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南石时而问我去不去人间走走,我都拒绝。也许我真的学会了忧愁,像曾经的姐姐那样。这段百无聊赖的日子,我将这屋里的书翻了个遍,起初我爱看故事,诸如《孔雀东南飞》、《木兰诗》,后来心中更空的时候,便读起了《诗经》、《中庸》之类,常有感悟,却解不了心中烦忧。放下书,顺着窗户看去流苏和那佛头,只觉一片空寂。
南石有时候从窗户上倒吊下来,用手在我面前晃来晃,打断我的思绪,问,“我曾经还救过你,你忘记了吗?”
我问,“你怎么救我了?”
南石笑着转向窗外,将手一招,原本雪白的流苏变幻成五彩缤纷,在空中打着转,不知飘向何方。他说,“你姐姐大婚那一夜,琉璃光去找你们的麻烦,最后是谁解救你们的?”
我回忆起来,想到映霁天说那耄耋之人是别人假扮的玉清真王。便看着他问,“难道是你?”
他微笑着说,“怎么了?不愿相信吗?我是去帮你的,还等你报答我呢。”
南石随手在空中捏了一朵流苏掐在手中,说,“那一日回去,被师傅一顿好打,倒不是因为我去人间多管闲事,而是我装得太像了,竟骗了他的几个师兄弟也在陪我人间招摇撞骗了一段日子。让他脸上没光,拿着柳条追着我满天宫打,多少人劝都不做效。现在还疼呢。”
我看着他的背影,还有从后脊梁骨露到脖子上的一小道疤,不知是否就出自他师傅之手。我想伸手碰一碰,可是怕他嗷一嗓子疼起来。
我问,“你师傅是玉清真王?”
“当然。这我可没骗你。”
“你师傅和琉璃光相比,谁的法力更高深?”
“我师傅自然在他之上,琉璃光不过是个低等的神仙,也就他这种卑微之人,在天界受了气,便去人间为非作歹。天上的神仙,谁看得上他。”
这让我想到巫山巷不识好歹的客人,官场仕途之中不得志,便在女人面前耀武扬威,恃强凌弱,原来和神仙也是一样道理。听着南石口中鄙夷,我竟然有一瞬间,同情起琉璃光起来,还有他的宝贝徒弟青林。但我看来,南石也不似那些拜高踩低之人,不然,他也不至于曾经在灵峰寺照应过青林。
我不愿说什么感谢的话,怕他飘上了天,便问他,“你今儿倒是隔了些日子才来。”
南石挑起眉毛说,“怎么了?每次我来说话,还觉得你会嫌我啰嗦,没承想,今儿居然还惦记上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海棠阁的郎言妾语,本来也没什么,脑中胡思乱想竟惹得脸红,只说,“我不过好奇你在人间都干些什么丧尽天良的营生。”
他笑着说,“还真被你猜对了,这一次正是去了解师傅在人间的一桩恩怨。”
“什么私怨?”
“前些日子,师傅在华光天王的寿宴上,本来好好地敬酒,也正好平息他们之前的一段纠葛,结果右手一下抽筋,那酒竟然洒在华光天王的脸上,那位位高权重的神仙本来心眼就小,这下师傅和他之间的梁子便更深了,竟不知如何解释。”
“也许是你师傅年岁大了,身体不好,怎么竟怀疑到人间了。”
南石摇头否认,“这可和岁数没关系。从寿宴回来后,师傅大发雷霆,让我们盘查,到底是谁在背后作蛊陷害他。于是用了各种方法,终于查到,是人间的一处供奉他的寺庙,那雕像被人推倒了,所以惹得他手掌抽筋,在别人面前失了姿态。”
“所以让你去人间查看?”
南石嘟起嘴,“对啊。可是荒废了这些日子,也没找到那个推倒了他雕像的寺庙,这会儿我都不敢回去复命,肯定要骂我没用。”
我想到在厎阳山,映霁天说的关于时间的错位。便猜测,“会不会是时间不对?竟然你们查到了这源头在人间,也许不是现在的人间,而是过去的人间,或是未来的人间?”
南石挠头说,“这就难查了,光当下的事都让我查了好几日,漫漫时光,上下几千年,又何处去寻呢?“
我说,“如果人间太平的时候,怎么会惹出这推倒佛像的事呢?想来应该是举世混浊、民不聊生的时候,才可能有这等荒唐事。”
这话给了南石灵感,笑着说,“只当我以前小看了你,这倒是给了我启发,这我就去人间再看看!”
他像一只猫一样从窗户那溜走,正好涳蒙上楼给我上了午饭,几叠简朴的小菜和一碗米饭。这些日子我吃的少,好像习惯了和映山岩桂打闹着吃饭,当下空荡荡的屋子里,连胃口都小了。
我对涳蒙说,“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她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拿着托盘下楼去了。
果然,过了三日,南石又趴在窗头,仍然愁眉苦脸,“我找到这个罪魁祸首了,是居于东南的岁音国王,年轻气盛便霸占此临海的富饶平原,享受着万人之上的权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怨声载道,偏偏扫荡一个村子的时候,村民们躲在供奉我师傅的寺庙之中,这国王竟张狂到把我师傅的雕像给打倒了。”
我问,“那你把他杀了?”
“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数年过去,这期间他因遇见一个来自西方说教的和尚,而将自身道法皈依了佛门,只将国家交给了学富五车的贤能之士打理,一切太平,我倒无从下手,总不能杀了这个清白之人,那倒让我更添上罪名。于是我变身为他的亲信,试图劝导让他作奸犯科,可是他一心一意要普度众生,这下我更没了主意。”
我转念一想,“你是男人,劝的话只能讲道理,要让他暴露破绽必定要那些没有道理的法子。不知你美人计用了没有?”
