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南石此刻反应到我正贴着他的身体,马上推开映霁天扶在他腰上的手,然后说,“那我不明白,既然都是沉溺,为何姑娘愿意待在这里浪费?”
映霁天说,“我不沉溺,小时候我看书,最喜欢看人们跌宕起伏的命运,后来自己也如此这般,却如鱼得水地在人间这团污浊之中游荡。十二岁那年,我在被人贩卖的转手之中,被曾经父亲在官场之中的仇家认了出来,他将我买回家去,百般折虐,关在猪圈中饲养,还在宾客来访的时候,将我和一头母猪牵到院子里,让我学猪爬,学猪叫,还问那些客人,是不是连猪都长得比我好看?”
我藏在南石的怀中,看不清映霁天的表情,但她戏虐的语气,仿佛在以旁观者的姿态嘲笑一个鄙夷之人的故事。南石像是一颗枣含在嘴里,支支吾吾小心地问,“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映霁天说,“逃出来?公子是不是把世事想得太简单,还是认为我如神仙一般,有一对可以脱离苦海的翅膀?只是因为他的宾客之中有好色之人,他们趁着夜色,想要轻薄于我,可是又嫌猪圈太臭,所以将我带出了府,沦落成为他们兽虐的工具。”
这个故事给了我双重的难受,一种是身为猪的难堪,另一种是为她身世的怜惜。原来我与姐姐都馋涎的人间美貌,也是一场灾祸。
南石问,“我相信,你之后都将他们杀了。”
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那是自然,既然老天给了我这绝立于世的美貌,自然要将其化成利剑,将此前受过的屈辱,都百般还回去。当他们看见自己的妻儿遭受污虐、身首异处的时候,我才能够获得真正的安心。他们颠倒了我的命运,我自然也要推翻他们的太平日子。”
这话让我听得冰凉,我感受着南石这怀中同样的悲凉,他腹上稀疏的毛发像一片草长莺飞的田野,也许是突如其来的紧张,使得这里变成一片干涸的荒漠。南石突然站起身,我本来兜在怀中好好的,可是腰间一松,我竟然顺着他的腹中往下滑过,没抓住任何一根稻草,穿过无尽的原野,从双腿之间跌落一根裤脚,叮咚掉了出来,羞耻伴随着惊恐,吓出我一身汗。
显然南石也感受到这一切,马上从地上捡起湿漉漉的这块石头,收进袖子里说,“今儿算是我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姑娘。”
站起身落荒而逃,身后只留下映霁天的一声叹息。他不急将我从怀中掏出来,而是回到茶馆,上楼见没人时,才将我取出变回原形。
我故意说,“可把我热死了。”
他居然有点紧张,只能打岔,“为何这姑娘我眼见熟悉,但说出来的话却如此毛骨悚然?”
我不急解释,侧过身闻了闻自己的肩膀,又弯下腰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一阵头晕,我扶着桌子说,“只怕是太久没来人间,这会儿倒乏了,我想睡一会。”
南石认真地端详我的脸,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说,“可能你身上有毒,也或许是刚刚倒腾地太厉害,我这会儿直犯头晕。”
这话让南石手足无措起来,他先是将头埋进胸襟闻了闻,一脸怀疑,我本来他这副自疑十分好笑,可是头更晕了,双头托着头。他马上站起身,过来问我,“怎么办?也别坐在这里了,我们街上逛逛,发散些也许就好了。”
这有道理,原来在猪棚的时候,偶然吃错了东西,也是在树林里落跑一阵,躲在荫处一通发泄,就天地顺畅了。
我勉强站起身,跟在南石身后,下楼在这人间的繁华之地上走着,这街巷的味道和陈列与原来南安城大相径庭,我对南石感叹说,“人间真是千变万化。”
南石看我有了精神,他也放下警惕,再没过一会儿又成了孩子,不知从哪买了根冰糖葫芦来吃,嚼了两下说,“可是人心都是一样的。周而复始罢了,我在天界有时候这春去冬来的人间,也无聊的很,万般舍不得的生离死别,不过是须臾一瞬。诗人常叹春日花好,可是多少年后,他又记得是哪只花给了他做下缠绵百年的诗句呢?”
我不喜欢听他说这些道理,只把他手中的糖葫芦抢过来吃了两口,甜腻地很,又还给他,“不如时常路过海棠阁门前的那个小贩卖的。”
南石看着我问,“你这是想回去了?”
这一下倒问懵了我,还是摇头,“并不想。”
又走了两步,街角的一侧坐着一个头戴混元巾的算命先生,贴着假胡子,旁边靠着个平津帆,我看着眼熟,走近打量,这先生倒先问起来,“姑娘这跌宕的生事,需要我给算一卦吗?”
这人压低嗓子说话,再看清秀的眉眼,我马上认出来,这是相熟之人,心中突然涌出惊喜,我拉着她说,“紫来,你怎么在这里!”
