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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60章


我原以为这句话应该是在崆峒山上的晚霞边,或是海棠树下的落英缤纷中,我躲在角落,看着这一对相思之人说出不离不弃的誓言,可是姐姐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反而让一笔浓墨重彩的想象变得灵趣,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飞鸟。此刻天色乌黑,巫山巷也是糊里糊涂的热闹,这两个人倒是清白的善男信女一般。青林抬头,虽然惊讶,但是依然含着笑说,“姑娘曾经说过,人生最俗的事,就是婚丧嫁娶。”

        姐姐好奇地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姑娘从前说过的话,只要有人记得,我便也打听来了。之后姑娘说过的话,只要是说与我听的,我都会记的。”

        意想不到这造作的情话,现在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了,却不像巫山巷那些臭男人喝多了对映山、水华等姑娘的告白,醒着说的,红口白牙,十分真切。

        姐姐笑着说,“既然你引出我说过的话。那公子是不愿意娶我咯?”

        青林笑着摇头说,“我想顺着姑娘的话,做点不俗的事。”

        我悄悄往后挪挪,竖着耳朵听姐姐问他,“什么是不俗的?”

        青林转头打量这酒馆的楼上楼下,“开胥境轩之前,姑娘说要将这屋舍还给我,现在看来,不如姑娘就拿那些家当作为聘礼,让人下聘到我家,将我给娶了吧。”

        姐姐果然惊讶,“啊?”

        我本来靠在柜台,也抖搂一下,连带着台上的几个酒坛子一同晃了晃。不过那两个人正在私定终身,哪里管得到我在这的动静。

        青林又说,“姑娘如果觉得我这话像是在骗银子的话,不如这些聘礼又权当是我的嫁妆,还给姑娘了。”

        绕来绕去,等于这份家当还是回到姐姐这里。果真是读书人,一句话百转千回绕到天涯海角,虽然看着回到原点,却让每个人都赏心悦事起来。

        姐姐笑着说,“公子的话是不俗,却又把我给想俗了。我若是在乎那些银两,岂不是白在巫山巷听尽了那些浪子才人的风流了?”

        青林也乐了,两人的话是默许了,却又说到了别处的浪漫。又说,“我这番话不是要讨什么新鲜,而是姑娘的每一句话、每一次见面,都像是几百几千年以前的旧相识。我从小在南安城长大,家中不幸遭遇许多变故,眼界如同枯井一般狭隘,后来去了灵峰寺,以为上了最高的山,便能有自在翱翔的心态,我又错了,那些稀里糊涂捣乱人间的和尚们,搅坏了我的一方宁静,始终难以释怀。再后来,去了崆峒山,在那山洞里清修了许久,虽然豁然开朗,却总觉得寂寞,直到遇到姑娘,最终还是觉得在红尘里好。”

        姐姐故意说,“我还以为公子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没成想都是善变的,昨日的雪中送炭可能成为明日的釜底抽薪。之前十年变化的心思,后来也许只需要几个月,再后来几天都不要,几个时辰恐怕就要见异思迁了。”

        青林说,“那我七岁那年的旧相逢,到现在与姑娘在这酒馆重温旧病,又是怎么说呢?”

        他终于提起了当年的相遇,姐姐似乎被这句话感动了,眼神里风雨飘渺,半天说了一句话,“就等公子这番倾诉,好治疗我那时候就落下的病症。”

        青林说,“我在的话,姑娘便不会再病了。想来还是我更幸运,姑娘竟然看得上我。”

        这话让我一哆嗦,却出乎姐姐的意料之外,她看着青林说,“公子举世无双,又何处此言?”