南石眼睛一亮,“果然你有好主意!就知道要向你讨教,我那些师兄弟完全没有办法,都是榆木脑袋!”
说完就要和我一起去趟人间,我开始不愿,他苦口婆心劝说,“你在巫山巷见识多,总有好办法,而且我一个男人,处理这男女之事恐怕不方便,你只当帮帮我。”
我想着这些日子都在他这居所白吃白喝白住,倒也应该帮他一回,于是答应。刚说完,他拉着我一晃神,穿过无尽云峦,落在了一处茶馆。
我还未能打量这重新陌生的人间,便跟着南石进去,问他,“为何来喝茶?”
“天下第一美女即将路过此地。”
跟着照应的小厮,我和南石上二楼靠窗的座位喝茶,两杯茶后,一辆锦绣马车路过,后面居然跟了一路的书生,连这茶馆二楼的宾客们都探着头张望,我好奇起来,问茶馆的小厮,“这马车坐的是什么人,怎么这么热闹?”
小厮说,“车上坐着西仇国的绝代佳人,听说是红颜祸水,但凡沾染过的人,都是悲剧收场。”
我问南石,“你说的那罪人是岁音国王,可这佳人怎么在西仇国?”
南石笑着说,“正是了,这两国相邻,常年战乱纷争,我正打算将这佳人从西仇国带去岁音国,折腾出一段离奇荒废的故事,给这边疆的战事再火上浇油才好!”
虽然这主意无耻,但我也觉得有趣,“那这姑娘可能耐了,要让这江山都倾倒在她裙下。”
南石喝了口茶说,“此佳人出生于官宦世家,母亲曾是江南第一美人,出身那日夜里天空划过无数流星,引来万人空巷,道士说这是不祥之兆,结果正巧那日大狱中数十个即将处刑的犯人连夜逃走,这下她父亲渎职,又遭奸人陷害,结果被罢了官,众人都说这灾祸起源于这姑娘,她父亲提起刀就要杀了她,可是她母亲听闻风声,早早让乳娘悄悄送走。”
这一通话,连我也对马车里的姑娘起了兴趣,南石继续说,“如果我将她送去岁音国王身边,迷惑他的心性,像商纣王一般,日日沉迷于妲己的美色之中,那么早晚有一日,他也将不得好死。到时候我再处置他,也算他罪有应得。”
我总觉得这事不会如此简单,但也静观其变。说完我们放下茶,下了楼一路跟着马车,来到了一处伎馆之中。他说,“那我进去与她说道一番,好让她随我嫁去岁音国。你在外面等我。”
我好奇此处的伎馆与海棠阁、牡丹坊是否有异,便说,“我都来了,那你就带我一道进去吧。”
他看了我一眼说,轻笑下,“想不到你还挺感兴趣。”
然后将我变成一块石头,藏在袖子中,随着他进去看热闹。
南石刚坐下,我偷偷从袖口往外看,只见着客房装饰素雅,有点像海棠阁姐姐的房间,桌子中间摆着一盆垂腰的水仙,清白洁净。
不久,那姑娘终于出现了,这下我可傻了眼,这不正是映霁天吗?虽然此刻的脸上不同于我见她时候的妖治,只是唇间点了一枚红,一把桃花扇挡着时而挡着羞涩的脸。竟让我看呆了,原来她此刻在人间。
南石好像没认出她,开门见山,“姑娘可愿意和我去岁音国?”
她笑着说,“怎么了?公子听说了我的故事,希望我去害人?”
她倒是一眼看破,一如往常的机灵聪慧。
南石说,“不是,只是看姑娘待在这里,着实委屈了,而且都说姑娘有邪气,如果真是有,那么也只有极盛之地才能压得住。西仇国已是江河日下、生灵涂炭,只有岁音国此膏腴之地才能容得下姑娘的样貌才华。”
映霁天的笑声轻浮,“我是无所谓。可是我这漂泊的身世,反而让我对功名利禄不再追求。犯傻的男人时常有,即便在西仇国这贫瘠之地,我也饿不死。即便死了,也无怨无悔,这都本是我应该的。”
这话倒让人头疼。她坐在南石身边,“我看公子好风骨,不如我贴银子,公子将我赎了出去,此生我都跟着公子,怎么样?只要公子肯将性命给我,我也自然愿把自己托付给公子。”
她果然语出惊人,连南石也招架不住,我感觉袖口传来一股热浪,果然他整个人都开始发烫。南石为了舒缓紧张,突然将手抬起来舒展,显然他忘了我在他袖子里,这一个动作,我径直顺着他的臂弯滚进了他的胸膛,然后落在他的腰间。
这是我第一次与男人的肌肤之亲,竟然在映霁天与他调情的旁边。
我大喊,“南石!快把我拿出来!”
果然南石听不见我这块顽石的呐喊,突然一只轻盈的手掌从上衣外贴了过来,原来是映霁天过来扶住了他的腰。我感到南石身体蒸腾的热气,如同冬日泡澡一般。
这下更是滚烫,我闻到南石温热的气味,像是薄荷和艾草焚香之味的融合,我记得巫山巷的姑娘们总骂“臭男人”,可是今儿,我倒不觉得臭,或许是他时常焚香,将身体中原本男人的污浊之气都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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