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太后
“舅舅不用再说了。”姜照有些头疼,回头制止了陆苍玉,“朕不需要用后宫来牵制朝堂,对赵承明更没有什么兴趣。”
陆苍玉摇摇头,无奈道:“你不愿就算了。”
他又想起赵恒则问的话,自己也猜不透姜照的意思,就问她:“陛下如今也不像有病的模样了,内章司可暂代主政,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知陛下准备何时重返朝堂?”
姜照却道:“不急,一切尚在掌握之中,舅舅不用担心。何况朕自从登基之后,再也没什么闲暇时间,趁着如今,还想去护国寺待几日,陪一陪母后。”
听她说起妹妹,陆苍玉哪里还能有意见,神色也暗淡下来,轻叹了一口气。
姜照也并非心血来潮,对于护国寺之行,她早有计划,只是下棋需一步一步来,将了赵相一军,才以清修礼佛告慰先祖之名移驾护国寺暂住。
赵恒则入宫拜见扑了个空,心惊胆战的等了好几日,也不见姜照对赵之尧和赵承绪治罪的圣旨传下,这让他倍感焦虑,到了夙夜难眠的地步。
与他正相反,姜照在护国寺过得颇为滋润,甚至比在宫里还自在。
除了禁军统领卓昀亲自带队护驾,姜照身边只带了高盛安、青时还有谢锦三人,所有使唤宫人都没带来,一切亲历亲为,却还自得其乐。
元祥留在了宫里,负责日日将重要奏章送到护国寺呈于御前,顺道说了几句赵家的近况,“赵之尧的夫人近日总与赵家大小姐赵如嫣来护国寺上香,还在禅房前徘徊,被守卫发现赶了出去,想必应该是想打探陛下的情况。”
护国寺有专为皇室打造的小院禅房,环境清幽,离大殿颇有些距离,平时都不会让香客随意靠近,更别提如今皇帝驾临,正是重兵把守的时候。
姜照一边听元祥说话,一边翻看着一摞奏章,从中挑了几本扔到了正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的谢锦面前,果不其然惹来一个白眼。
她轻笑一声,对元祥道:“不用管他们,朕让你安排的事情如何了?”
元祥微微颔首,恭谨道:“回禀陛下,已经安排妥当了,老爷夫人已在小禅房住下,说是小公子近来不太好,郎君和少夫人暂时脱不了身,等着来日再见。”
“朕知道了。”姜照点点头,又吩咐道:“你回宫后带张适过去给瞧瞧,顺便看看府里还缺什么东西,一并置办齐全了,费用从朕私库里出就行。”
元祥应下一声,姜照就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谢锦从奏章堆里抬起头来,颇有些疑惑,问道:“小元子和陛下方才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什么老爷少爷的。”
姜照看了她一眼,没有先作答,反而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护国寺吗?”
谢锦搁下笔,单手托腮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为了躲清闲,不想见赵相,为了让赵家人抓心挠肺,给他们找个不快,也为了给太后娘娘祈福,以表相思之情。”
“你说的都对,但并不完全。”姜照走到谢锦面前,与她仅有一桌之隔,低声道:“我想先和你说个秘密,但你要先对天发誓,绝对不对外泄露半分。”
谢锦闻言有些恼,收起胳膊坐正了身子,面无表情道:“你若信不过我,就不要告诉我,我也并不是很想知道,何必无端又作弄我。”
“我没有信不过你。”姜照道:“只是此事牵扯到太后,我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太后是她生母,也是她心里藏着的一块儿不可触碰的柔软,即便是对谢锦,她也很少提及,尤其是太后病逝以后,更是几乎成为了她的病。
对于先帝,姜照可以毫不在意,但对于陆烟容,她只想永远做个乖孩子。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痕,她眼里平和诚挚,毫不避讳地与谢锦对视,认真道:“母后生前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但我如今想要告诉你,让你发誓,也并不是我想听,而是想让母后听见,不然我怕她要怪我不听话的。”
见她如此,谢锦哪里还有恼意,反而愧疚难当,心里也闷闷的发着疼。
“我发誓。”谢锦竖起手指,面对着姜照,字句清晰地立誓:“今日陛下所言,只有你知我知,但凡我泄露半分,便受刀山火海,五雷……”
还未说完,就被姜照伸手捂住了嘴,还责斥她道:“让你发誓,又没让你发毒誓。”
谢锦眨了眨眼,又听姜照道:“母后见你有此诚心,必然也不会怪我了。锦娘,其实我来这寺中,并非只为供奉母后牌位,因为这里并不只有牌位。”
她松开了手,撑在桌面微微倾身,凑到谢锦耳边低声道:“世人都以为太后与先帝同葬于皇陵,但其实她临终前告诉我,她不愿与先帝同葬。所以啊,我把她的衣冠葬在皇陵,而遗骨却葬在了这护国寺后山,每次我来护国寺祈福,并不是为了拜见牌位,而是真正来与她相见了。”