        “我看姑娘这么些日子,一颦一笑都演绎了女子的温情之处,一举一足都是人间的春风细雨。”

        我实在听不下去,你们两个人,嫁人娶人都可以,偏偏说上这么一通话,将这路过的风都弄得像被葡萄腌过一般,变得酸溜溜起来。于是我变成了一块石头,悄悄滚去了媚男河边。

        一到这河边,仿佛整个巫山巷的热闹都映在这河面上,各家姑娘的颜色,红色黄色青色,都五彩斑斓地流淌着,成了流动的诗歌。我闭上眼,几乎就能听见映山在海棠阁的厅堂里因为几两银子和客人们斗起嘴来,也能听见牡丹坊的蔷薇嫂子在训斥新添上的照顾女柳先生的小姑娘。

        紫来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我身边,问我,“珠姐姐,你在这里惆怅什么?”

        “你知道我和姐姐在为什么来人间吗?”

        “为什么?”

        “姐姐在五百年前就见过青林了,他那时候还是天上的小神仙,姐姐便喜欢上他,为了能和他在人间这次姻缘,姐姐走过多少路,受过多少苦。刚刚听她们说的那些话,我原以为我会很激动,但是并没有,确是意外的平静。”

        紫来似乎不能理解姐姐的心思,我看着她,也许她这会儿还沉沦在自己的困境之中,便一个人回了海棠阁,问乔婶讨了碗绿豆汤,好解解这挠心的暑气。

        姐姐回来后,喊我上楼,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便心满意足地睡觉,我也在她身边枕下,伴随着姐姐平息而幸福的呼吸,安然入睡。

        梦里我和姐姐又变回两头猪,姐姐竟然像在天界猪棚里那么胖,她站在前头,我站在她身后。今儿不知道是不是醒得太早,这猪棚里还有浓雾未散去,我推了推姐姐说,“是不是冬天要来了,怎么这么浓的雾?”

        “瞎说,你昨儿睡觉一身的汗,是夏天快来了,你还做梦呢。”

        我闻到自己的汗味,却出奇一般有一丝莫名其妙的芬芳,不知昨日睡过的泥土里埋过什么新鲜的花,我笑着抱怨,“饲养官怎么还没来,我都饿了。”

        姐姐说,“不着急,等会我们挤在前面,一放饭就能吃了。”

        我说,“我怕鞭子打在身上疼,每次冲在前面,都要讨一顿好打。”

        姐姐说,“没关系,今儿我替你挨打。”

        这时我才反应,好像每日姐姐都是这么说的,再打量姐姐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将我养得这么白白胖胖,她倒是吃了不少亏。

        也许今儿我和姐姐起得够早,猪棚里的其他猪还没醒来。

        突然听见有人从上面喊道,“这街上怎么有两头猪呀?”

        似乎是被这句话驱赶,四周的浓雾渐渐散去。我费力地扭过头看声音的来向,原来是从旁边的楼上传来,细细打量,这楼竟然装饰地五彩缤纷,上面挂着几串红灯笼,在风中游游荡荡如同一片女人的春帐。

        突然我看到一块木质牌匾,上面写了三个字,“海棠阁。”

        海棠阁?这不是我和姐姐在人间的所在。我再打量我和姐姐,怎么现在是猪身?

        我吓得一出一身冷汗,问姐姐,“怎么这样了?我们不是变成人了吗?”

        姐姐转头问我,“什么时候是人了?我们一直是猪,快跟着姐姐走,一会儿饲养官就要放饭了。”

        我再转头看另外一面,果然是牡丹坊,楼上那站着的是青琐姑娘,正捂着嘴笑着说,“这头花猪不知道在看什么,拼命扭着那个笨脑袋,可傻了!”

        身后一个男人搂着她的腰,笑着说,“不知哪家的屠夫没关好猪笼,让这两头猪跑出来了。”

        “那不是白姐姐和珠姑娘吗?”

        听到这句话,我又吓出一身虚汗,不敢抬头,默默跟着姐姐走。

        “珠姑娘,你怎么不理我?昨日咱们还一起打牌呢?怎么变成猪就不理人了?”

        这是岩桂的声音,不得已,我顶着一万分的羞耻,扭过头,因为矮,此刻站在二楼的岩桂高高在上一般,那轻薄的姿态也变得傲慢无礼,旁边的水华也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嘴上抹着朱红的胭脂,轻轻挑开双唇说,“早就觉得她们姐妹不吃猪肉很奇怪,原来自己就是猪,怪不得之前闹出猪瘟屁来,原来她们才是始作俑者,我们那时还只当她们是治病的功臣呢!”

