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安慰
“已经子时了,陛下当真要去找谢司正,打扰她休息?”
青时伺候姜照换了衣裳,又为她新绾了发式,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姜照本来也没大醉,这时候又醒酒三分,已经能正常思考。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蹙眉道:“朕也不知为何,总想着要去见她一面,若是见不到,便是觉也睡不着的。”
青时叹道:“许是她将要出宫,陛下心里还是舍不得。”
姜照抿了下薄唇,不置可否。
为她绾好了头发,青时道:“更深露重,陛下要快些回来。”
“朕知道了。”姜照乖乖应下。
仍是抄小道,一路到谢锦住的地方,姜照身上有金牌,虽然已经是深夜,在宫中肆意行走,倒也不怕被巡逻的侍卫发现盘问。
到了谢锦住的那个偏僻的小院子,本以为这时候她和徐伊人早该歇下了,却听见院中隐隐传来一些动静,姜照贴近了耳朵去听,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她稍微敛起眉头,伸手叩响了木门。
“是谁?”徐伊人的声音问道。
姜照清了下嗓子,高声道:“伊人姐姐,我是阿照。”
话音刚落,只等了一瞬,木门从内打开,露出徐伊人无奈的脸。
“你怎的这么晚过来了?”徐伊人问了一句,未待姜照回答,又自顾道:“来得正好,快来劝一劝你阿姐吧。”
“阿姐怎么了?”姜照陡然有些慌乱,绕过徐伊人走进了院子里。
徐伊人在她身后解释道:“就是那个袁启,莫名其妙,前些日子还和锦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要去娶别人了,真是负心薄幸。”
姜照听了一耳朵,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满眼都是正伏在石桌上饮酒的谢锦,见她往日温柔贤淑,最是守礼的阿姐,如今全然失了仪态,一手伏在石桌上,一手握着酒杯,面上嫣红一片。
“阿姐。”
姜照喃喃念了一声,那人似是有所察觉,抬眼望向她来。
那双曾经给过她无数柔情,伴她走过最为艰辛时刻,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此时盛满了泪水,一看见她,就直直的落了下来。
谢锦手上一松,酒杯跌落在地,她双眼通红,落着眼泪,嘴巴轻轻动了一下。
姜照看清楚了,她是在唤她。
阿照。
姜照此时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卑劣,从舅舅请旨赐婚起,她首先震怒于袁启的辜负,而后竟然暗自生出一些窃喜。
她从来不愿谢锦嫁给别人,甚至不愿别人给她幸福。
但是如今见了谢锦泪流满面的模样,姜照心如刀绞,方是悔恨万分,自己不该下那道赐婚圣旨,更不该因此错生欢喜之意。
她稳步向前,半跪在谢锦面前,用袖口拭去她面上蜿蜒的泪痕。
“阿姐,不要哭。”姜照的指尖轻轻拂过谢锦被泪水浸湿的纤长睫羽,低声道:“我替你把他夺回来,让他只能娶你一个人,好不好?”
谢锦脸色木然,似乎是在考虑她的意思,姜照将自己的额头抵过去在她的额际轻蹭了几下,认真承诺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一一捧到你面前来。”
她嗓音轻柔,缓缓飘进谢锦耳里,谢锦闭了下眼睛,终于领悟了她的意思。
“阿照。”谢锦伸手搂住她的脖子,轻轻摇了下头。
“我并不是非他不可,他要娶别人,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没有人比谢锦更能明白袁启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虽然有一席之地,但也并不代表什么。
深宫八年,过了一定年纪,谢锦并不是很在意什么儿女情长。
只是毕竟也付出了感情,甚至已经做好嫁给他的准备,谢锦并不是真的无情之人,她能接受,也能甘愿退出,但也是真的有些难过。
这些话,她是不想对姜照说的。
那一双水光盈盈的桃花眼,满满都是对自己的担忧,谢锦凑近了甚至能趁着烛光,看出一片灰蒙蒙的倒影,那是她自己。
“傻阿照。”
谢锦已经不想再流眼泪,心里头那些无法疏解只能借酒浇愁的委屈,似乎就在见到阿照的一瞬间,全都消失殆尽了。
或许阿照那天说的并非是玩笑话。
她满心满眼里,的确装的全部都是谢锦。
这样的阿照,待她出宫之后,就要孤零零一个人在深宫。
谢锦不能再想,头晕目眩,心痛难当。
她搂着姜照的脖子,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连续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住险些忍不住的抽泣。
姜照身上有两种味道,一种温柔细腻的花香,大抵是用的什么沐浴熏香,一种是淡淡的龙涎香,大抵是在御前伺候,逐渐沾染上的。
这两种味道融合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反而馥郁悠长,十分有安全感。
谢锦下意识的紧了紧手臂,姜照半跪在地上,保持着别扭的姿势,被她搂得难受,纵然十分舍不得,却也不得不动了动身子。
动作被谢锦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突然一松。
姜照略加思考,直接起身弯腰,拉起谢锦一只胳膊绕到自己脑后,另一只手勾起她的腿弯,稍微一用力,将人抱了起来。
谢锦低呼一声,稳稳落在了她的怀里。
姜照扭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徐伊人,歉然道:“伊人姐姐,我先带阿姐回房间了。”
徐伊人自然不会跟她计较,挥挥手道:“我去厨房烧些热水。”
“多谢伊人姐姐。”姜照冲她微微颔首。
抱着谢锦走到房间门口,用脚尖踢开门,稳步走了进去。
