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封赏
佛堂中,太后两手合十,同年面前的佛像拜了拜,遂起身,冲着身边的雪鹰问,“方才皇帝那模样,真是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若是先帝还在,必要狠狠罚他。你说是不是?”
雪鹰乃是“先帝仁慈,太后更仁慈,一心向佛,必然不会妄造杀孽。今日将太子拖到堂前不过是小惩大诫,皇上这般急匆匆的赶来,倒显得您不近人情了。雪鹰知道,您才舍不得杀先帝的子嗣呢。”
“这宫里就属你嘴甜,哎呀,哄的哀家开心啊。”“不过,你觉得皇帝他是真蠢还是在装蠢呢?”
“奴婢这嘴只敢胡言后宫事,可不敢在太后面前妄论朝政。”
“哀家许你无罪,说吧。”
“陛下若是真是个纨绔子弟,那也是个明事理懂分寸的纨绔子弟,虽说延英殿的诸位大人明里暗里瞧不上他,可他这龙庭不是照旧坐稳当了么?”
“若说陛下不是个纨绔子弟,这京城中啊,就没人比他更浑的了,毕竟当年在平康坊,为争个美人,怒发冲冠,一剑杀了淮安侯殿下的马呢。”
“皇帝是真的,文靖驰可不是,他比谁都聪明呢。南唐是块肥肉,捏着李乘御就捏住了南唐的命脉,他这一步,逼得哀家无路可走,不过……”太后垂眼看着池中锦鲤,“李乘御又岂是瓮中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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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让叫云喜扶着回府的时候,雪又开始下了。他蹒跚缓行了小半柱香的时辰,才跨进了东宫门槛。
往寝宫中去的时候,正见太子妃坐在湖心亭中的美人靠上饮酒,支了个炉子煮酒,临湖雾凇沆砀,颇有美意。亭中却不冷,四面都挂着厚实的棉帘,反而熏的人犯懒。她昏昏欲睡,透过风扬起的缝隙不经意一瞥,见着太子来了,饮酒的手一顿,急忙起身,抓起身边的狐裘亟亟走了上去,“我听说殿下在交泰殿前跪了两个时辰?姑母也当真是狠心,叫你在那冷风口中受这样大的苦。”
“堂堂七尺男儿,冻一冻也不碍事。”赵允让嗓子冻得嘶哑,披上她盖到肩上的狐裘,道:“昨夜叫你大闹一场,也是委屈你了。”
姜熙轻笑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低声絮语,“臣妾要那清名有何用?能助殿下君临天下,才是臣妾的福分。”
说着,她便抓住太子的手,那手好似冰雪,入手砭骨,姜熙牵着他往亭中走去,两步到了亭中,赵允让才觉得自己冻麻了的双腿回来些暖。
“殿下快来暖暖身子。”姜熙命人将炉火往赵允让面前抬了抬,又伸手给他斟了一杯酒,拿过一旁的软褥仔细地裹住了他的腿脚,“殿下且在亭中歇息,我方才在小厨房炖了汤,这就给您端过来。”
赵允让饮下暖酒,温声道:“辛苦你了。”
姜熙冲他行礼,温柔一笑,“臣妾份内之事,殿下安好,臣妾才好。”
赵允让挥了挥手。
姜熙才冒雪出亭。
身边的云喜给他揉了揉腿低声道:“殿下,便是太子妃今日给奴才支招,叫奴才去太极殿寻皇上。”
“知道了。”
赵允让垂着眼,又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昨夜不是有意要与姜熙闹起来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那对秘色瓷凤耳瓶。
他昨夜拿到此瓷的时候瓷就是碎的,先在东宫瞧见碎瓷的姜熙大惊失色,先叫贴身的女官去同尚在酒宴上的太子通风报信。损毁御赐之物乃是砍头的大罪,两人一经商议,便借了姜熙善妒的名义演了一出戏。
而今晨闹到太后那里去,也是为了给赵瞻云一个台阶下。
可是赵允让有些奇怪,这好端端的瓷器怎么就碎了呢?
他长叹一声,阖眼靠在了小榻上小憩。
交泰殿前整整跪了两个时辰,他也吃不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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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里一片阒寂,只有阁楼上时不时传来咳呛的声音。四下一片兵荒马乱,侍女们尽在惊呼,瞧得云华眼疼,一挥手,叫人退了个干净。
李乘御将手中帕子丢到榻边炭盆中,挣扎着又从床头小柜中抽了张新帕子,捂住嘴咳嗽。
云华将炭盆子翻了翻,将它盖到了炭火底下。
那帕子被血浸透了,一烧,盆子里的炭炸出几声脆响。
“日日这样咯血,怕是不到年后,身子便尽数亏干净了。”云华轻手轻脚,坐在小榻边扶着他,拿起汤匙给他喂药。
李乘御忧思深重,少年时在战火中损了本元,西南瘴重,熬出一身沉疴。前几日在诏狱伤得下不来床,加之冬日风寒,犯了咯血之症,身子简直江河日下,今晨起来,足足咳了三张帕子的血。
她有些不理解地问:“文靖驰给的名贵药材是吊着命的,放着也是放着,您为何不用?”
