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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旨太监仍在绛梅苑门口焦急张望,唐芷漩从屋内窗边看了看,就开始收拾行装。云入画走进来看着她,说道:“就这么进宫?”
唐芷漩:“哪能呢?先去喊冤。”
云入画原本冷肃的神情顿时一松,坐下看唐芷漩收拾,说道:“你确实不傻。”
唐芷漩微微一笑,说道:“太皇太后谴了毓秀来让我暂缓入宫,却没说缘由,皇上那边又着急让我入宫,这其中的关窍想想便也明白了——太皇太后是不想让我以戴罪之身重入官场,担心皇上会让我以‘戴罪立功’这种名目去办傅堂之事,我办得好是应该的,办不好会被再次下狱甚至处死,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过是皇上指定的替罪羊罢了。”
云入画:“太皇太后没有说透的话,你倒是明白了。”
唐芷漩:“太皇太后身居高位,一举一动牵扯太多,哪能什么事情都完全说明白?她老人家为我所做良多,我已很是感激。”
云入画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唐芷漩微微一笑:“看来入画对太皇太后评价颇高?不然你早都出言相讥啦。”
“别自以为很了解我。”云入画轻哼,“我不过是因为太皇太后曾为国出战才嘴下留情。她身居高位已久,染上那些钻营结党、为私利误国的习气也不是不可能。”
唐芷漩淡淡笑道:“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人和事?她老人家即便不似从前也属平常。只要在大是大非上仍有坚持和执拗,便值得被人敬仰。”
云入画略品了品她这句话,见她已收拾停当,却不急着走而是望着自己笑,疑惑道:“怎么?想要什么直说,别对我笑。”
唐芷漩笑意更浓:“入画不喜欢我对你笑吗?”
云入画冷着一张脸:“笑一笑就不知道要从我这儿拿走什么东西,我岂会喜欢?”
唐芷漩笑出声:“你这说得我像个盗匪,专门抢你东西呢。”说着就抬起双手比了个虎爪,对她“嗷呜”一声。
云入画被逗笑却随即又板起脸,说道:“快说吧,要什么东西?”
唐芷漩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想要一朵花。”说罢看向云入画腰间垂坠的虎刺梅花结,“我可以有一朵属于自己的花吗?”
云入画嘲讽一笑:“你有什么资格提这个要求?为国家做了些许小事就敢开口了?”
唐芷漩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刻意委屈道:“不给便不给吧,左右我去喊冤时连提刑司的大门都进不去,届时被皇上的人直接捉进宫去,我也只能认命了。”
在孤芳阁,能在腰间垂坠花结的女子必是对孤芳阁或大景有过巨大贡献,不是每位阁员都能随意佩戴的,而凭这枚花结能出入各个权力机构,甚至能通传至深宫上达天听。若唐芷漩只身前往提刑司,很可能还没进门就被拦下且扭送下狱,因她还是戴罪之身,但若有花结便可直入提刑司面见司正,能有一次鸣冤之机。不论她所述之事大小,司正必须彻查此事且在金殿禀奏皇上,务必给她一个公正的决断。
云入画即便知道她是故意这般说辞,也被惹得有些焦躁,又因心里清楚唐芷漩所言非虚,不耐烦又嫌弃地说道:“行行行,别一副‘我不帮你就是坏了国家大事’的模样,你要什么花直说便是,编一个也不费劲。”
唐芷漩想了想,含笑道:“山茶吧。”
“你倒是会挑。”说话间已有一根红色丝绦在云入画双手中翻飞,在唐芷漩的眼花缭乱之中,云入画递过来一朵红色山茶花结,带了几分得意,“如何?”
唐芷漩接过山茶仔细看了看,由衷地欢喜道:“真好看!入画你的手真巧!”
“穿花凤尾结便是如此好看。”云入画得意地笑了笑,又道,“不过这打法,需得等你真正够格了才能教给你。”
唐芷漩笑着点头,将山茶花结绑坠在自己腰间,左看右看很是欢喜。云入画见她如此,面上也柔缓不少,其实早在唐芷漩为大景与缪赤雪斗舞之后,云入画就对她颇为认可,在唐芷漩为官后,云入画与夙大人提过要赐给唐芷漩花结之事,不过二人也都认为还应多等一段时日,看看唐芷漩在官场上应对如何,寻个合适的时机为她赐花,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似是很随意地就给了出去。
但仔细瞧了瞧唐芷漩的神情,见她的喜悦确实发自内心,不似作伪,便知她对世人所在意的名位和仪式都不在意,一时又多欣赏她两分。唐芷漩背起收拾好的包袱,对云入画行了一礼:“入画,我走啦,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云入画立即就要反驳,却见唐芷漩对她笑得柔和又灿烂,一时竟有些不忍令她扫兴,但一贯冷硬的性子又不可能对唐芷漩笑起来,便有些尴尬生硬地轻哼了一声,说道:“前路艰险,多加小心,莫丢了孤芳阁的颜面!”
