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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忧思


朝堂之上,群臣肃立,一片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姜照坐在高处,单手撑在龙椅扶手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淡声道:“怎么?平日里一个比一个主意大,一个比一个嗓门儿高,如今却都变成了哑巴?”

        “国库的情况方才余卿已经阐明了,朝廷每年花那么多俸禄养你们,不是让你们和朕装聋作哑的,有什么对策,尽快提出来,朕等得了,黎州百姓等不了。”

        姜照提高了声音催促,却见朝上大臣将头埋得更低,依旧无人出来进言。

        她未戴冠,头发简单用发带束起,眉眼全然暴露在外,眸色深沉,带着些难以捉摸的狠厉感,令人脊背发凉,不敢与其对视。

        见无人应声,姜照干脆点了人,“左相,你怎么看?”

        赵恒则肩头一颤,怀抱笏板出列,弓腰颔首道:“回陛下,兹事体大,老臣不敢妄言。”

        姜照蹙起眉,有些不悦道:“你是三朝元老,位高权重,若你都不敢开口,那这满朝文武百官,谁又敢随便说话呢?”

        话已至此,赵恒则脸色微变,没话说也得找话说,便沉吟片刻,开口道:“老臣以为,如今边关平稳,暂无战事,可先调军饷赈灾,待今年税收完成,再行安排。”

        他话音刚落,便有零散几个声音附和道:“臣附议。”

        姜照没说话,倒是兵部尚书徐定远冷哼一声,开口道:“兵者,定国安-邦,是江山稳固的根本,纵然如今边关无战事,但眦邻南蛮、北凉,哪一个是好惹的主儿?再者军饷发不下去,饿肚子哪只我三军将士,后方还有几十万军属等着他们养活呢。”

        一行武官,深以为然,纷纷出言附和,还有人嘲讽道:“相爷没上过战场,更没杀过敌军,只是在朝中指点江山,岂能知吃了这顿不知是否还有下顿的悲壮?”

        赵恒则被说的面上无光,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皱着眉头忍下了。

        此计不通,便有大臣道:“那就只能调拨修堤款了。”

        “不可!”

        这回出来反对的是工部尚书徐闻,也就是袁启如今的岳父。

        徐闻道:“修堤一事,早已提上议程,也已得陛下御批,早几个月就已经做足打算,地方工人已找好,材料商也已签订字据,只等款项到齐,便能动工。若是动了这笔银子,前功尽弃不说,万一真因此再遭天灾,堤破冲垮万亩良田,谁又能为此担保?”

        他说完,屈膝跪地,掷地有声道:“黎州百姓固然要救,可其他百姓就活该受灾吗?修堤一事,已经晚了好几年了,还请陛下明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问题又甩给了姜照,大殿内又恢复一片寂静。

        良久,姜照才开口道:“先不说这个,黎州知州宋世泽和总兵白荣都以身殉职,朕有意派钦差前往黎州,赈灾救民,处理后事,众位卿家觉得谁当此重任?”

        她看向右相秦端,问道:“秦相觉得呢?”

        秦端略一思忖,拱手道:“回陛下,刑部侍郎向勤,心思缜密,大理寺少卿唐近山,文武双全,此二人都可以独当一面,堪以大用。”

        秦相也是出身世家,但是他性情刚正,不屑于结党营私,向来是京都世家的一股清流。对于他推荐的人,姜照也不作猜疑,当即点头道:“那就二人一同前去,也便于彼此帮扶,商讨行事,另外再从兵部调两队军士随行保护,以防万一。”

        刑部侍郎向勤、大理寺少卿唐近山、兵部尚书徐定远一同出列,叩领圣谕。

        下了朝,姜照也没回寝宫,召了韩宣在御书房议事。

        韩宣在翰林院编书,领的六品学士闲职,没有资格上朝参政,经姜照口述,才知道黎州发生了灾情,也知道了陛下现在的艰难。

        君臣二人商讨许久,最终韩宣道:“若不修堤,真不幸遇到大雨时节,不止是农户颗粒无收,更甚牵连到两江税收,到时朝廷也依旧要出钱出粮赈灾,可谓是得不偿失。”

        姜照问:“那就只能动用军饷了吗?”