黑兔精看着我,一脸莫名其妙,我才想到,现在是五百年前,她还不认识我,于是怏怏离开。又看到白兔精也假扮着一身男装买了烧饼过来与她分享,我看着心中揪心,似乎那一日,白兔精并没有死在蔷薇嫂子手下。
刚走过两步路,听到黑兔精对白兔精说,“你说这胖女人是不是家里有钱,死皮赖脸地蹭在这翩翩公子身边的?或者这公子有什么把柄在胖女人手上?”
南石听到此话,噗嗤一笑,我怒瞪他一眼,然后回去盯着黑兔精,想不到她认识我之前,是这般看我,我质问她,“你刚刚说什么?信不信我一屁股坐死你?”
她也不怕事,自认为有些破落罐水平的法术,了不起,说,“如果姑娘多给我银子,自然能给你算个好姻缘。”
我说,“我可没个银子给你,而且我的好姻缘也不是你算出来的。你倒是替自己算算,这只野兔子可别被扒了皮!”
这话一出来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想到白兔精未来的命运,在灵峰山,被蔷薇嫂子扒了皮。可是现在是五百多年前,两只兔子还毫不在乎,但她们还是因为被我看出是兔子而怔住,呆若双鸡。
南石过来将我拉走,“你怎么也跟她们置气起来?”
我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映霁天不也羞得你脸红成鸡屁股吗?”
这话一出,他的脸又羞红起来,我哼了声说,“看来你也喜欢上她了,原来这红颜祸水不光连累人间的事,连天上的神仙都不放过了!”
南石说,“你不帮我出个好主意,反而还讽刺起我来了!”
这话倒成了委屈的孩子,我也拉不下脸,也憋着气,只能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好像谁先开口,谁就没理了。
刚走十余步,我不争气的肚子饿得叫了两声,南石停住了脚,捂嘴笑了下,说,“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于是跟着他进了酒楼,点了许多菜,红烧牛肉丸子、油焖鳜鱼等等。我刚提起胃口,提起筷子夹下一块肉塞在嘴里,从肚子上升至喉咙的反胃让我马上吐回碗里。接着一阵干呕,连嗓子都涩起来,南石递来一杯茶,我才喝下,结果此前口中的味道又冲进喉咙,马上反胃,我将水吐在地上,然后推开南石手中的茶。
看我一脸鄙夷,便问,“怎么了?这是没有胃口?”
我拧紧眉头打量着菜色上的油光,终于明白过来,“这菜里都有猪油。”
“原来如此。”南石憋着笑,“走,不在这里吃了。”
本来我就又晕又饿,又吐了一场,胃里空荡荡,连四肢也没力气,刚走两步便要歇歇。南石看着我问,“要不要我背你?”
这话一出来,我想到了那一夜我与姐姐、青林从采观村回来,姐姐背了青林一路。此刻,眼前这个男人,居然要背我,让我不禁胡思乱想,他是不是也像姐姐惦记青林一般,在心里爱慕着我?
我这只愚笨的猪,怎么配得上人喜欢,这种不着边际的遐想让我推开他的背,说,“你背不起来的,我找个地方坐坐也许就好了。”
南石没多想,又站起身四处张望,看到一个客栈,灵机一动,“干脆我们住下来吧。事还没办利索呢,都不敢回去了。”
说完便径直进去,要了两个房间,然后与小厮一起,扶我上楼,说,“我动手给你做几个菜好了。”
我看着他雪白瘦削的手,怀疑地说道,“你还会做饭?”
“那当然。”他笑着说,“你不是最爱吃卤牛肉吗?”
这话一出,我想到了那教我法术的屠夫,曾经便觉得那人说话神神叨叨,今日南石提起来,隐约地感觉那人正是南石,不过换了别人的皮囊。这种猜测让我忧心忡忡,其实我不愿与他太多纠葛,这不正是天下女人忧愁的症结所在吗?
我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和落日余晖,每个人每辆车都在匆忙地回家,或是从家中逃出来流浪潇洒。众人的忙碌似乎挤占了我脑中的胡思乱想。
突然我看见路上有一个长像青林的人,我揉了揉眼睛,又看到了姐姐在他身边,难得见她穿厚重的色彩,一身斑斓在人群中亮成一块彩玉。我下意识地冲着人群喊,“姐姐!”
这一喊我又后悔了,马上往屋里先是一躲,然后悄咪咪地扒着门又看过去,是不是他们已经顺着我的喊声找了过来。
可是我什么也没看到,连刚刚的人影也消失不见。
我赶紧跑下楼,然后冲进人群,跑到那个方才她们停留的摊贩前,可是人已经不见了。
我问那小贩,“刚刚那对夫妇,你可认识是谁?家住哪里?”
“哪对夫妇?”
我在头上比划着,“刚刚那女人脖子上带了个青色的玉佩。头上还有只金色的玉钗。”
小贩摇摇头,“从未见过,而且听他们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之人。”
南石此刻也跑到我身后,拉住我说,“你怎么突然跑出来?”
我说,“我看到我姐姐了。”
南石说,“白羽扇?”
我点头。
南石说,“会不会是你眼花了?”
我哽咽地说道,“那怎么可能?我可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也不会忘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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