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时
陆昭寒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要回陆府了,临走前特意去宫正司和谢锦道了别,犹豫了好几次,还是没敢把说漏嘴的事情告诉她。
她想,左右皇姐那么忙,大概也不会放在心里。
送走了陆昭寒,谢锦刚回到宫正司,又有宫女来报,说是熙和宫的掌事姑姑来找她。谢锦心里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和阿照有关,连忙出门去迎。
青时站在院墙边,手里拎着一个简便的食盒。
她其实没有见过谢锦,但远远瞧见一个蓝衣女子匆忙走过来,见她生得眉清目秀,通身气质温和,带着些明显的书卷气,在旁的宫人之中就显得格外出众。
几乎是一瞬间,青时就认定了她的身份。
果然见她到自己面前停住,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温声道:“见过姑姑。”
“谢司正?”
“是。”
青时见她虽低眉顺眼,恭敬之余却并无谄媚之意,颇有些不卑不亢的意思。
她心里有了计较,却不再开口,果然谢锦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明来意,就有些着急,抬头望着她,试探问道:“不知姑姑来宫正司所为何事?”
她自以为隐藏住了,青时却还是在她眼里看出惊疑与不安,便故意道:“我是受阿照所托,过来看一看你。”
谢锦果然上钩了,急忙问道:“阿照怎么了?”
青时淡淡道:“她没怎么。”
谢锦显然是不信的,她与阿照相识多年,从未见过她与旁人走得近,也未听说过她与谁关系好,怎么会突然托人来看她?
何况青时可不是一般的掌事宫女,众人皆知,她是太后身边的旧人,是看着陛下长大的,而陛下仁慈,待她也与旁人不一般,确实有一些敬重在里面。
念及此,谢锦便更为不安,连脸色也变得极差。
“姑姑。”她眼里带了些哀求,问青时:“是不是阿照,犯了什么错?”
她以为是阿照犯了错,惹得陛下生气,才受了罚不能来见她,而青时姑姑作为熙和宫的掌事姑姑,又是陛下信重的人,必然知道内情。
“姑姑,阿照不懂事,若是做错了什么冒犯到贵人,还望陛下与姑姑海涵,她是个好孩子,请姑姑为阿照说情,我求求姑姑了。”
谢锦越想越害怕,有些激动地跪在了青时面前。
青时有些惊讶,忙伸手去扶她,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锦鼻子一酸,眼眶儿里盈满了一汪水,扶着青时的手臂却不愿起身,只是哽咽道:“求姑姑救救阿照,我愿代她受罚!”
青时叹道:“我又没说她做错了事,你何必如此?”
见谢锦还是不信,青时又气又想笑,同她解释道:“我与阿照关系不错,她时常向我提起你,听说我有事要路过宫正司,便让我来替她瞧瞧你。”
说着,她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食盒,道:“这里面是桃花酿和杏仁酥,是陛下所赐,她没舍得吃,让我顺道来送给你。”
谢锦闻言有些发愣,吸了吸鼻子道:“此话当真?”
“我还能骗你不成?”青时说着,臂上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谢锦避过身子用袖角擦了擦眼睛,目光落在了那个食盒上,青时就把食盒提起来塞进她手里,口中道:“她要知道我把你惹哭了,非得发脾气不可。”
“不会的。”谢锦连忙反驳了一句,低声道:“她不会发脾气的。”
青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会儿,道:“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在此处多留了。”
谢锦忙道:“我送姑姑。”
“不用了。”青时摇摇头,见她还红着眼,就嘱咐道:“这桃花酿虽格外香醇,但最是容易醉人,且饮酒伤身,谢司正切记不要过量。”
谢锦连连应了,青时初见她觉得温文有礼,仪态端方,这会儿却觉得有些傻里傻气,也不知是本性,还是关心则乱了。
她回到熙和宫的一路,都在想谢锦。
自从那日姜照同她坦白,青时惊讶之余,竟也觉得有了些端倪。
她不能责怪君王任性,便只能劝自己是姜照鬼迷心窍,错把依赖当了爱慕之情。
自己想了几日,还是决定要去见谢锦一面,本来心里还对她存了些怨气,觉得陛下本来好好的,怎么就受了她“勾引”,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
结果见了谢锦,试探过她,那些怨气就消得差不多了。
姜照说,她爱慕谢锦,但谢锦并不知情,并且她已有了一个心上人,姜照因此也愿意放她出宫,成全她的姻缘。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只是姜照那时候的表情过于落寞,她毕竟是青时看着长大的孩子,青时觉得心疼,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青时长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
太后娘娘,您若尚在人世,又该会如何处理此事呢?