        韩宣长叹一口气道:“陛下,三军将士与黎州百姓,您总归要辜负一个的。”

        姜照沉默不语,韩宣又道:“将军饷一分为二,先予以黎州应急,七月军饷出发,再到达边关,总能拖延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有转机。”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姜照愁肠百转,终于还是应下了。

        她在案后写圣旨的时候,韩宣突然道:“陛下,微臣食君之禄,不能为君解忧,实在是愧疚难忍,微臣愿捐献半年俸禄,用以支援黎州。”

        姜照握笔的手一顿,抬眸望向他,问道:“这是你给朕出的主意?”

        韩宣笑道:“有一分算一分,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你有心了。”

        姜照点点头,召来元祥,把落了金印玉玺的圣旨交给他,又叮嘱一番,放他去了。

        精神紧绷太久,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下,姜照忽觉眼前发黑,脚下一个踉跄,幸得及时扶住案边才勉强撑住了身子,吓得韩宣大喊一声:“陛下!”

        他连忙上前搀扶,姜照摆摆手,气若游丝道:“朕没事。”

        韩宣眉头紧蹙,看着她步履艰难挪回到御案后坐稳,终于忍不住道:“陛下,圣体为重,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这话余行秋也说过,姜照听在耳里,却不以为然。

        她道:“太宗皇帝曾夜批奏折四百封,白日依旧可以揽弓射箭,神采奕奕,朕这才哪到哪儿?韩卿,没有哪个明君圣主,是单单坐在龙椅上得来的威名。”

        端来茶盏喝了口冷茶,又揉了揉眉心,确认昏厥的感觉已经缓过去了,姜照看向韩宣,淡淡道:“你坐下,同朕说说这段时间赵家的情况。”

        韩宣不敢抗旨,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惟命是从。

        于是君臣二人又说了好些话,到了正午时分,姜照才把韩宣放走用膳。

        韩宣走的时候特意和守在殿外的高盛安嘀咕了几句,把高大总管心疼的眼泪汪汪,在他走后又召御医,又传御膳,最后一咬牙,还跑去清元殿把谢锦给请了过来。

        “奴才真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昨儿一夜未眠,早上到现在一次也没传膳,把自个儿关在御书房里批折子,还不让咱们进去伺候,这么折腾下来,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高盛安一张老脸皱成一团,哀声叹气不断,身后跟着谢锦和御医张适。

        到了御书房门口,他从候在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食盒,转身递给了谢锦,又看向张适,道:“劳烦谢大人先进去劝劝吧,还请张御医与咱家一起稍等片刻。”

        他还是怂,未得姜照允许,敢放谢锦进去,却不敢放张适进去。

        张适自然也不敢有怨言,老老实实站去一旁,和高盛安一起目送谢锦推门而入。

        姜照坐在案后批阅奏章,听到开门的动静声,头也不抬道:“朕说过,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朕,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借口。”

        谢锦提着食盒,缓步走近,开口道:“请陛下用膳,算不算重要的事情?”

        “锦娘?”姜照抬起头,面带讶然问道:“你怎么又过来了?”

        “听闻这个又字,陛下是不想见到我?”谢锦将食盒放在了一边,双手撑在御案之上,直勾勾盯着姜照,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姜照搁下笔,伸手去摸她的手,却被轻飘飘躲了过去,只好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你现在应该在清元殿陪安乐……是不是高盛安把你叫来的?”