“哪儿那么娇气?”李乘御喝了两口药,脸色有些泛白,“白清婉说了,那些名贵的东西若是喝下去,一辈子便得依傍着吊命了。我们又不能在长安待上一世,回了西南还不知是什么局面,那药还是不喝为妙。”
云华冷哼一声,“这白姑娘口说的倒是轻巧,却不知公子在其中要受多少苦,建康分别之时,还说北上顺道来瞧主子一眼,怎么这么些天还没到?”
李乘御笑笑,将碗端到嘴边一口饮尽了,伸手把空碗还给她,“她有她的事要办。”
“我也知道,是很重要的事,所以咱们催不得是吧?”云华一面说一面端着碗起身。
李乘御阖上眼勾了勾唇,模糊地听着云华在房中忙了一阵,而后推门出去,隔着门板,脚步声在廊上渐渐走远,李乘御才一翻身窝进了被褥里。
可他一沾枕就开始头晕,混身抽了骨头似的没力,棉花团重冰凉的手脚止不住打摆子。他咬着牙在小榻上蜷了一阵子,脊背间乍然泻出一片冷汗。方才喝的那碗药像是绞肉的钢刀,戳得他胸膛肠胃挤作一团,那些令人作呕的药汁顺着喉管翻江倒海地往外涌。
李乘御难忍地喘息了一阵子,翻身趴在床沿吐了出来。
血混着胆汁溅出来,嘴里的腥甜与苦涩缠在一起,像是团扯不干净的乱麻。
李乘御伸手捂住不住渗血的唇,狼狈地止住了咳呛。一晃眼,面前忽而伸过来一张帕子。他怔忪抬头,只见叶须悄无声息地冲他笑了一声,道:“我的主子,你这怎么看都像是命不久矣,我不然还是早些日子弃暗投明,跟着侯爷讨生活吧?”
“侯爷要你么?”李乘御接过的手帕,将唇边血迹擦干净了,声音厮哑得像是粗砂磨过,“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
叶须拍着胸脯道:“主子放心,我办事就没有不妥当的。”
叶须常年潜在京城禁军之中,这两日轮上殿前当值,李乘御便叫他见机行事,找个能在京中搭上太后的机会。他当夜正巧撞见了要去给太子送东西的小太监,借机想敲碎其中的秘色瓷。
叶须几经周折与人换了差事,开盖一看,发现那金贵的瓷器居然本来就是碎的。
所以太子收到的,本就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损坏的赏赐。
他将昨夜的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都与李乘御说完,又将今晨的事情如数禀告,遂有些奇怪地道:“不过主子,我今早在宫中暗访良久,也没查到是谁敲了那凤耳瓶。”
李乘御轻叹一声,“真是暴殄天物。”
“反正敲都敲了。今日我在当值时候听闻皇上为救太子跟太后让了一步,已然同意将主子迁出平康坊别居,若是我没猜错,这会子王诚那老猢狲应该已然带上主子的封赏往平康坊赶了。”叶须往他身边一挤,兴冲冲地问道:“主子你若是别居是不是能弄个侯爵之位?一年的银子可是不少啊,俗话都说,有钱的就是爷爷,包下几处春馆,你就是这平康坊中最大的爷,届时你岂不是能与文靖驰一般,能在此处横行霸道?我跟在后头也觉威武啊!”
“狐假虎威。”李乘御瞥了一眼叶须,淡声道:“你若是想做个酒肉纨绔,不如趁早改姓了文,拜入北燕权贵门下。南唐的米贱,可养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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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须将宫中境况尽数痛李乘御说过后便悄悄从檐上溜走了。
王诚紧接在后头来了平康坊。
李乘御闻讯,披了件白袍,一头乌发别进了青玉簪里,软得像团黑云缓步下了楼,坐在二楼的雅间中烹了一壶茶。天光透破了轻薄的窗户纸,将李乘御苍白的脸照得恍若胎薄易碎,低垂的脖颈泛着微光,远看着,像是朵垂在寒风中的白玉兰。
王诚走上阁楼,先入眼的是一片水墨画莲的屏风,透过那屏风看李乘御像是隔着雾见美人,影影绰绰只能看见一派沈腰潘鬓。
绕过屏风,他心头一震。
眼前之人,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老太监在京中有美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气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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