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日常
按本朝律例,女子十五岁及笄,可谈婚论嫁,基本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玉折还是吏部尚书之时,谢锦在京中贵女之间也算是有些名声,自及笄后有多方上门求娶,其中有看中她家世相貌的,也有看中她才名远扬的。
谢玉折并非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父亲,在终身大事之上,他还是给了女儿一些选择的权力,所以在谢锦明确表示不想糊涂嫁人后,他便闭门谢客,不再谈及女儿婚事。
本意是想再等两年,让女儿自己多相看一下,却没想到横遭泼天大祸,抄家流放不说,谢锦也进了宫门再难有出头之日。
进宫前两年,纵是身陷囹圄,受尽苦楚,谢锦都还揣着一丝希望。
但随着时日渐长,年复一年,再无人提起谢尚书,也再无人记得谢家大小姐。
康和十九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谢锦出宫的希望被彻底封存,只是靠着对父母兄嫂的一腔执念坚持了下去。
若不是遇到袁启,她没想过自己还会有成婚生子的可能。
却也正因为遇到袁启,她对那些所谓相守白头情深意重的承诺,再也没了希冀。
倒不是她对袁启有多少爱意,只是世间儿女情长,生于片刻,也毁于片刻,谢锦见过也体会过,再也不怀抱什么风花雪月的期望。
姜照许她年前出宫,许她一家团聚,到时她也只愿尽孝于父母膝下,什么男欢女爱,生儿育女,早已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些想法倒是没什么可瞒着姜照的。
“郡主生的漂亮,性格也好,自然惹人喜爱。再者她与我兄长的孩儿年纪相仿,我还从未见过侄儿,大抵也有些移情的意思,并非是我想做人家的娘亲。”
谢锦嗓音温润,叙事平和,淡淡道:“实不相瞒陛下,我如今并未有嫁人生子的想法,许是今生都不会有什么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是因为袁启?”姜照果然误会了,面色阴沉,咬着牙关道:“他已经娶了别的女人,彻底背弃了你们的感情,你却还要为他,做到这般地步?”
谢锦见她生气,自己倒是笑了,“难道我在陛下心里,便是如此眼瞎心盲?”
姜照隐约明白是自己想差了,但只要一想到她和袁启有过一段情,还因此遭了罪,并且咬紧牙关到头来也没把人给供出去,心里就既痛且酸,无法说服自己信任她。
见她如今摆出一副已经完全放下的模样,姜照忍不住动了小心思。
“前几天袁启酒醉,在家里大闹了一通,扬言要悔婚,被他父亲袁正毅拿鞭子抽了一顿,在家养了几天伤,婚期那日还是老老实实的骑上高头大马,将人娶回了家。”
袁启在家闹悔婚是元祥两天前打听来的消息,姜照还是有私心,怕谢锦听了心软,对袁启旧情复燃,就压着没有告诉她,到如今木已成舟,才说了出来。
她嗓音平淡,装得毫不在意,好似只是信口一提。
但一双桃花眼睁得溜圆,直勾勾盯着谢锦,生怕放过了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谢锦的反应平淡到有些冷漠,斜眼瞥了她一下,目光虚虚落在一旁,轻哼一声道:“陛下不必试探我,我既然已经与他一刀两断,便就再无任何瓜葛,别说他并没有悔掉婚约,即便是成功了,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说完,正眼看向姜照,字句清晰道:“这一生我和他都不必再有相见的可能。”
相处六年,姜照最是清楚谢锦的心软和固执,见她言至于此,便知道她说的全是真心话,打定了主意不会再与袁启有什么牵扯。
姜照心情大好,嘴角忍不住上扬,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握拳掩唇,轻咳一声,假惺惺道:“世上男儿何止万千,袁启不过是万丈红尘里的过客,你确实不该为他伤神。”
谢锦道:“我没有为他伤神。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大约也是没那个福分,往后余生,自然也不会再奢望。”
“锦娘。”姜照闻言皱起眉,唤了声她的名字,不满道:“理是这个理,话却不能这样说,没有福分的不是你,而是袁启,分明是他配不上你。”
见她神情严肃,言语笃定,谢锦心下感动,伸手去抚平了她的眉心。
“阿照。”她同样开口唤了姜照的名字,指尖轻轻从她眉心掠到眉尾,最终徐徐坠落,轻声道:“此事休要再提了,我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姜照正要出言反驳,被谢锦一个眼神轻飘飘地止住。
“到此为止吧。”她嗓音淡淡,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姜照也只好作罢。
午后在御书房,姜照召了户、刑、兵三部尚书问话。
而今朝中官位,还是由世家子弟担任的多,今年科举姜照提了不少寒门子弟,以赵相为首的世家望族不难看出她的意思,但却并未放在心上。
很显然,他们并不认为这位年轻的女帝真能延续太宗遗风,拿出什么铁血手腕来。
他们被先帝捧了好多年,早就习惯高高在上,那些所谓寒门贵子,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衣上微尘,即便有皇帝支持,也不能被他们放在眼里。
姜照御极三年,也培养了自己的部分心腹,但一是难以突破世家的关系网,二是无法明目张胆的替皇帝做事,到如今也很难达到相互制衡的状态。
不过有陆苍玉保驾,在绝对的兵权实力之下,倒是无人真的敢不把姜照当回事儿。
朝中六部,工、礼、吏为赵相马首是瞻,礼部尚书钱成业、工部尚书徐闻,都和赵家沾着姻亲关系,而谢玉折流放后被赵恒则“举贤不避亲”推上位的现任吏部尚书赵之尧,正是他的次子,也就是赵承绪那个纨绔的父亲。
其余三部,户部尚书余行秋和刑部尚书卫良,是姜照登基后提上去的,虽然并非寒门出身,但家族落魄,不受人待见,一早被韩宣拉拢了过来。
至于兵部尚书徐定远,则是从陆苍玉军中退下来的人,自然唯姜照马首是瞻。
所以大多数时候,姜照要变政改革,都会先召此三部尚书问话,确认可行之后,才会在朝堂再提起,若是遭了反对,也有应对之策。
他们说的政事繁杂难懂,谢锦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但是姜照提起的一件琐事,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赵相前几天拿着个铜锭子来找朕,朕跟他说朕不认识那是什么东西,后来拿给工匠去打了个牌子,回头卫卿取走,就放在你刑部衙门上,和你的官印放在一起。”
姜照说着话,随手撕了一本奏折,丢在了地上。
刑部尚书卫良眼皮子一跳,拱手道:“敢问陛下,让人打了个什么牌子?”
