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过往
花府。
“昨晚有毛贼夜闯花神庙的事你可知道？”花府后院之中，花老城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态随意问道。
花禄水躬身道：“是儿子失职！当罚！”
老城主放下茶杯，忽而叹道：“咱们花家一脉血脉特殊，人丁总不是特别兴旺，那几年我不在花城，你生母病亡，你呢小小年纪在各房姨娘那里没少受委屈，我知道你心中记恨，近年来将花城一应防务交予你，日后这城主之位也是你的，若你想，我明日便可昭告全城，也算是对你的补偿了，”陡然温和语气转为冷酷：“若是你一意孤行，不顾情义，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这城主之位了，昨夜花神庙之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你自己可要仔细衡量。”
花禄水闻言身躯一震，头更低了几分。
“老爷，大清早怎么就发这么大的火？”一名宫装妇人从廊道徐步而来。
“拜见主母！”花禄水躬身低首拜道，低下的一双眼眸亮的吓人。
宫装妇人赶忙扶起花禄水道：“水儿，你是花家长子，不必如此！”
“儿子不敢！”花禄水侧身顺势躲过，也不抬头。
“罢了，你去吧！仔细思量方才我说过的话。”老城主见状面无表情，淡淡道。
花禄水再拜转身离去。
望着花禄水背影，老城主冷哼一声，宫装妇人替其轻抚了几下后背，道：“老爷，都怪我，当年你不在花城，若是我能早点察觉，婷儿妹妹也不至于因病离世，好好的一个孩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城主道：“人非圣贤，那几年为了花府你劳心劳力，这偌大的花府你又哪里能做到面面俱到，他和苘儿都不是你所出，这些年你待他们如何，他们自己应该清楚，说来也怪我当年一时糊涂将那花楼清倌娶进门。”
宫装妇人宽慰道：“老爷此话大可不必，婷儿妹妹虽出身不好，但终究是为花家生下一子。”
老城主长叹一息，沉默不言。
万花楼，天字厢房。
“林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花苘听见小胖述说昨夜所见所闻，神色难看，心中还是不愿相信大哥花禄水竟然敢派人去袭杀花神祭祀。
小胖知他心中矛盾，道：“花大哥，信不信由你，不过花禄水既然派圣阶高手去袭杀那祭祀，想来祭祀的旧情人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花苘神色一黯，沉默不语。
小胖笑道：“依昨夜情形来看，那祭祀颇有些古怪，待会我去花神庙再会会她，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现在可是白天！花神庙人多眼杂，内院守卫重重，若是被人撞见，林兄弟如何是好！？”花苘一惊。
“怕什么，以我的本事，溜进内院轻而易举，昨晚我救了那祭祀一命，只是见一面她总不会叫卫兵抓我吧，再说了顺便我还可以看看未来嫂子的情况。”小胖道。
花苘神色一红，想到花魁面容身姿，心绪开朗了几分。
正此时，一道身影飘然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圣女。小胖也不惊讶，故意道：“你再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抓了。”
圣女白了他一眼，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而后向花苘道：“别院中没有你所形容的男子。”
“肯定没有啊！人早都死了，恐怕尸骨都找不到了。”小胖斜着眼道。
“你怎么知道！？”圣女一惊，小胖本想卖一下关子，结果花苘一股脑将小胖方才述说的全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圣女恍然，而后道：“不过在那别院一夜我倒发现了另一些蹊跷？”
“什么？”小胖好奇问道。
圣女瞥了小胖一眼，拿出一颗浅蓝色的传声珠，轻声对着传声珠说话，而后将珠子给了花苘告诉他一个人到厢房外间去听，花苘看了一眼神色怪异的小胖，憋住笑意拿了珠子就走。
圣女挑衅地看了一眼小胖，小胖气到两眼翻白，真气险些紊乱，愤然起身道：“好！我走，让你们说个够！”
圣女问他去哪，小胖嘿嘿一笑，也不理会径直往外间而去，经过花苘时悄悄示意他把珠子递给自己，拿过来却发现完全没有声音，以眼神询问，花苘轻声道：“本来就没有声音。”
这时内室传来圣女笑意吟吟的话语：“别听了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想知道就自己进来。”
只听“哐当！”一声，小胖面子挂不住，一溜烟跑了。
花神庙。
花神庙占地宽广，分前院、大殿、后堂、内院。前院最大，多是些商贩摊位，卜卦算命、香烛售卖等等，活脱脱一个小型的商业闹市；大殿次之，正中间立着一尊十丈高的花神像，形貌奇异，看不出男女，大殿之上到处可见祭拜花神、焚香祈福的百姓；后堂第三，主要是给喜欢清净的百姓一个地方暂时休憩，其次后堂有两道侧门，方便百姓祭拜花神后离去；最后是内院，是祭祀和花魁日常生活作息的地方，除了两日前一年一次向花神敬献歌舞、祈求花城风调雨顺的“春日百花祭”，祭祀与花魁平日是不能出这内院的，内院前后门都有卫兵把守，一应生活所需都有专人派送，以确保花神庙的神圣灵洁。
小胖混在人群中，一路摸到后堂，远远便看见内院的红木雕花大门和门前的一众卫兵，小胖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而后从侧门出去，并不走远，假装溜达，绕了一圈，躲开在内院外墙附近巡视的卫兵，悄无声息纵身溜进内院，没想到一落地就看见花魁小玥神色奇异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骂自己被圣女气昏了头，竟然忘了事先用灵识查探，还好小胖并未蒙面乔装，不然小玥恐怕第一时间就要招呼卫兵了。
