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株小草
晚自习在夜幕之中来临，余风中带了点校园里盛开的桂花味，晚自习铃声响起的那一刻，花园端起课桌上的奶茶猛吸了一口，顺便望了望自己旁边的空位置。
果然没来。
反正她也不是为了程西渐给自己补课才来上晚自习的，而且就算有数学题不会，也可以去问班里的其他同学。
但当前的任务是先把数学作业写完。
说做就做。
花园提前计划好，不会的数学题就留出空白，等会儿下课再去找其他同学问问。
拿出草稿本，她先垫在自己的手臂下，专注地看练习册上的题目，随后右手持笔落在纸上发出“沙沙”声，静谧的教室内余下的还有头顶传来的风扇转动声。
在这样静中取闹的场景下，好似更容易专心于自己面前这一亩三分地。
花园一边翻书找公式一边在草稿纸上计算，争取能先把最基础的部分写完。
至于难题嘛，人不能急于求成，得一步一步来。
终于写完练习册上的最后一个选择题，花园像是完成了大闯关，不免松了口气，决定奖励自己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她端起奶茶喝了两口，眼神不停地转动放松，打量着教室外无人的校园，也打量着教室里的同学，然后目光落在教室门口，然后，看见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清瘦、高挺又显眼。
两人的目光穿过教室的对角线对上，随后花园撇开眼睛，有些多此一举地拿起自己桌上的笔继续写题。
一种莫名的情绪不知不觉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男生终于站在座位边，大概是身高不容忽视，轻而易举就遮挡住了教室朝最后这个角落投射的灯光，还顺便在她的作业本上附赠了一道阴影。
阴影上的发梢随着风扇的转动不停摆动，就像是在她心里挠痒痒。
他坐回旁边的位置，没说话，安静地让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花园却有些心不在焉，假装是在打草稿，实际上是在捉摸着程西渐怎么突然来了。
难道发现自己还有作业没带走？
还是说，真要来给自己补数学？
摆开那些理不清的答案，花园埋头继续做题，强制自己把注意力留在题目上。
今天练习册上的选择题总共十道题，她就空了四题，没去多看，她开始写后面的填空题。
晚霞和黑夜相伴，晚上七点准时在天边形成一种神秘的淡紫色。
程西渐坐在旁边，有些懒散又随意地翻开了自己桌上的语文课本。
花园余光扫了下，是篇文言文，没强制要求背诵，也不在考纲内，他却一直没再翻动，是那页就一直还是那页。
除了刚刚翻开书的时候有些动静，接下来那边又归于平静，像是没有波动的湖水，没有涟漪也没有波纹。
数学作业没有布置大题，花园把余下的填空题写得差不多，抬头看了看讲台上的时钟。
还好，差两分钟就下课。
今天晚上吃得有点辣，晚自习的时候她又“咕噜咕噜”地灌了大半杯奶茶，现在是真的有点需要上厕所。
写完作业她又开始神游，有意无意地看一下程西渐，他却只是吊儿郎当地坐在一旁，修长白皙的手肘撑着脖颈，脑袋倾斜靠着关节处，眼皮半掀，还留在刚刚那篇文言文上。
……
看来也是在神游天外。
没再去关心他的动静，花园从课桌里抽了两张纸巾，在下课铃打响那一刻，花园立即起身。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程西渐便像是已经有印象在脑海里，形成了一种肌肉记忆，即——
她只要朝程西渐的方向站起来后，程西渐便要把椅子朝自己的课桌里移动几分。
真是训练有素的同桌。
花园悻悻地合上嘴，直接顺着空隙走出座位，正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喊住她。
“花园。”
程西渐突然这样正经地叫她，花园怔愣回头，微微睁眼，无声地询问他“怎么了？”
程西渐不急不忙，身体朝椅背靠着，双手交叉横在胸前，丝毫没有没话找话那样的心虚，微微扬起下巴，问：“你要去哪儿？”
上厕所啊。
你不是不用跟你报备来着。
花园想着直接实话实说，但今天两人之间无形的别扭劲儿已经在她心里筑起了一堵高墙，花园觉得碍眼，只想拿着铁锤把这堵墙砸开，顺便把旁边的这位看似“无辜”的路人程西渐也砸个头破血流。
一种名为“我不好过你也别好过”的报复心顿时直冲天灵盖，花园没说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扭头离开。
不搭理他！
就像在食堂的程西渐一样。
人有三急，花园也确实没时间跟程西渐在这儿胡扯，她脚下生风，身影很快离开教室。
