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177章
南石问他,“你比不上琉璃光狠毒,又败给映霁天的绝情,成了世上最无用的灵魂,天地恢恢,却无你的安身之所。这会儿只能窝在地狱之中,趁着荼涙神不在,才敢出来做点风浪?”
我远远看着厎阳之魂魁梧的身躯,像人间的海棠树一样耸立,只是一个代表了光明,一个兆示着黑暗。即便他双眼黝黑,可是眉目方正、唇齿整齐,比我走访人间书坊,看到的丰功伟业的帝王们更周正、更端庄。仿佛一闭眼,就能领略当年他治理岁音国、征战西仇国的志向和英勇。
厎阳之魂用正义之调,说着邪恶之话,“琉璃光怎么赢得了我,几百年前我输给他,完全是因为对映霁天的眷恋,那时他们同心同德,将我送进万丈深渊,还搬来一座厎阳山压着我,我不服气。可是那次在花鸟城外,与白羽扇抢夺青林的乱斗,她俩已然分庭抗礼,便不再是我的对手。我赢了琉璃光,可是毫无用处,鹿吴轩不过是天界的猪肉铺子,给其他神仙喂饱用的,压根看不上,倒是你的东方鹿亭,我勉强能抬起眼皮。”
南石此刻手中的剑,在厎阳之魂盖天的气势之下,像一根发霉的剔牙签。南石护着我,对他说,“做不了神仙就说这些风凉话,真让你当了神仙,不过也是琉璃光这样的无用之徒!”
厎阳之魂悠哉地问,“你知道你对我有什么用处吗?”
南石说,“无论什么用处,你都是痴人说梦!”
厎阳之魂向前挪了两丈远,像倒斜而来的山峰,给我们的压迫感更强更窒息。南石将我往后拉了拉,只怕厎阳之魂一招手,就能把我拍成个猪肉饼。
厎阳之魂说,“我比荼涙神聪明,看懂你们你这些虚伪神仙的规矩。其实东方鹿亭之所以成为东方鹿亭,不是因为你积攒的浩如烟海的书籍,也不是那些机灵的书生和仙娥,而是因为有你,你是东方鹿亭的灵魂,那书斋中浩瀚的群书,也是因为你的下笔才能立起神仙的辉煌。而这会儿东方鹿亭的书,只怕早听从你的召唤,抹去了遍历的字迹,荼涙神注定扑了一场空。”
南石说,“你聪明又怎样,这会儿不还在这地狱之中?”
厎阳之魂说,“我来去自由,不用你担心。说到这里,你还没懂我要什么吗?”说着,他举起右手,做了个捏香的手势。
“我不在乎。”
“就像你将这地狱的深渊作成人间,种植稻谷等待丰收。我将你握在你的手上,轻轻一拧,再用映霁天的那盏迷魂灯,萃上个三五年,将你的灵魂化作一盘无穷无尽的好香,然后焚在我的案头,这便借了你的智慧的精气,再去做一个神仙的叛徒,这才好颠倒这世间所有的英明和理智。”
南石哼了一声说,“你能从厎阳山底逃离出来,早该阿弥陀佛烧高香了,这些年躲躲藏藏偷生活着,倒给了你这些不着边际的奢望抱负!”
“我本讨厌世间的伦理法度,凭什么神仙要高高在上,冤魂要低贱地在地狱中苟活?”厎阳之魂说,“善良和道义就像好看的女人,人人欢喜,但却时刻变换不同的面孔,时而妩媚动人,时而蛇蝎心肠,方法万千,却将男人掏个精光。”
南石说,“你不过是泄几百年在人间的私愤,不必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道理。琉璃光再如何不济、如何徇私,也有他替人间坚守的一份正义,不然就像琼英这类神仙的叛徒,自有人送她来地狱。所以,你不必操心天地的轮回,你找我,不过是打不过天上的诸位神仙,借我的仙体罢了。要窃取东方鹿亭,你与琉璃光并无差别!”
