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149章

所有的花猪和船只统统冲进了一个蜿蜒崎岖的峡谷，卷进黑暗的漩涡。慌乱中我不断被甩出船头，又赶紧抓住桅杆，却在冰冷浪涛之中感到丝丝暖意，挣扎地睁开眼，才看见这会儿端睿正紧握着我的手。

        他倒说，“我害怕，抓着你我便安心些。”

        我倒成了他慰藉的伟岸。

        莺莺抱着郎方挤在船舱内，如去死抓着船沿。我的右手边，紫来正用法术让自己牢牢贴在船上。我差点忘了我也是个会法术的人，真是被船壁撞回猪脑子了。于是竭尽全力，用手召唤出能一片平静的水面，试图稳住这两艘船，可是波浪太大，一点法术被波浪打得七零八落，完全不能摆脱这黑暗之中的险滩。

        身体一下受到撞击，冲到了礁岸，又折向下一个河道。我与周遭之人一个个又跌回甲板之上。还有几只冲散的死花猪，混作一团。

        如去大喊，“佛祖保佑！”

        我暗骂，这有个屁用！

        黑暗之中一道金色的光，隐约照亮了对面船只上姐姐的脸，似乎是一双手，却像是要去夺走她怀中的青林。我马上用法术飞出把锤头，打去那不明去向的阴谋，将那金色的光弹开。

        趁现在浪头趋缓，我用尽法力，在两艘船下垫上一层平静的水面。这才让众人缓口气，姐姐死死抱住青林那头花猪，紫来爬起身，在黑暗之中幻点起了一排烛光，悬在山谷之中，却看不到那黑手究竟是谁。

        我四下张望，黑洞洞一片，稍一点动静就叠上四五遍的回音。我盘点了两艘船上的人，对空中问，“珠花，是你吧？”

        先是一阵轻薄的笑声，然后她的影子浮现，像是一个山谷中的寺庙，而她成了一尊靠在山壁的佛像。

        姐姐大喊，“珠花你在干什么呢？”

        珠花只是笑笑，不理会这个傻姑娘的呼喊。我对着青林喊，“你现在不变回神仙来救我们，我们都要像花猪一样死去了！”

        紫来拉了拉我说，“只怕那大神仙被她偷偷封印在那猪身之中了！”

        怪不得一路过来屏山，不见青林变回人形，却被不知情的紫来看穿，我依旧傻。珠花的笑容印证了紫来的猜测，她飞到姐姐面前，伸手要去逗她怀里的花猪，姐姐一下扭开，珠花轻轻地说，“姐姐，其实那些花猪都不用死，我要的只是他。但也不是他，我要的是他的魂魄，然后酿成一碗好药，服下了换我做这人间的神仙。”

        我说，“你本来就是神仙，为何又觊觎他？”

        珠花说，“我不过一届小仙，管着人间破烂的树木，夏日祛赶蛇虫，冬日抵御寒冷，年复一年地艰辛，比做人还无聊。都是一样聪明，凭什么青林能够做些纸上谈兵、挥斥方筹的事，像个天界的宰相，来指挥我去做这些低声下气的事？我不服气，所以要夺了他的造化，去做体面的大神去！”

        神仙还不知足，这般贪得无厌，她是没体会过在天界猪棚吃着那些臭烘烘的剩菜剩饭。我说，“要将你贬为畜生后，好比你嘴里说的蛇虫后，你才知道如今的好！”

        珠花笑着说，“你还真以为我用了你的皮囊，就真成了一头举世无双无用的猪，日日要浸泡在畜生的粪臭之中吗？”

        我虽生气，但明白过来，“其实你从一开始在人间，就只是想给青林埋下一个陷阱，挑一个可乘之机下手，而不是陪伴他在人间的好姻缘！”

        珠花笑着说，“这不是我埋的陷阱，我要感恩你这头笨猪！是你劝他变成猪的，不然我就算再巧舌如簧，也不能让青林变成这头猪，好让我将他封印起来！”

        纵然我有了这些年的修为，还是百年不变的蠢笨。我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珠花说，“师兄既然愿意在人间做猪，那就做生生世世的猪，或者像死去的花猪一样好了！”

        说完就又要飞来抢走姐姐怀里的青林。傻姐姐还没明白过来，只是将青林往她更深的怀里窝。我看着那头花猪，心想前世尚且你是凡人，我们被神仙欺负也就算了，如今你是位大神仙，还能被这般戏弄，岂不是要成个笑话，我冲着他大喊，“我知道你能听见，可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挣脱封印，将这个神仙的叛徒打成丧家之犬！”

        不知是否被我的话骂醒，青林身上的花纹烫起，在空中烙出朵朵海棠花的印子，这些烫金的海棠花，飞到珠花身边，化成一团团火，追赶着她。然后变成一把剑直接飞过珠花的脸，在我那十余年都未受伤过的玉面上，划上了一条长长的疤痕。

        珠花捂着脸，眼睛里冒出怒火。

        青林这头花猪的身体似乎变成一张皮，一张披在青林身上的一个袍子，这袍子渐渐褪下，一身滚白青色圆领袍的公子走出来，他渐渐站了起来，不屑地对珠花说，“你还真以为能将我封印到一头花猪里了？只是我还看不出你是哪位不争气的师妹！”