姜照道:“打了个罪字,待朕把赵承绪塞进你的刑部大牢,你把牌子贴在他脸上,让他好生认认那个字。”
陛下毕竟年少,虽然大多数时间都行事规矩,但偶尔也会耍些小脾气,卫良知道她和赵家犯冲,却不知赵承绪是如何惹到了她,也不敢多问,恭谨应下了圣谕。
御案上堆了好些折子,姜照一面批阅,一面又问了几句话,就让他们退下了。
元祥去送三位大臣离开,叫了两个小太监来收拾被陛下撕烂丢了一地的可怜奏折,一旁的高盛安早都习惯了,只是谢锦还是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姜照是有这么个习惯,每日里批阅奏折,凡是遇到字迹不佳的、陈述杂乱的、行文太过委婉有事儿不直说让她去猜的、或者单纯让她看了不高兴的,皆要撕碎了解恨。
谢锦第一次看到时大为惊讶,经高盛安解释过,这些日子也看得多了,虽然习惯了一些,但还是不像高总管那么淡定。
奏折上呈御案时元祥整理的清晰明了,姜照批了一会儿又翻的乱七八糟,趁着她写朱批的时候,谢锦上前又给她整理了一遍。
整理完就瞧见姜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笔,正歪头含笑看着她。
“陛下怎么了?”谢锦问她。
姜照道:“批折子批累了,一仰芳容,也算提神解乏。”
谢锦神情一顿,没有搭理她,转而对高盛安道:“高公公听到了吧?陛下说累了,需要一杯浓茶来提神解乏。”
高盛安也不知是在神游还是在装听不懂谢锦对姜照的揶揄,竟然从善如流道:“奴才知道了,这就去为陛下准备浓茶。”
“不必了。”姜照讪讪一笑,甩了个眼刀子过去,“朕的茶还没喝完。”
她朝谢锦的方向看了一眼,端起茶盏来装模作样的浅啜两口,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又自觉捡起朱笔,继续批阅起奏折来。
案上剩下没有批阅过的奏折还有不少,姜照有些心烦,好不容易渐入佳境,又被突然进殿来的人惊扰到,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高盛安先她一步开口训斥:“小元子你如今是越发不懂规矩了,在外候着便是,进进出出影响到陛下处理政务,你可能担当得起?”
元祥怀里抱着个东西,用黑布遮挡,看不清里头是什么。
受了师父训诫,他忙把东西放到一边,跪地磕了个头,“奴才知错了,请陛下息怒。”
姜照倒是没暴躁到要发怒的程度,冲他方才抱着的东西抬了下下巴,问道:“你这是拿了个什么东西进来?”
元祥膝行几步,掀开黑布露出里面的铁笼子来,如实回道:“禀陛下,奴才方才在路上遇到了京兆尹府的沈大人,他说府衙来了一小狸奴,通体纯黄,是为金丝虎也,其所行敏捷,速如闪电,用了六个差役相围才捉到,特意献来给陛下瞧瞧。”
那笼子编的密,打眼一瞧也看不见里面装的什么,姜照抬着下巴瞅了两眼,问道:“怎么就你自己过来了,沈修延人呢?”
元祥道:“回陛下,沈大人说衙门事务繁忙,心意到了就成,便不来拜见陛下了。”
姜照险些气笑了,将手里拿着的奏折扔回了案上,起身走了出去,言辞不善道:“这个沈修延,朕看他就是闲得没事儿干,朕让他去查圈地一案,快半个月了他什么也没查到,居然跑去抓猫,怪不得不敢过来见朕。”
她走到笼子前踢了两下,从里面传出一些动静来,高盛安上前把人拦住,尽忠尽责的挡在她面前,劝道:“陛下小心畜生挠人,既然是沈大人的心意,放去御兽坊就是了。”
姜照道:“又不是狮虎猛兽,一只小狸奴罢了,打开笼子让朕瞧瞧。”
元祥瞅了一眼他师父,还是觉得应该听陛下的话,就摸索到笼子的开口机关处,三两下将笼口打开了。
高盛安张开双臂挡在姜照身前,紧张的面部紧绷,一副如临大敌之相。
谢锦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就站在姜照身侧,一边紧盯着笼子,一边不自觉握紧了姜照的衣袖,做好了随时将人拉开的准备。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笼子动了动,传出一道细声细气的猫叫声。
“喵~”
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纯色金丝虎四仰八叉地从笼子里爬了出来,冲几人呲呲牙,又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喵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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