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探病
谢锦住的小院在宫巷深处,是较于僻静的地方。
姜照在门口站了片刻,怕惊扰了谢锦歇息,就不大想敲门,但是心里又着实惦念,思来想去,抬首瞄准了墙头。
宫墙是几丈高的青砖红瓦,宫内小院却没有那么夸张。帝王的功课不止是指点江山,强身健体也是必做的事情,宫内有演武堂,姜照时常要过去习武修身,虽然谈不上武艺高强,但是爬个墙头还不是很难的事情。
好在她今日也穿的简便,撸起袖子系了衣摆,找了一处能有着力点的角落,看过四下无人,身手利落的翻过墙头跳进了院子里。
她自幼娇生惯养,是个守礼的公主殿下,即便是吃了苦头的那几年,也未曾做过这种事,更别提自十六岁登基后,更是成熟稳重许多。
大孟朝的一国之君,居然翻了人家姑娘墙头,这话传出去,大抵也是没人敢信的。
姜照将衣衫打理好,走到谢锦门前轻叩几下,贴近了耳朵去听。
里面慢慢有了些动静,缓缓传来谢锦的声音:“伊人回来了?”
她嗓音有些微弱的喑哑,姜照眉头不自觉敛起,朗声道:“阿姐,是我来看你了。”
“阿照?”谢锦听出了她的声音。
生怕她亲自来开门,姜照道:“阿姐,我进去了。”
说着便试着推了推房门,谢锦没有从里面将门闩上,她一下子就推开了。
绕过屏风进了里面,谢锦已经坐了起来,像是要下床的样子。
姜照忙过去按住了她单薄的肩头,埋怨道:“知道自己生病了就安心养着,又没有闩门,难道我自己还进不来吗?”
陡然见到她,谢锦心里还是欢喜,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见她这样笑,姜照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就按着她的肩头想让她躺下,谢锦却摇摇头道:“躺的浑身酸软,我就坐着与你说说话吧。”
姜照就取了她挂在一旁的外衫,仔细给她披在肩头,又将枕头垫在了她的腰后,让她能靠的舒服一些。
她从未做过伺候人的事,动作有些笨,但谢锦却颇为享受。
“阿照会照顾人了。”谢锦笑道。
姜照看了她一眼,叹道:“可是阿姐却不会照顾自己。如今天气已暖了,你怎的还能着了风寒?平日里总是爱念叨我,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又这么大意了呢?”
床头旁边的柜子上搁着茶壶,不知是何时烧的,姜照用手贴了一下,还有些余温在,她就倒了半杯温茶,递到谢锦手里。
谢锦被她念叨,捧着茶杯喝了两口温水润唇,才解释道:“你让青时姑姑送给我的桃花酿很是香醇,虽然姑姑叮嘱过不能多饮,但我还是无意贪了杯,只是晚间就寝忘了关窗,谁知竟然就病倒了。”
她眸子水润,面色苍白眼尾却微红,有些无辜的看着姜照。
姜照被她看得心软,低声道:“你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已经落下了病根,平日里就更要注意一些,日后……”
她本想说,日后有机会找御医为她调理,但转念一想,谢锦也在宫内待不了多久了,就改口道:“日后你出宫后,记得找个好大夫调理身体。”
说到出宫,两人俱都默然,竟然相对无言。
隔了半晌,谢锦将杯中温水饮尽,握着一个空杯子在手里反复把玩,试探着问道:“阿照,你当真不打算出宫了?”
姜照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谢锦面上显出哀戚之色,姜照看她精神萎靡,就夺了她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将自己的手交由她握着,开口道:“阿姐,待到五月,你大概就能够出宫了。”
她侧身坐在床边,淡淡笑道:“我已对陛下言明你的处境,她同意了放你出宫,待到五月,满了年龄的宫女出宫之日,阿姐就与她们一起。”
谢锦看着她,表情怔然。
姜照继续道:“说来阿姐今年,也恰好是出宫的年纪,总算还不算晚。待阿姐出宫之后,今生今世,咱们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时日不多了,阿姐,我希望你在宫中最后的这段日子,是能够开心的。”
谢锦是被迫入宫,她从来不曾真的接受在宫里的生活,不管是在掖庭局苦劳的那段时日,还是之后做到宫正司左司正,她一直都是想出宫的。
皇宫对谢锦而言只是禁锢而已,但对姜照而言,这并不只是一个华美的金丝笼子,还是她的家,她不希望谢锦在她的家里从始至终都是不快乐的。
对谢锦的爱慕之情越深一分,姜照就越后悔一分。
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谢锦手中被逐渐抓紧,姜照抬起另一只手,将谢锦落在眉侧的一缕发丝轻轻挽到耳后,然后在她柔软的嘴角点了一点。
“阿姐笑一笑。”姜照道:“你笑起来最是好看,我希望你永远开心。”
她满眼里都是真诚,谢锦勉强弯了弯嘴角,下一刻就哽咽道:“小混蛋,我还在病里呢,你却总想着惹我哭。”
姜照也不辩解,只是笑。
看着她笑,谢锦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跟着她笑起来。
难得的闲暇时光,又能与谢锦单独相处,姜照虽然心里也有些难过,但在此时此刻,也的确是开心占了大多数。
她陪着谢锦说了一下午的话,什么都和她说,也什么都有些隐瞒。
说了科举的事情,装作嫌弃陛下的神神秘秘,又让谢锦去猜,陛下到底是出了什么考题。
谢锦想了一下,缓缓道:“四书五经暂且不说,难的左右不过是史论,策论,杂论。陛下登基三年,勤政爱民,四海清明,颇具明君之相,她所要的大概也不光是表面文章,而天下以民生立本,如今世家繁盛,但能真正为百姓着想者又会有几人?”