厎阳之魂说,“你坚守你的道理,我固执我的,只看谁能达成便是!”
说完就伸出一只盖天的大手,发着萤白色的光,向我们扑来。灵峰拉着我向后跑,我感到厎阳之魂扇来的带着戾气的大风,还好我底盘稳,只见眼前南石辛苦才搭好的屋子被吹倒,碎在田地上。
南石用双手撑开一片金色的结界,绕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整整一圈,像一个倒转的铁锅。厎阳之魂轻松一笑,轻轻吹来一口气,这看似坚不可摧的结界就瞬间击碎,化作一片片金色的粉末,飘荡在地狱的上空,像一个破裂的梦。
厎阳之魂说,“正义从来战胜不了邪恶。因为正义规矩,而邪恶无所不用其极!”
说着他再一次扬来那只大手,南石护着我躲在身后,可是那大手竟然化作无数个手掌的影子,成了一片耸立至空的巨浪,咆哮而来,耳边巨大的轰鸣声,像是地狱塌了,所有冤魂都被无情埋葬。
无形的手掌将灵峰击倒,摔在地上又滚了两圈。我在南石身后无处可逃,眼前一个铁色的巴掌朝我打来,像撞上一头遮空蔽日的肥猪。
我直接被扇晕过去了。
这一晕,倒像是陷入曾经在天界猪棚才有的睡眠,慵懒无梦,如同浸泡在一个暖洋洋的泥潭之中,背上还盖着新鲜的泥水,时而一阵风吹过,带走了猪皮身上的燥热。
仿佛有人在耳边低语,“你不是猪,还不赶紧站起来。”
我眼睛也不愿睁开,“世间多无趣,还是做猪自在。”
人间那些繁冗的记忆成了卸下的扁担,通体舒畅。而我的思绪毫无约束地驰骋在天地万物之间。柔软的云朵成了我的床,春日的杨柳像一个梳子,秋风的落叶拢成一片薄被。
正是安逸的时候,让我不禁地喊道,“南石,南石。”在我嘴里,这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种语气词,好似姑娘兴奋时候的“哇”或者“哎哟”,时刻挂在嘴边,好彰显自己的年轻娇嫩。
我醒来的时候,眼前竟然是一片亮堂,周围的景致完全是刚来人间时候的崆峒山,田野,屋舍,还有姐姐闭关过的那个山洞。
只有我一个人坐在田埂上,我看着日头上的花,还有屋顶上飘过的炊烟,一切都是我梦想中的日子。我跑进厨房,终于看到南石一身铜绿色的长袍,颠着铁锅,传来诱人的甜腻香气,我轻轻喊道,“南石!”
他转头过来看我,像是十余年的老夫妻,“你醒了,饭快做好了,你先将碗筷拿出去吧。”
我问,“我们不是在地狱的深渊之底吗?这是在崆峒山?”
南石说,“好歹我也是个威震四海的神仙,还能让你天天窝在那里,委屈巴巴地过日子?”
“厎阳之魂呢?刚刚他还呼啸而来一片巴掌。”
“他的法力在我之下,毅力和决心也远低于我,自然被我打败了。”
我还是不相信,猜测着各种可能,“可是那铁链将你禁锢住,你怎么脱身的呢?难道是白姐姐和青林救我们出来的吗?”
南石将锅里的红烧鲫鱼盛在盘子里,端起来递到我手上说,“我就不能救你出来了吗?赶紧吃饭吧,我都饿了。”
我未见到白姐姐的影子,应该不是他们,继续问道,“到底为何?”
“我借了厎阳之魂的力量,打碎了铁链,自然就逃出来了。”
“这么简单?”
“当然简单。”他推着我来到屋外的石桌,摆好碗筷,继续说,“他如果真有战胜我的能耐,要等到我堕入地狱再来找我吗?”