她自太后入宫起就伺候在身边,主仆相伴近二十年,太后虽然出身将门,但性情最是温婉,待人也和气,从不对宫人冷脸相待,青时同她感情格外深厚。
正因如此,青时到了年纪也没有出宫,而是选择了继续留在太后身边伺候。
在太后与先帝生隙,被打入冷宫的那三年间,青时也是唯一在她身边的人,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太后,即便是父母兄弟,或是先帝,都远远不如青时。
她最明白太后的执着,也最明白太后的心软。
姜照是太后唯一的孩子,虽然她向来对先帝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但对于这个孩子,从始至终都是带着期待和爱,她也从来都是一个很合格的母亲。
被打入冷宫之后,她更是无一日不在思念担忧她的孩子,夜深人静,对烛垂泪,反复和青时讲起姜照儿时的事情,两个人抱头痛哭。
她对姜照的爱又逐渐掺杂出一些愧疚,乃至于出了冷宫之后,对女儿的宠爱甚至变为溺爱,青时一直看在眼里。
所以她想,即便是太后在世,知道陛下如此。
大概也不会怪她的吧。
晚间姜照回到寝宫,青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去找过谢锦的事情告诉了她。
本以为陛下多少会有些埋怨,却不曾想她呆怔着沉默片刻,只是淡淡道:“朕知道了。”
“陛下……”青时看着她,欲言又止。
姜照笑了一下,轻叹道:“朕知道姑姑是担忧朕,而且姑姑并未做出什么亏待她的事,所以不会埋怨姑姑。姑姑如今也亲眼所见了,她待我从来仁至义尽,所以即便是我有滔天的权势,都不会拿来为难她,有些错事,做一次就够了。”
她顿了片刻,又笑起来,对青时道:“本来可以即刻让她出宫,但朕还是私心,想多见她几面,想来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了。所以朕决定,就在五月吧,让她随这一批出宫宫女一起,届时还要劳烦姑姑,朕想给她些安身之物,却不能师出无名,还需姑姑操劳。”
青时见她如此,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陛下还年轻,日后总能遇到可以携手一生的良人。”
“良人?”姜照重复了一遍,倒是未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再几日姜照都忙于科举之事,虽然定了左右相为主考官,但毕竟是她看重的事情,好些地方都要亲自过目批阅,底下人见君王如此认真,也都跟着效仿。
京内的世家子弟,颇具学识声名远扬的那些人,姜照都派人去暗访过。
虽然她有意扶植寒门学子,但是世家之中若真有堪当重任的大才,她也不会故意假装看不见,调查一番后,心里也算有了底。
科举定在三月初八,来自各州府的举子共聚贡院开考,近千人中只取一二百人,由考官先批阅,又从中取前三十名入宫殿试,再由皇帝点中三元。
考题是姜照所出,至今封在御书房,连左右丞相都不知究竟是什么,只等开考那日才会发往贡院,交由举子答题。
直到三月初七,科举开考前一天,姜照才算彻底清闲下来。
这日正好是休沐日,姜照早上在演武堂打发了时间,下午就换了衣服去宫正司。
她大多时间都是晚上直接去谢锦住处找她,很少去宫正司,这次也是突发奇想,想着也有好几日未与谢锦见面,要去给她一个惊喜。
可到了宫正司却没找到人,她拉了一个小宫女问过,那宫女大概并不是谢锦手下的人,一问三不知,只是说这两日都未在宫正司见过谢司正。
姜照有些无奈,正要离去,恰好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徐伊人。
“阿照。”徐伊人先看见了她,唤了一声。
姜照应声望过去,刚想和她打招呼,却见她身边站着柳袭风,忙低下了头去。
这位柳宫正,大概是宫正司内唯一觐见过陛下的人,因为谢锦在她手下做事,所以姜照对柳袭风印象很深。
虽然因不敢直面天颜,柳袭风觐见时并未抬头看她,可能都不会知道陛下究竟长什么模样,但以防万一,姜照还是有些心虚。
“奴婢见过宫正大人,徐司正。”
姜照行了个福礼,垂首站在她们面前。
柳袭风也是见识广阔的人,虽未见其面容,但观其仪态,气场,就觉得与旁人不同。只是姜照穿着打扮都很普通,她也未往深处去想。
徐伊人道:“在我师父面前不用太拘谨,你是来找锦娘的吧?”
姜照点点头道:“今日闲暇,便想来看看阿姐,没想到她却不在此处,是我唐突了。”
“欸,锦娘前日夜里饮酒,有些醉了,大概是没有盖好被子,便有些风寒,师父就让她安心养病,这几日都不必来应卯。”
徐伊人说着,扭头对柳袭风介绍道:“师父大概也知道一些,这就是锦娘的妹妹,名叫阿照,如今在熙和宫当差呢。”
柳袭风点点头,又看了姜照一眼。
此时姜照已经把头抬了起来,焦急道:“阿姐怎么又病了?她向来有些体弱,这次病的可严重,有没有请过御医来看过?”
徐伊人见她实在慌张,就笑着安慰道:“已经请御医去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喝些汤药静养两天就好了,你不用过于担心。”
见她态度温和,想是所言非虚,姜照心下稍定,便又开口道:“那我现在就过去看看她,伊人姐姐,柳宫正,我先告辞了。”
“去吧。”徐伊人点点头。
姜照向她们一颔首,急匆匆大步离开了宫正司。
柳袭风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皱,眼里隐着些深思。
徐伊人问道:“师父在看什么?”
“没什么。”柳袭风把目光收回来,淡淡道:“这丫头与锦娘感情颇深。”
徐伊人笑道:“师父说对了,锦娘心善,阿照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在这深宫之中能相互扶持,真的亲如姐妹一般,是她们两个人的福气。”
柳袭风没有接她这句话,只是问道:“你方才说她在熙和宫当差?”
“是啊。”徐伊人知无不言道:“大概是因为长相标致又很机灵,自陛下登基后就调到了御前,要不然锦娘肯定要把人带到眼前看顾的。”
柳袭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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