        姐姐大惊地看着青林，恍然大悟，念叨，“你是那个落水的神仙？”

        珠花讥笑说，“对啊。他为了能在你身边，变成了猪，你道好笑不好笑？”

        青林转过头对姐姐说，“姑娘你安心坐好，等我收拾了她，再来给姑娘赎罪。”

        说完一下飞起来，试图用法术定住珠花，可是双手却打了两个空指，召唤不出任何技艺，声响尴尬地如同在这山谷中落了两颗枣子。

        珠花说，“师兄，你也别把我想得太简单了！”说着合掌念咒，青林的体内似乎涌动起无尽翻腾之意，他捂着胸口跌回船上，身体似乎正被撕裂，扭成一团，姐姐趴上前问他，“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青林疼得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管挣扎，倒是珠花笑着说，“那要多谢谢你喂他吃下这么些日子的糯米丸子！”

        姐姐反应过来，“你下毒了？”

        珠花说，“不过是留个后手，就怕我的技艺镇不住师兄的法术，便入了无味的毒药，好让他安安分分做一头猪。”

        珠花双手释法，头上落满了汗，她举起脚用力在空中一跺，“你们该出来了！只怕他脱了这张皮，就来要我们的命了！那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还未见任何影子，就看见无数道蓝色的封印，像一面面无形的墙，用力将青林往下压，封印层层叠叠幻出如宝塔一般的桎梏，将青林压得蹲下，然后趴下，本来褪去的花猪皮囊，又重新滑到他脚下。

        看来还有其他神仙躲在暗处，偷偷为了珠花的计谋，打着合伙抢劫的买卖。

        我和紫来赶紧动用自己的法术，变幻出不同的刀剑，向那封印飞去，可是却如琉璃般脆弱，刚碰上去，就一下跌在地上，统统摔碎了。

        珠花怒斥，“你们切勿班门弄斧，我们还不想做个恶神，不然早把你们的皮给剥了！”

        那地上的花猪袍子，又一寸寸挪向青林团在一起的身体，重新披上去。任凭青林如何反抗，那张皮如同一个精明的俑，将他重重束缚。他困在皮囊之中，用力挣扎却无动于衷。

        青林又变回了那头情意绵绵的花猪。珠花笑着对周遭说，“这下你们都不怕了吧！”

        围绕她的两边，闪烁出三个神仙影子，一个是光头圆脸的神仙，一个是牵着灵鹿的神仙，还有个同样打过两次照片的白须驼背神仙。他们曾经帮助青林去地狱寻找姐姐，如今却听信这个假面珠花之言，想要踩在青林身上，去获取他的权力和地位。

        他们是无能的，在地狱打不过荼涙神和那十六张脸，只能利用卑鄙的手段陷害自己的师兄，他们又是懦弱的，只有确信青林依然是那头花猪无法翻身的时候，他们才敢显露真身，得意地说一句，“我们也是这天地掌管万物的神仙！”

        珠花将身上我的皮囊也脱下来，往水中一扔，那副陪伴我多少年的皮就这么卷进水中，像死去的我，像刚刚冲走的花猪一样，消失殆尽。原来她是地狱那一日青林身边出现的另一个暗度陈仓的女神仙。

        我看不起他们，讽刺地说，“你们就不怕他的报应？或者琉璃光找你们算账？”

        光头神仙说，“你觉得师傅如果看到咱们的师兄变成这副模样，还会让他掌管人间的调度吗？即便师傅愿意救他，将他变回人形，可是还有何脸面在一众师兄弟们面前，让他再担大任？”

        在面对同样的嫉妒或是仰望面前，无论彼此是否团结，都能将刀剑对着同一个人，达得暂时的联盟。就像水华和映山抢着一个碗里的葡萄，吵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新鲜的客人带着一大盘更新鲜的葡萄，两人便化干戈为玉帛，联手给这客人下一剂迷魂的汤药。

        那白须神仙张狂地笑着说，“这些年，非让我和那些猪羊牛马打交道，可把我臭死了。”

        光头神仙说，“那你要谢谢我，将这人间淹成一片大湖，把那些臭烘烘的牲畜都给冲走了！”

        始作俑者的女神仙说，“此刻看青林束缚成蛹，你们倒是都精神了，刚刚一个个还躲在阴暗处不敢出来助我一臂之力。”

        灵鹿旁的神仙笑着说，“你勇猛？你不是披着那白羽扇妹妹的皮囊，才敢在青林身边周旋，伺机下蛊？”

        女神仙说，“不废话了，我这就要取了他的命，也免得我们今日害了他，日后你们担惊受怕！”

        说完便飞到姐姐身边，拿出一把杀猪刀。姐姐死抱着青林，那女神仙对她说，“这半年我陪着你身边，叫了这些日子的姐姐，今日不好伤了你，免得日后被世人耻笑，说我们神仙打架，害了无辜的百姓。所以姐姐你让开，我取了这头花猪的命，咱们就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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