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审讯
永元二年春,三月。
刑部大牢。
锁链夹棍,鞭绳烙铁,血腥腐臭,不见天日。
牢里阴森潮湿,蛇鼠虫蚁,腥臭血汗混做了一处,叫人闻了直犯恶心。
“死人不会说话,活人可以。刑部每日都有太医当值,拿参吊你们一口气,再容易不过。要知道,在刑部,死永远比活着难。”
宣祈手握铁鞭,面色阴沉,居高临下看着绑在刑架上的囚犯:
“你是说还是不说?”
囚犯蓬头垢面,面色狰狞,咬牙不发一言。
宣祈看了一眼杨嘉,杨嘉立马会意,端了一盆盐水上来,放在血迹斑斑的案上。
铁鞭浸入盐水,宣祈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刑架上的囚犯:
“不愧是燕王手下的人,嘴就是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铁鞭硬?”
铁鞭从盐水中被捞起,手起鞭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囚犯起初尚能咬牙坚持,随盐水不断渗进伤口,他终于发出了惨痛的叫声。
宣祈似乎打不过瘾,咬了咬后槽牙,铁鞭接连落下,和血肉混做一处,发出滋滋的声响。
血飞溅而起,污了宣祈的官袍。
盐水不断渗入皮肉,囚犯终于松口:
“我招,我招,我都招!快给老子倒盆清水来冲冲!老子全都招了!”
宣祈将铁鞭仍给小厮,对着杨嘉兄长杨木说道:
“去拿纸笔来,今日他吐出的话,本官一字一字的记。”
半个时辰后,宣祈带刑部下属进了一趟宫,将证据呈给梁悯。
“这桩案子可算是结了,燕王这次怕是死罪难逃。宣大人,您带着咱刑部,又立了一功啊!”
从勤政殿出来后,员外郎姜复瑜狗腿子一般,笑眯眯黏在宣祈身边奉承。
刑部这些人跟了宣祈后,一个月破的案子比以往一年破的案子还多,他们的官职蹭蹭往上升,无一不拥护宣祈。
“姜复瑜,皇宫之内,慎言。我看你最近活太少了,正好京都西巷出了一桩命案,我看不如交给你。”
宣祈走在前头,懒得理会姜复瑜。
“诶,大人不出半年就要成婚,哪能这样凶巴巴的呀?大人到时候把谢三姑娘吓跑了该如何是好?”
姜复瑜今日嘴瓢歪了,杨木连忙示意他住嘴,可已经来不及了。
“宣某家务事,有劳姜员外郎操心了,员外郎既清闲,西巷和古街那两桩命案,何不一块操心了去?”
“杨木,西巷和古街那两桩案子,通通留给姜复瑜,其余人不得插手。”
姜复瑜愣在原地,随后意识到大事不妙,急忙追上宣祈他们:
“大人,等等属下!”
“大人!”
宣祈回府时,天色暗了下来。
小厮来通报,长公主在主院等他。
沐浴熏香后,他换了身常服,随后去主院见宣王和长公主。
长公主椅在雕花岫玉美人榻上,满脸嫌弃的看着宣祈:
“你还知道回府?你可知,后日是你纳采的日子?”
宣祈好看的脸上露出困惑,反问:
“纳采?为何如此之快?”
“赐婚圣旨是皇上亲笔,皇后凤谕。皇后这番赐婚给足了谢家和太后的面子,宣王府岂能怠慢?更何况,你长姐在你这个年龄,你外甥都出生了!你不着急,我跟你父王还急呢!”
长公主说完,放下手上的白豪绿茶,朝宣王使了个眼色,原本在一旁看好戏的宣王立马附和:
“长公主说得是,你早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若是再拖着,我同你母亲何时才能含饴弄孙啊?”
“宣致之,本宫告诉你,不管你在刑部如何,进了这宣王府,就得听本宫的。后日我就托媒人上谢家提亲,你好生准备准备。”
长公主来势汹汹,颇有要吃了宣祈的架势。
宣祈无言以对,咬牙应下:
“微臣遵命,长公主殿下。”
是夜,月影朦胧,微星点点,夜风夹着淡淡的杏花香,柔柔地往谢昭华脸上吹。
谢昭华披了件杏色云锦薄披风,在廊中八角琉璃瓦亭中,借着夜灯,盯着刚开的杏花看了许久。
此情此景,若换做从前,她定会吟出一两句如“屋头微夜杏花繁”般的诗来。
可现下,她无心风花雪月,满脑子都是母亲今日跟她说的话:
“长公主那边派人来说了,后日便找媒人上门纳采!你及笄不过一月,宣王府便张罗起来,看得出是上了心的。”
后日,宣府就要派媒人上门纳采了。
她以为,至少要等上半年,不想长公主如此心急。
也好,快些就快些,早些嫁入王府,早些搜寻证据。
如此,她便再无后顾之忧。
这段时日她常想,她做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若宣王府蓄意谋反,寻了证据后,宣家抄家灭族,她自后顾无忧。
若宣王府清清白白,她下半辈子,注定要烂在宣家了。
她何尝,不是在赌。
谢昭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心里头傲得很,一旦做了决定,即便明知会输,断不会回头。
更何况,她有一半的把握会赢。
“三姑娘,宫里送来一批料子,夫人唤三姑娘去挑花样,让师傅裁几身衣裙。”
林如芝院里的婢女来报。
“知道了,这就去。春落,夏知,走吧。”
谢昭华起身,春落和夏知齐齐跟在身后,主仆三人往林如芝院子里走去。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弧月孤傲的挂在天上,看尽人间阴差阳错,悲欢离合。
却不曾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到了十五才能如愿圆满一回呢?
江府。
江慎安一袭竹纹白衣,负手立于月下,少年面容清俊,身形匀称挺拔,眉眼间是隐忍和克制。
夜风一阵阵往他脸上扑去,醉意被吹散了七八分。
听闻宣府后日派人上谢府行纳采礼,他悲从中来,饮了两坛酒。
谢昭华那日拒他的场景历历在目,每每想起,痛不欲生。
他心悦谢昭华四年,原想着,等谢昭华及笄了,他就让母亲上门提亲。
谁知道,让宣家提前一步。
江慎安知道谢昭华心悦陛下多年,因此,他不怕别人上谢家提亲。
他赌谢昭华不会答应。
这两年上谢家提亲的人从东巷排到西巷,提亲的人连谢夫人的面都没见上。
他以为,谢昭华不会愿意的。
大齐女子及笄后一年若是未定下亲事,会被人看做没人要的老姑娘。
江慎安想,谢昭华及笄后若不入宫为妃,他再上门也不迟。
江慎安这回失了手,他赌错了。
亲事被宣家截胡了。
江慎安踉踉跄跄端起一旁的酒,不顾酒烈灼喉,饮了一大口。
夜风吹过,不知名的花落到他肩头。
江慎安拂了拂肩上的花儿,醉意上头,对月喃喃自语:
“谢姑娘,你等我来娶你。”
江慎安不胜酒力,面色潮红,整个人醉晕,趴在石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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