤沉看她焦急的模样,等了片刻才道:“是坠子。”
宋晚衿看着手心里还攥着的东西,这确认是林子钰的坠子,又怎会同恶徒扯上关系,难不成他们真不是好人?
“不用骗我!那坠子我看了十几次,不会认错的,给他们送饭的人,就带着这东西!”
“林娘……林秀言,林子钰,原来那群人口中的林娘真是秀言。”宋晚衿瞬间明白了女人误会的原因,定然是林子钰来送饭时戴着这笛坠子。
“你听我解释,它不是我的。”
“无缘无故又怎会出现在你身上?你们跟所有人一样,都只是要害我,你们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女人忽然蹲下来,抱着头哭泣,“该死的是你们,该死的是你们啊!”
宋晚衿才想要上前,便被拉住了手腕,她回头看,祝鹤沉的眼神也是一片凝重。
“大人,那里实在太危险了。”她有些急切。
“嗯,知道。”祝鹤沉松开手,一步一步往女人的方向靠近。
“你干嘛,你要害死我是吗?”女人警惕的看向祝鹤沉,又回望了身后的山崖,“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随即纵身跳下。
宋晚衿紧扭着手,只看见他飞身而去,两人一同没入山崖,再不见踪影,她慌忙的跑到崖边,却只看得见一片被雾气遮盖住的黑暗。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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