走廊上只有几个来往的人，高三学业紧张，又是在重点高中，难得见到像她一样松懈的人，花园不知不觉加快手中的动作，心里念叨着自己也要赶紧上完厕所回教室继续学习。
而且本来这节课下课是准备去问下那几道不会的数学题的。
回到教室，她瞬间变得蹑手蹑脚，害怕发出一丁点稍大的动静吵到其他同学。
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有几个同学在讨论问题，其他的坐在座位上各做各事，花园走到自己这边的过道时才注意到自己座位上多了一个人。
孙雨。
她今天也要来问程西渐题吗？
没有提前说啊。
早知道她还不如在外面多呆一会儿。
花园心里嘟囔着，觉得这样有些尴尬，但座位上那两个人都看见她了，她只能不疾不徐地往那边挪着步子。
极不情愿的样子已经挂在脸上。
程西渐淡淡地收回视线，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地在孙雨的草稿纸上写了些东西，看起来专注认真，随后把本子递给孙雨，像个小老师一样在给她讲题。
平时他给花园的印象就是懒散，嘴欠，学习态度不认真，但现在讲题的时候显然挺像那么回事儿。
因为他说完后，旁边的孙雨及时作出反应，顿悟状点点头，然后一边在草稿本上写，一边用嘴不停地小声发表自己的思路，还时不时跟程西渐对视一下，询问他的意见。
花园索性站在田双的座位上，等他们讲完。
直到上课铃响起，孙雨才依依不舍地拿着书本起身，跟程西渐打招呼：“爱豆再见！”
站在前排的花园：“……”
原来是来公然追星的。
路过花园的时候，孙雨抬手捏捏她的手臂，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园园，你过得就是我理想的生活啊！”
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花园整理了一下刚刚被弄得有些凌乱的课桌，先把数学练习册放在一边，从桌里把文综试卷拿出来开始做。
数学题只能等会儿九点下课的时候再问其他同学了。
虽然学习成绩总体不佳，但花园的字体很好看，小巧秀气又带着力量，因为擅长文综，所以她写题的速度很快。
身边传来书页翻动声，花园没看，只在心里默默想了下：他终于知道书本可以翻页这件事了。
随后手臂传来触觉，直达中枢神经，她做出反应，朝左边扭头过去。
程西渐拿笔戳了下她的练习册，像没事人般轻声说：“第七题，错了。”
“你什么时候把我练习册拿走了？！”花园看见练习册上的字迹，显然是自己的，她更在意的是这个。
他挑眉，扬起头颅道：“改吧，我今天心情好，给你讲题。”说完，他把这题的步骤写在纸上，和练习册一同递给她。
花园嘴里小声嘟囔着：“不是说讲题份额没有我的份了吗……”
看她那认真的把自己的话要当成“圣旨”的执着模样，程西渐哂笑：“得，你是我同桌，给你点儿特权，还不满意？”
“同桌？特权？”花园嘴里念了下这两个词，重新换了个另一个话题，刨根问底道，“那你今天在食堂还不理我？”
“嗯……”程西渐敷衍道，“给你点教训。”
“脑子有病。”花园这次没把话藏在心里，直接说了出来，音量不大，也就刚好他们俩能听见。
程西渐好笑：“没想到你这小姑娘报复心还挺强啊。”他指的是刚刚自己下课时去上厕所时，不理他的事情。
花园没理他，双手捏着他给自己的纸页认认真真地在看上面的解题步骤。
程西渐身体靠着后面的椅子，踮起脚，椅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花园看完解题步骤，自己又在草稿纸上跟着重新写了一遍，然后计算出答案，叉掉了原来的选项。
程西渐以为她会接着问其他空着的题，但花园却写上答案后直接把练习册合上，还谨慎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将书直接塞进课桌里了。
态度不言而喻。
程西渐笑了笑，身子往前倾靠在桌沿边，补了句：“不高兴？我再多给你讲两个题呗。”
花园差点要翻白眼，直说道：“不要你管！”
说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许有些过了。
她根本没理由发这样的脾气，两人刚认识不久，都说不上是朋友，以后换了位置不是同桌后，或许就没有再交谈的机会。
但看见他明显示好的样子，那些堵在心里一天的情绪，委屈、难受、和不能言说的歉意都如同洪水般宣泄了出来。
根本拉不住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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