道理仿佛通透,但我依旧困惑。看着他一眼淡泊,像是平静空荡的湖面,给我一种陌生的感觉,我这才注意这桌上简单的饭菜,“好像上次吃你做的饭,还是几百年前,我们从《花鸟冢》中离开,去西仇国的往事了。”
他坐在我身边,“那你尝尝,今日的饭与那一日的有什么区别?”
我说,“当然有差别了,这菜都不一样。”
他笑着说,“是么,我忘了。我习得厨艺,各式各样都有,日日都能给你换口味。”
他竟然会忘,但这话听得我欢喜,要知道曾经在海棠阁,姑娘们但凡向乔婆提出一点菜色的要求,都要挨一顿好骂,比如映山没睡好,下楼撒娇说,“乔婆给我煮一锅干贝粥吧。”
乔婆听到直接将锅铲一摔,“你要喝干贝粥,岩桂要喝牛肉羹,水华又惦记着银耳莲子汤,而且每每都巴不得话刚落音,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就给你们各人端上楼,敢问你们给了多少银子,还是请了位神仙厨子,由得你们这般矫情!”
我正出神了,南石摇了摇我说,“你在独自乐什么呢?”
我看着他说,“要你去了巫山巷,只怕可以做一个千年万年的厨子,那估计乔婶就听话了,老实巴交地满足姑娘们的胃口,不然风头都要被你抢走了。”
他听得莫名其妙,“你说了这一车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明白。”
我说,“没明白正好,省得给你徒增了不少难平的是非。”
饭饱后就呆呆地看着天上的云朵,不禁生了一个疑问,转头问南石,“咱们为什么不去东方鹿亭?”
南石害羞地说,“我刚带你从地狱重返人间,却折了大多法力,需修养好些日子,才能回去东方鹿亭。”
原来如此,我试了试手中的法术,勉强能将树上的枝叶挣脱,落到地上。腾云驾雾的力量,我还望尘莫及。
南石好奇问道,“你不是能飞到海棠城上空吗?这会儿试试能不能飞起来。”
这提醒了我,于是有节奏地运气,将山中的灵气聚集到我的脚下,化作一坨云,将我托起来。可是刚刚飞出一尺高,就站不稳,重重摔了下来。这一摔,我想到,当初飞起来,哪里是因为我的法术,肯定是南石偷偷看着我假孕的笑话,不知躲在何处偷偷施法。
我转头,看破他的诡计,大骂,“你们这些坏男人!受了伤也要找个乐子取笑的!”
南石只能乱跑,还惦记着伤,半日与我说话,半日修养。
日子过得乏味,我不能下山,因为南石担心被琉璃光在人间的弟子盯上。我只能巴巴地看着院子里破败的蔷薇花,嘟囔问他,“你这要养到什么时候啊?”
南石走过身边,遗憾地说,“没想到你与我独处的日子,竟让你这般无聊。”
我看着老实巴交的他,上前握着他的手说,“你在我身边,自然欢喜,只是人一旦太平,就想要富贵,等有了富贵,就要长命百岁,真正延年益寿了,又对着铜镜期盼永葆青春。你要原谅我的贪婪。”
过了两日,这蔷薇花竟然颜色鲜亮起来,像在和煦的风抚照下,这一切都焕发了鲜活的生命,连墙角几片破败的叶子逐渐愈合。
我于是换了话说,“你果然是有灵气的神仙,这一切都似乎听从你的召唤。”
他坐在石桌旁问道,“如果让你做天上的神仙,你会怎么做?”
我说,“那我要将天下的人都换成猪,整个人间就是个猪圈。”
“那人去哪里了。”
“人嘛,要么活在天界做个神仙,要么在地狱受刑。”
“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猪追求太平,他们活在人间,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跑,不耽误花开花落,不吵闹潮起潮生。没有谄媚的乱世,也没有贪婪的念想。”
南石笑着应和,“听着是不错,说不定从天界到地狱都是猪,那就一切安详太平了。”
我得意地哼了声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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