唐芷漩知道这已是关心之语,面上笑意更浓,云入画嫌弃地瞥她一眼:“快走罢。”
唐芷漩点头,却又在迈过门槛时回身快步走到云入画身边,抱了她一下,被云入画嫌弃地要推开时还是紧紧抱着她,很是真诚地说了一句:“入画,谢谢你,保重。”
唐芷漩轻快地走了出去,云入画望着她的背影,只觉柔美而坚韧,无畏又不屈。
提刑司正门轻易不开,除非有贵人造访或是有身份之人蒙难前来伸冤。唐芷漩一出现就被守卫们围住了,一直追寻她下落的宣旨太监也急匆匆出现,一副要将她立即押送宫中的架势!唐芷漩不慌不忙拿出了山茶花结,朗声道:“孤芳阁山茶花使唐芷漩,来此伸冤!”
守卫们一惊,宣旨太监也愣住,毕竟以他们的官职都无法对一个孤芳阁花使擅自动手。唐芷漩见他们停步不前,径直叩响正门,语带威胁地说道:“还不大开正门迎本使进去?等着孤芳阁的戒律堂云首座前来问责吗?”
提刑司门前的守卫自是认得一切通传之物,见到那花结就有些发怵,想起上峰曾耳提面命地表示过若看到这种花结必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因一个不慎就可能招来孤芳阁戒律堂首座云入画——那个在传闻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可怖女子!
宣旨太监急道:“唐大人这是做什么?速速随杂家进宫,皇上宣召您呐!”
唐芷漩冷静地说道:“公公慎言,我乃戴罪之身,已不是可称为‘大人’的身份。我今日来提刑司便是为自己洗刷冤屈,若有官复原职那一日,公公再称我一声‘大人’不迟。”
宣旨太监自知皇上的目的是立即让唐芷漩进宫,怎能由她在提刑司耗费时间,不由分说拉住唐芷漩的胳膊,语气颇为恶狠狠地说道:“既然已无官职在身,杂家押你走你还能抗旨不成?!立即走!”
一道黑影闪过,宣旨太监的手臂被重重一击,疼得他痛叫着松开手,一个年轻男子挡在唐芷漩面前,冷声斥道:“谁敢动她!”
宣旨太监看着那年轻男子,怒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打杂家?!”
年轻男子凛然答道:“唐姑娘的护卫,纪旋!”
宣旨太监见他并未报任何官职,冷哼道:“一个小小护卫也敢如此嚣张?你知不知道杂家——”
纪旋根本不等他说完,直接对唐芷漩恭敬低头,说道:“姑娘请稍等。”说罢就快走几步到了提刑司门前,朗声道:“按大景律例,提刑司若故意拖延接纳所诉冤情,可破门而入!”
随着纪旋三两下强力踹门,提刑司大门应声而破,向内倒去!
守卫们哗然,宣旨太监也在心里暗自着急地想着“到底哪条大景律例说了可以破门”?!但纪旋已经护着唐芷漩往提刑司内走去,而司正陈昌忙不迭地从内而出迎了过来,一副方才事忙并未听见叫门的样子,对唐芷漩笑着说道:“哎呦呦孤芳阁花使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陈昌上来就要扶住唐芷漩手臂,被纪旋侧挡隔开,陈昌也不以为意,仍然笑道:“敢问花使在孤芳阁内所任何职?据在下所知阁内花使仅有虎刺梅花使一人,实是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位出来,在下孤陋寡闻,见笑,见笑啊。”
唐芷漩淡淡道:“因我要前来洗刷冤屈,无论之后是被下狱还是重回官场,都有诸多事务缠身,故不能在阁中任职。”她见陈昌看着就要变脸似的,接着说道,“不过我这山茶花结是虎刺梅花使亲手编制又亲手为我佩戴,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她。”
陈昌的脸色又变回了和善还略带谄媚之态,说道:“在下哪敢因这些许小事劳动虎刺梅花使大人?山茶花使这边请,有何冤屈您细细道来。”
唐芷漩跟随陈昌来到正厅,陈昌不紧不慢让人上茶,唐芷漩并不落座也不饮茶,直接说道:“宣旨太监被您安排在偏厅奉茶,想必大人是在等他召来更为厉害的角色将我直接拿下。陈大人不必费心了,今日在提刑司若不判出个子丑寅卯,我是不会离开的。”她拿起茶碗盖在茶碗沿上敲了敲,“只怕陈大人不只要给我奉茶,连这午膳晚膳也一并置备了罢!”
说罢,唐芷漩往靠椅上一坐,对着陈昌笑了一笑。
陈昌竟然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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