谢锦到底是有些醉了,要是在平日里,她定然不会这么乖乖的任人抱了。
而同样饮过酒的姜照,此时却觉得自己格外清醒。
她绕过屏风把谢锦轻轻放在了床上,谢锦似乎格外眷恋她身上的味道,又伸手圈住了她的脖子不愿撒手。
“阿姐。”姜照无奈笑道:“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谢锦道:“我不想喝水。”
她身上的女儿香和酒香融合在一块儿,直直往姜照鼻子里飘,方才在外头没什么感觉,进入到这方寸之间,姜照就有些把持不住。
她耳尖红透了,小心翼翼地把谢锦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抓下来,谢锦又要挣扎着去搂她,姜照反手用力与她十指紧扣,让她动弹不得。
“阿照。”谢锦眼眶红红,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姜照喉头动了一下,低声道:“夜深了,阿姐该休息了。”
谢锦撇撇嘴,大概是见她态度坚决,就不再闹她,直接闭上了眼睛。
姜照缓缓松开她的手,先为她脱去鞋袜,让她在床上能躺的舒服一些,又走到外间倒了杯茶水,虽已没了什么热气,但是现在天气转暖,喝些冷茶醒酒,倒也不至于会生病。
她把谢锦扶起来喂了两口水,见她虽然乖乖喝了,却还是双眼紧闭,仿佛在与谁人置气,当真是可爱的紧。
姜照无声牵起嘴角,心里软的厉害。
到底夜深了,谢锦又饮了酒,眼睛闭得久了,就半梦半醒的睡了过去。
不知是睡了多久,像是瞬息,又像是做了场大梦。
姜照从厨房倒了徐伊人烧好的热水,用冷水兑温,拿帕子浸过给谢锦擦拭面庞。
谢锦被惊扰到,半睁开眼睛,伸手去推她拿帕子的手。
姜照最是受苦的那几年,也不过是自力更生,从来未曾去伺候过人,她以为自己手笨弄痛了谢锦,就顺着她的力道,把手收了回去。
谢锦掀开眼皮,静静的看着她。
“阿姐?”姜照唤了她一声。
谢锦应了一声,突然问道:“宫外天高海阔,塞北江南奇景,你就不想去看一看?”
姜照愣了一下,薄唇微抿,认真道:“曾经想过。但我在宫中数年,早已习惯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也已经不想着要去改变。”
谢锦却道:“这不该是你的想法。”
她伸出手去,姜照便自觉凑近,由她微凉的手掌抚在面上。
“阿照,你还年轻,不知日后岁月悠长。”谢锦道:“你若愿意,我去边关寻过家人,到你出宫那年,我来亲自接你,可好?”
姜照眸光微闪,却只是静默无言。
谢锦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片刻后才定下神来。
“你不愿意?”
姜照只是摇头。
“那就答应我,我说到做到。”
姜照还是摇头。
泥人也该有三分火气,谢锦伸手扶着额角,只觉青筋直跳。
“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阿姐……”
谢锦自顾胡乱脱去外衫,露出净白的中衣,裹了被子躺下,显然不愿再同她说话。
姜照在她床前站了半晌,烛光昏暗,将她的神色掩了个严实。
如今夜色深沉,已不知是几更天。
姜照脊背单薄,在床前站了半晌,回身去吹灭了床头一盏孤灯,恋恋不舍地朝床上又望了一眼,终于踩着从窗缝泄入的一地月华,缓步走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姜照一转身,就见到徐伊人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她无端觉得心虚,稍作踌躇,走近了低声道:“伊人姐姐怎么还不休息?”
徐伊人道:“自然是要送你出门。”
姜照冲她微微颔首,道:“麻烦伊人姐姐了。”
她俩一前一后,走到院门口,姜照停下了脚步,面上似是有些犹豫。
徐伊人也不催她,抱着手臂靠在门上,等她开口。
姜照道:“阿姐醉酒,天明未必能起身,还望伊人姐姐为她向柳宫正告个假。”
她语带歉然,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徐伊人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里有明晃晃的探究之色。
姜照被她看得别扭,试探道:“伊人姐姐?”
徐伊人轻轻一笑道:“阿照,你可知我家道中落,九岁便入了宫,因跟在师父身边不曾吃过苦,但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她语调轻缓,似是漫不经心,却分明意有所指。
“伊人姐姐想对我说什么,又何必拐弯抹角?”
“那好,我问你。”
徐伊人站直了身子,面上的笑意也敛了去,极认真地问到:“你对锦娘,是否别有所图?”
姜照眉梢跳了一下,避过她的目光,并不言语。
既没承认也不否认,但徐伊人已然了然于心。
“这宫里岁月长,宫人多寂寞,女子之间的感情虽不说常见,我却也见过不少。”
徐伊人淡淡道:“算是灯下黑,也算是我同你相处得少,竟然到如今才发觉到你对她的情意。阿照,是从何处开始,你竟然对你阿姐生出爱慕之心?”
姜照低下眉眼,并没有否认什么,只是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徐伊人还想说什么,只是见姜照面色惨淡,无痛无哀亦无波澜,显然心里已有打算,根本用不着她去劝说什么。
“阿照。”徐伊人叹了口气,只能道:“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伊人姐姐告诫。”姜照合手,对她作一揖,郑重道:“还望姐姐为我保密,此事乃我一人痴念,并不想让她横生烦恼。”
徐伊人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姜照又向她道谢,回眸望了一眼院内,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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