小胖示意花魁噤声，而后拿出从万花楼临走时花苘递上的银牙簪花，小玥见此簪花，如见情郎，心中欢喜，也不敢直接戴上，收了起来。小胖轻声问道：“祭祀在哪？”花魁先是一惊，而后指着某处，小胖轻身向其所指方向而去，靠在门边，透过门缝偷偷一瞥，果然发现祭祀神色平静，正闭目诵经。
“来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淡淡声音传出，奇怪的是悄悄跟过来的花魁却好像完全听不见，小胖心觉讶异，示意花魁离去，而后扭身入内。
祭祀正是那名上了年纪的美貌妇人，除了异常平静的神色，周身毫无一丝真气波动，仿佛就是一个普通人，睁开双眸见小胖神色讶然，道：“你来此可是为了外面那花魁？”
小胖不敢轻视，点头称是。不知为何面对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美貌妇人，自己竟有一种莫名心惊肉跳的感觉。
“灵觉倒是不凡！”美貌妇人似乎看穿了小胖内心的悸动，话锋一转道：“昨日老身被那丫头惊醒后便察觉到这花城另有一个与玄宫小子扯上关系的娃娃，昨夜一别，老身就知道你这娃娃一定会回来。”小胖自然不知道所谓的“丫头”和“玄宫小子”是谁，正自揣测，身上那块女帝赐下的玄玉不知为何悄无声息出现在美貌妇人身前。
美貌妇人无视小胖惊骇面色，盯着身前玄玉，道：“好像还有一个女娃娃也有这么一块玉。”右手凭空一抓，一道人影莫名出现。那道人影显然也是惊魂未定，稳住身形，看见小胖，不禁问道：“怎么回事？”
小胖努努嘴示意对方转身看看身后，那道人影惊疑转身，看见一美貌妇人，又想到自己莫名出现在此境遇，强自按下心中惊骇，镇定下来，欠身道：“陵山女帝座下镜馨儿拜见前辈。”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万花楼天字厢房休憩的圣女。
听到圣女自报名讳，小胖不禁面色怪异，在陵山半年，因一次赌气，一直以来圣女都不肯告诉小胖她的全名，也不准元大哥告知，想不到今日见到这位神秘前辈高人竟如此乖巧。
美貌妇人似乎看透了圣女镜馨儿的心思，笑道：“女娃娃，那丫头的女帝尊号在老身这里可不好使。”
镜馨儿面色微变，看了小胖一眼，小胖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最初他只是觉得这花神祭祀昨晚表现太不寻常，想来探个究竟，顺便看看花苘之事有无转机，谁能料想这“祭祀”能不寻常到如此地步。
“敢问前辈尊号？”镜馨儿再拜。
“太久了，久到老身早就忘了。”美貌妇人洒然笑道。
“有人来了！”小胖出声提醒，镜馨儿方才一心在这位神秘前辈高人身上一时未曾察觉，闻言凝神查探，惊呼：“是他！？”小胖亦是有些慌乱，显然也探知到来人身份，他与镜馨儿只是圣阶初品，并不能横渡虚空，来人已近门前，自己与镜馨儿若是贸然出去定然会被发现，到时就麻烦了。
美貌妇人淡淡一笑，指着右侧墙角，小胖与镜馨儿一时别无他法，只得赶紧过去，二人才在墙角立住身形，来人已进了来，一头淡金长发、面容阴沉，正是花苘大哥花禄水，奇怪的是他好似完全看不见站在墙角的小胖二人，望着美貌妇人始终平淡的笑意，小胖二人上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花禄水进来也不说话，惊疑望着对方那异常平静的神色面容，对那名圣阶下属所言不由得多信了几分，片刻后，沉声道：“你不是她，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美貌妇人淡淡道。
“你是谁当然不重要，但你的生死对我很重要。”花禄水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是吗？重要过你生母的死因？还是重要过你那不能生育无法让你光明正大迎娶的未婚妻？”美貌妇人一字一句皆如重锤落在花禄水心头，花禄水面色由最初的暴戾变为震惊最后隐隐泛起恐惧，对方每一个字都如利刃刺进了他神魂的最深处。
“你到底是谁？”花禄水咬牙颤声道。
“愚不可及！”美貌妇人眸光灿盛，道：“念你是花家苦命至情之人，允你在此祈愿一次！”话音带着莫名道韵，花禄水只觉眼前一阵迷蒙光影，“祭祀”身形越涨越大，直至天地尽头，俯视众生万物，而自己仅是天地间那微不可见的一粒浮世尘埃。
“天道轮回，有得必有失，老身与花家先祖相识，花家小子，今日便允你以寿元祈愿一次！可要仔细思量！”美貌妇人声音回荡天地间，花禄水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遇到了先祖那一辈的神仙高人，闻声伏地三拜。
花神庙内院中小胖与镜馨儿望着双眸紧闭、面色平和、一动不动的花禄水，大感奇异，小胖忍不住拿手在面前晃了晃，也是毫无反应，探探鼻息，却与常人无异。
美貌妇人笑道：“老身已顺其愿景引导其神魂回到岁月过往，一时半会他是醒不过来的。”二人闻言对这位神秘前辈高人不由越发敬畏，只是实在想不通这位前辈高人为何如此行事，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相问。
“两个娃娃，老身有一个故事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美貌妇人自然看出二人心中疑虑，也不多做解释，反而问道。
如此神秘高人的过往说不好奇都是假的，小胖与镜馨儿皆是连忙点头，静待前辈述说。美貌妇人神色平和，却并不言语，反而冲二人打出一道法诀，二人只觉灵台神魂被一道柔和无暇清气裹住，浑身舒畅，随着清气飘扬，神魂也随之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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