她嗓音温柔,流入耳畔如涓涓细流,十分妥帖。
本来揣测圣意,以下论上是大罪,但见姜照竟然听得认真,反正又无他人在场,谢锦就继续道:“陛下把考题藏得严实,就是有意提防,且不说是否有人想要漏题,单是此为陛下当政年间第一场科举,声势浩大之余,必然也会有些动荡。”
“会有什么动荡?”姜照问。
谢锦望向她,柔柔笑道:“自先帝在位时,朝堂内文武百官皆有所出身,即便是地方官员,也并非全是白身,陛下若是想整顿,必然不能够连根拔起。而要做官,除非有世袭之衔,必然要有功名在身,而这次科举考试,恰好是一个转折。”
姜照惊叹道:“阿姐久处于深宫之中,竟然有如此见解。”
谢锦道:“我父当年官至吏部尚书,有些事情在朝堂不能说,他就会和兄长说,也从不避讳我旁听,这些拙见,也大都是受父亲影响。”
提起父亲,她眼里有些显然的骄傲。
姜照并未见过前任的吏部尚书谢玉折,只是介于他的身份,登基后命人去调查了一番,知道那是个高风亮节,克己奉公的人。
谢尚书被罢黜出京,发配边关,大概也与姜照要整治的那些事情脱不了干系。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先帝糊涂,再看谢锦,更觉得惭愧。
“阿姐说了那么多,却还是没说陛下出的考题。”
谢锦轻飘飘的瞪了她一眼,道:“陛下的心思,岂是我能来妄加揣测的?”
姜照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的,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谢锦却没有再依她,只是语重心长道:“伴君如伴虎,帝王心难测,你在熙和宫中当差,许是陛下仁慈,让你也敢口无遮严,但是还要万般切记,皇权至上,莫要忘了敬畏之心,若是让有心人捉到把柄,任谁也护不住你。”
她从前只告诫姜照任何时候记得明哲保身,却很少和她说这么严肃的话题,大抵是怕自己出宫之后再无人指点她,恐她惹出是非来。
被她叮嘱过,姜照若有所思,便不再追问。
二人又闲谈了一些旁的,姜照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他可来看过你吗?”
“谁?”谢锦没反应过来。
姜照抿了抿唇,低声道:“自然是你那位心上人。”
听她提起袁启,谢锦并未觉得羞臊,反而有些尴尬,吞吐道:“不过是一场小病,静养两天就好全了,没有必要特意告诉他。”
姜照叹了口气,道:“他以后,就是你要相守一生的人,与你喜与你忧,更何况是你病了,即便不能让他来照顾,也该让他知道才是。”
谢锦不愿同她说袁启,故意转移了话题,笑道:“阿照对这些事情倒是头头是道的,难不成也有了一个心上人?”
本意是调侃之言,但是话音刚落,谢锦突然想起,姜照如今也快十九岁了,要说有什么心上人,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念及此,她看向姜照的目光多了些打量,心道我们阿照,相貌非凡,气度也好,根本不像平凡女子,若非是个人中龙凤,万万配不上她。
如此想着,她伸手捉了姜照的手,极认真道:“宫里有些混不吝的小侍卫,惯爱哄骗天真的小宫女,你若真有了心上人,也不要瞒我,让我去给你掌一掌眼。”
大概是不太能接受自己一直视如珍宝的妹妹要被人哄走,谢锦心里发闷,鼻子也有些酸,低声念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我家阿照的。”
姜照见她如此,心下觉得好笑,又酸软的厉害。
“我没有什么心上人。”她握紧谢锦的手,觉得自己说的也不算诚实,就补充一句道:“我的心里,一直只有阿姐一个人。”
她说得很认真,言辞恳切,谢锦对上她的目光,甚至有被烫到的感觉。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脸上也无端发起热来,不敢再看姜照的眼神,也借机收回被她握住的手,顺势回身推平了枕头。
“阿姐累了?”姜照问道。
谢锦“嗯”了一声,姜照就主动为她揭下披在肩头的外衫,扶着她躺好在床上,还极为细致的为她掖好了被角。
“是我错了,阿姐如今还在病里,我还缠着你说了那么久的话。”
姜照挂好她的衣衫,有些懊恼道:“那阿姐好好休息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谢锦柔声应了好。
姜照弯下腰,探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凑近了低声道:“好好休养身体,希望下次再见,还是那个健健康康的阿姐。”
她的面容在谢锦面前放大,低柔的声音仿佛是在耳侧想起,谢锦无端觉得紧张,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只是小心着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那我走了?”姜照笑了一下。
谢锦又点头,却见她猛然凑近到她眼前,吓得谢锦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而后眉心烙上一处温软,不过片刻,便远远离开了。
脚步声轻缓响起,渐行渐远,而后又听见开门声,随着一声“吱呀”,一切都归于平静。
半晌,谢锦睫羽微颤,慢慢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她有些发怔,伸手摸上眉心,轻哼了一声。
四下寂然,谢锦缩紧在被子里,又慢慢闭上双眼,准备休息一会儿。
可不过片刻,她又突然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院门的方向。她记得清楚,早上送徐伊人出门,她亲手在里面用闩上了门。
那么姜照,是如何进来的?
https://www.biqivge.cc/book/67420157/2724560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