        没等谢锦回答,她又冷哼一声道:“他现在越来越胆大包天,还学会拿捏朕了。”

        “陛下任性,高总管自然难做……”

        谢锦本想念叨她两句,为高盛安说些好话,可近距离看到她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漂浮着几缕显而易见的血丝,便忍不住心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我来都来了,陛下多少给几分面子,先用膳吧。”

        谢锦直接上手,将姜照面前的奏折朱笔全都收了起来,又绕过御案握住了她的手腕,将人从椅子上直接拖了起来。

        姜照有些哭笑不得,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往外走,轻叹道:“朕不想用膳,并非是蓄意为难高公公,实在是没有胃口。”

        她被牵到桌前,顺势落座,见谢锦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米饭,几样小菜出来。

        “没有胃口,是因为陛下忧思过度。”

        谢锦取出一双筷子,递到了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陛下与江山社稷系于一体,不先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天下百姓?”

        姜照接过筷子,低头扒了一口饭,又听她道:“何况不止是高总管,我们也会心疼陛下。”

        “你们?”姜照看向她。

        谢锦别过目光,另取筷子为她布菜,有些别扭道:“还有青时姑姑和小元子。”

        姜照轻笑一声,温声道:“我知道了。”

        见她乖乖吃起饭来,谢锦心下松了一口气,又开口道:“张御医在殿外候着,想为陛下请平安脉,想来陛下体恤臣子,也不忍让他白跑一趟吧?”

        “既然你开了口,我又怎么会拒绝?”姜照反问一句。

        谢锦没应声,直接去打开殿门,将张适迎了进来,趁着姜照用膳就给她把上了脉。

        张适诊脉娴熟,很快了解了姜照的身体情况,拱手道:“陛下毕竟年轻,身子还算康健,只是太过劳累,情绪起伏又太大,容易引起乏力、头痛、食欲不振,乃至昏厥等症状,按微臣的建议,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以勉后续拖垮了身子。”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姜照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张适本来还想给她开个药方调理身子,但见她态度轻慢,就知道自己开口准没好事儿,就干脆闭了嘴,跪安退出殿外了。

        在谢锦的全程盯梢下,姜照还是用完了一碗米饭,高盛安进来收拾碗筷时,忍不住喜上眉梢,偷摸着向谢锦投过去一个赞叹的眼神儿。

        谢锦没看见,却被姜照逮住,狠狠瞪了一眼。

        高盛安脖子一缩,迅速提着东西溜出了殿外,还格外贴心的将殿门又关上了。

        时值正午,用完午膳就有些犯困,姜照掩唇打了个呵欠,眼角冒出了几滴泪花子,很快又被迅速眨干净了。

        御书房里放着一张软榻,便于皇帝疲倦时用以解乏,姜照只偶尔躺过几次,此时看一眼御案上面堆满的奏折,再看一眼软榻,从未觉得那里如此诱人。

        但是政务当头,她心理挣扎一番,还是走向了御案。

        “陛下。”

        谢锦突然伸手拦住她,将人推着走到了软榻前,按着她坐了下去,“陛下忘了刚才张御医说的话了?还是先歇一会儿,再处理政事。”

        姜照拉着她的手,委屈地撇了撇嘴,道:“朕也想休息,但是事务繁忙,不处理完总觉得心里搁着事儿,休息也休息不好,还是先忙完再说吧。”

        说着又要起身,被谢锦按着肩头控制住了。

        “陛下信任我吗?”谢锦问她。

        姜照毫不犹豫道:“当然,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了。”

        谢锦轻轻一笑,叮嘱她不要乱动,拉了个圆凳来,将一摞奏章放在上面,自己与姜照并肩坐在了软榻上。

        “来。”

        她示意姜照躺下来,把姜照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轻柔的为她按捏了一会儿穴位,而后拿起一封奏折,同姜照商议:“我念给陛下听,若是重要的折子,就等陛下休息好处理,若是不重要,我就擅自放在一边,帮陛下排除掉,您觉得呢?”

        姜照躺在她的腿上,鼻尖满是她身上熟悉的香气,早已云里雾里不知所言,也不知听没听清她说的话,就含糊着应了一声:“好。”

        事实上,谢锦一封奏折还没念完,她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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