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碎
他手拿绢帛,小步走到了李乘御跟前,李乘御眼也没抬,只伸手斟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道:“烹泉旋品茶。此茶来之不易,水是雪后从鼎州嵯峨山上托人运回来的松间雪,茶是明前的黄山毛峰,我烹茶的手艺是同南唐最好的茶娘子顾如稣学的,公公若是不嫌弃,尝尝?”
“茶就不喝了。”王诚垂着眼,那双眼在李乘御身上扫了扫,最后停在了那截玉白的脖颈上,嘴一弯,勾出一个极浅的笑,道:“您还是先接了旨意,这样,咱家也好早些回交泰殿去与太后有个交代。”
“公公所言极是。”李乘御指尖在那杯盏边缘划了划,轻飘飘端起来抿了一口,也冲他回了一个浅笑,“既然如此,便请吧。”
见他不跪,王诚面不改色,他一个南唐的皇帝,便是不跪,王诚也挑不到什么错处。
他挺直了腰杆,略抖了抖袖,将那绢帛打开,“储君御旨,南唐愍帝李乘御造访长安,为显我大燕与大唐敦睦邦交,送东珠一斛,请愍帝就东坊秦王府暂居。”
王诚念完懿旨,将绢帛整整齐叠好,交到了李乘御手中,“您就接旨谢恩吧。虽说今日是打的太子的名号,可背后却是太后娘娘的一番苦心,她若是愿意跟在您身后撑着,这京中可就再无人能找您的麻烦啦。太后与都咱家说了,若是您有朝一日想回南唐去,她也能保您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王诚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笑起来,他抓着李乘御指尖的诏书,却不敢直接碰指尖下那截璧玉,“届时,您在长安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是要多多说与咱家,这交泰殿与掖庭宫不就是您的靠山么?”
“承公公吉言,可我却无福消受太后这一番美意。”李乘御将那诏书塞回了王诚手中,冲着王诚露了个无可奈何地笑,“我等命薄之人,生来便是泥地里头打滚的贱皮子,若是受了如此尊贵的封赏,定然乐不思蜀,流连在这长安美景之中,南唐那污沼泥潭便再也不愿回去了,届时我先生怕是要纠结江南儒生将我骂成叛国贼子。”
“这是哪儿的话?”王诚伸手拍了拍他瓷白的手背,面上堆着谄媚的笑,“若是您想在这长安常住,莫说是太后,就是咱们皇上也绝对扫榻以待。”
两人都没松手,中间这诏书好似个金子打的烫手山芋,谁也不肯接下,谁也不敢放下,就这么僵持了一阵,楼下忽而传来一声直入云霄的马嘶,李乘御向楼下一瞥只见文靖驰一扯缰绳,将马鞭拍给个身边迎上来的小厮,急匆匆进了门。
文靖驰穿了军靴,一声声撞在平康坊的地面上,像是将战的沙场,擂鼓声阵阵,一下下好似敲得李乘御想要抱头鼠窜。
他终于伸手接过了圣旨,面上一点点涌出惧怕,眼里那点气定神闲好像被文靖驰搅成了一滩碎冰,“侯爷回来了。”
王诚眼中闪过疑惑。
他不解愈深沉,都说这二人情真意笃,怎么李乘御见着文靖驰能怕成这样?
屏风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文靖驰还带着窗外风雪的凉薄,将雅间中的暖意撞的七零八落。李乘御瞥了他一眼,指尖一滑,碰翻了桌沿的半盏茶,沸汤顺着卓沿往下淌,他垂手慌张拿过身边的抹布,狼狈擦拭。雅间门口的人驰须臾便至,脸上还挂着轻佻的笑,“呦,好巧啊王厂公?您今日不在御前当差,却跑到醉东风里来听曲儿了?怎么?是底下养的小东西玩腻了?要来撬我的人了?”
王诚摆摆手,挺直了腰杆冲他笑,“奴才当着差呢!明目张胆动侯爷的人?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啊。”
李乘御被文靖驰一把扯到怀里,不小心散了簪子,一头青丝顺着滑下来,遮住了他苍白的脖颈,文靖驰一把将人揽进怀中,抬眼凉凉地盯住了满脸笑意的王诚,“是什么差要当到我平康坊中,与南唐愍帝雅间密谈啊?”
王诚摸了摸袖边的绒毛,“我今儿是奉了太后的命令,来找李乘御,为的是叫皇上给侯爷一个台阶下,这不是太后叫皇上给李乘御找个地儿住么?奴才便想,南边秦王府是个长久没人住的地儿,就派人去把挪出来了。人家好歹也是南唐的一国之君,住在这平康坊中,不是屈就了么?”
“太后可真是有心了,没事不在交泰殿里头敲那劳什子木鱼,来管南唐余孽的生死了?”文靖驰面上还挂着笑,盯着王诚冷哼一声,抬手抓住李乘御的手腕,贴在他耳畔道:“屈就了么李乘御?我是亏待你了?”
李乘御脸色有些泛青。
文靖驰玉带上的剑柄正抵着他的后腰。他略侧了侧腰,叫不远处的王诚也瞧见他身后的危险。李乘御胆怯地瞥了王诚一眼,只见老太监一双见惯风尘的眼中闪过毒辣的光。
“侯爷未曾亏待过我丝毫。”李乘御别开了王诚审度的目光,微微地发着颤,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色厉内荏的笑,“侯爷对我向来情深义重,从未苛待,这平康坊我也住的甚好,迁居别处便不必了。”
文靖驰抵住他后腰的剑柄渐渐松下来,伸手拿过李乘御掌心的绢帛塞回了王诚手中,“王厂公,还请回吧,记得替我同太后道一声多谢。”
王诚笑了一声,上前接过了那封诏书,只听文靖驰续道:“此事不论是谁的意思,我都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提上一句。李乘御乃是南唐的皇帝,若是要封他赏他,断不是以储君的名号去做,得有皇上亲封,如此,方能安抚西南三道的民心。”
“多谢侯爷提点,咱家定将原话带到皇上耳边。”王诚皮笑肉不笑地给文靖驰作了一揖,一挥袖,缓步下了阁楼。
李乘御见着他下了楼,便泰然自文靖驰怀中挣脱出来,他从袖中捏出一块帕子,弯腰想捡地上的玉簪碎片。方才拉扯中,那玉簪不经意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细心将玉片一一包进帕子中,揣到了腰间锦囊里,想要唤云华给他寻个铺子修一修,却忽而手腕一紧。
一股巨力扯的他往前踉跄了几步,蹒跚中,深深扎进了个温暖的怀抱里,柔软的氅衣上梨香清新,丝丝缕缕顺着他的鼻尖往胸膛里钻,李乘御靠了一阵,闷声道:“做什么拽我?”
文靖驰搂住他腰的手臂渐渐收紧了,俯首贴在他耳边说话“李乘御,你说平康坊东头的戏台子,怎么就没你一席之地呢?方才在王诚面前装得那样怕我,怎么,我会吃了你么?”
“怕,当然怕。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李乘御挣不开他的挟持,只好用手抵住文靖驰因为疾驰而滚烫的胸膛,“若是当真惹恼了侯爷,便是侯爷不杀我,也能叫我求死不得,百害而无一利,我为何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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