        岩桂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

        乔婶的声音也来了,“算是我眼瞎了,竟然还照顾着她们的口味,辛苦地做饭做菜!”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上了二楼,手中还端着个西瓜皮,随手向我用力扔来,啪!打在我的身上。

        我委屈地推了推姐姐说,“我们待她们这么好,怎么现在这么对我们?”

        姐姐转过头,看到一个瓜皮落在我脚下,忙不迭跑过来,将脸埋在瓜皮上狂啃。我哭着喊道,“姐姐,你怎么这样了!”

        她头也不抬,一张嘴被瓜皮染得水红,“我饿了,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胡言乱语。”

        我抬头看乔婶的模样,哭着说道,“我姐姐辛苦将你和你姐姐变回现在这副模样,当初你怎么跪在我们面前,现在竟这样报答我们?”

        乔婶笑得开朗,对旁边的岩桂说,“你说那只花猪在嘀咕什么呢?”

        岩桂说,“她在问你讨剩饭剩菜,讨泔水吃呢!”

        我似乎没见乔婶这么开心过,她果真下楼,没多久,就提了桶泔水出来,刚准备倒在我和姐姐面前,被牡丹坊的蔷薇嫂子喝止住了,“你倒在地上,臭烘烘的,今晚还怎么做生意了?”

        文三娘此刻站在门口,回嘴说,“现在天就是黑的,你还分得清白天黑夜?”

        我看不出此刻的蔷薇嫂子是不是白兔精,可是我对她叫,她丝毫不理我,反而还抓起个烂桃子砸在我身上,又是一声啪!

        姐姐本来扒在乔婶的泔水桶上,此刻又转到我的另一头,舔起了那只桃子。

        我哭着说,“姐姐,你别吃了,我们都成了南安城的笑话了!”

        接着,我不安的推着姐姐往前走,想要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可是四周的人们将鸡蛋、西瓜、梨子都往我们身上砸,让我们无路可走,任何一个小巷口,都有一个人拿着把扫把拦着,嫌弃我们身上的污垢,让我们赶紧走。巫山巷的男人女人们在两旁热烈地讨论着这一趟稀奇事。

        “谁能想到名满南安城的白羽扇姑娘居然是一头猪呢?”

        “我倒是想要尝一口花猪的肉,一定很糯,可以做成粉蒸肉。快去把屠夫喊来吧!再晚点只怕就让它们逃走了。”

        “以前就觉得海棠阁臭烘烘的,原来一直养了两头猪在里面。”

        “那她们是怎么发现的呢?”

        “她们半夜现出原形,被屠夫发现了,这才抓起来,本来还不着急杀了她们,毕竟奸懒馋滑的,养肥了些再卖个好价钱,可没想到竟然还逃了出来,这下可能要等着被凌迟处死了吧。”

        “像烤鸭和烤猪一样一片片地刮下来吗?”

        人们一边笑,一边往我和姐姐身上扔来各种食物,姐姐已然忘记了自己千辛万苦变成人的经历,完完全全释放了一头猪的本性。我只能一路哭着,求求人们不要再扔东西了。

        又有人问,“屠夫是谁呀?”

        “就是城东的青林,他从灵峰寺还俗后,就喜欢杀猪了!”

        不!这怎么和我经历过的事情不一样?青林不是和姐姐开了酒楼,可是酒楼的名字叫什么,我这会儿竟然忘记了。

        路的前方突然出现青林的身影,一身黑袍,点了一盏明亮的灯笼,手里握着一把屠刀,堵在我和姐姐前方说,“白姑娘,终于等到你了。”

        姐姐看到青林,两眼瞪得铮亮,马上刨起四只猪蹄,奔跑过去,“青林!公子!”

        我看着青林手中发着寒光的屠刀,大喊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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