说完这段话,姜照收回上身观察谢锦的表情,果然见她面露震惊之色。
这的确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秘密,是当今圣上瞒着天下人将父母分穴,用衣冠代替太后与先帝同葬,更是把生母葬在了荒山。
无论她是不是出于对太后的顺从,这都是绝对的大不孝所为,如果传了出去,必然受世人所指。所以太后不让她告诉任何人,并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埋身之所,而是怕消息泄露之后,会给姜照带来天大的麻烦。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陆烟容把遗愿说出之后就后悔了,多番叮嘱姜照切不可如此操作,人死如灯灭,前缘尽了,只是和先帝埋在一处而已,她并不是不能接受。
姜照嘴上答应,却在陆烟容芳魂永逝之后,当真把她埋在了与皇陵相隔甚远的地方。
这是连陆苍玉也不知道的秘密,是姜照动用君王大权所做的第一件事,当年接触到的所用之人,都被她抓住把柄打发了,这件事成为了她一个人的秘密。
现在她把秘密分享给谢锦,颇有些风入回廊的畅快,甚至拉着她的手,挥退左右护卫,带她进了后山,一路狂奔,来到一片没有种树的平地。
护国寺后山大都被树木灌草覆盖,而这块地方却很干净,看起来像是被特意清理过的。地面上鼓起一个小土丘,没有墓碑,更没有刻字,只有一个装满香灰的香炉,香炉下面压着几张纸,是姜照从自己手抄经文的册子里撕下来的。
谢锦斯文体弱,被姜照拉着跑过山路,忍不住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姜照比她好很多,伸手抚过她的后背,等她终于稍微平复下来,才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一时意起,只想着带你来见我娘亲。”
谢锦摇摇头,仍旧带着一些气喘,勉强开口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又为她抚了抚后背,姜照就收回手来,提起衣摆跪在了地上。谢锦见此,便也跟着跪下,恭恭敬敬地和她一起给土丘里的人嗑了三个头。
“阿娘与父皇,向来没什么夫妻情谊。”
姜照扶着谢锦站起来,垂眸望向陆烟容的坟茔,平静地开口道:“她因貌美,被父皇一道圣旨囚于深宫,从此再也没能逃出去。她从始至终都不喜欢父皇,更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肆意妄为,一直到死都没有对父皇动过心。”
“但是父皇很贪婪,他要的不仅是一个顺从听话、为他生儿育女的无情美人,他还想要阿娘为他心动,为他吃醋,为他仇视别人,那段时间他经常故意散放宠幸别人的消息到揽月宫,但阿娘从来不为所动,终于还是他忍不住,跑过去和阿娘对峙了。”
讲起从前,姜照不由觉得可笑,既是为她狂妄自大的父皇,也是为她母亲被迫入宫之后,饱受压抑折磨的后半生。
“阿娘被先帝屡屡纠缠,终于忍受不住,痛斥他的无耻自私,鄙夷他的所作所为,先帝的威严受到挑衅,阿娘再也不是他的爱而不得,而是变成了恩宠尽失的冷宫弃妃,作为阿娘的女儿,我也再也不是他宠爱的公主,变成了受尽冷眼的弃妃之女。”
姜照看向谢锦,抬手指向自己的脸,轻笑道:“你知道吗?那时有人说阿娘不贞,甚至说我不是先帝血脉,成功引来了他对我的厌恶和嫌弃,底下的人更是变本加厉,欺侮我,辱骂我,甚至对我拳脚相加。如果不是我的相貌总还是有几分与先帝相似,即便是有舅舅在,莫说这个皇位能不能轮到我来坐,就连我能不能遇见你,也是未知。”
谢锦的眼睛早已红透了,她从前只知道阿照受人欺负,是个可怜的孩子,却从未深究过她的过往,哪怕是知道她的身份以后,都只顾生气于她的欺瞒,而没想起来去问她,一个堂堂的公主殿下,为何会沦落到雪夜赤脚出逃的地步?
她抓住了姜照的手,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哽得发痛,嘴巴还未张开,眼泪就先落了下来,于是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还要姜照反握了她的手来哄她。
“好了,不要哭。”
姜照嗓音温柔,动作更轻柔,用自己上好布料的柔软袖口为谢锦擦去泪水。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后来总是重复想起那个晚上,我从揽月宫一路偷跑出来,连鞋子都跑掉了,狼狈的不像话,却遇到了一个仙女似的人物。”
姜照竟笑起来,有些懊恼道:“我那时候是不是可怜极了?真是太糟糕的一个初见。”
但随即她又庆幸起来,一根根揉过谢锦的手指,喃喃道:“但还好我足够狼狈,足够凄惨,所以让仙女心软了,不嫌弃我浑身脏兮兮的,愿意给我最温暖的拥抱,还带我回去给我一碗热饭。锦娘,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兴许真的会冻死了呢。”
“不许说!”
这次换谢锦伸手来捂住姜照的嘴巴,她满脸泪痕,双眼红得发艳,直勾勾地瞪着姜照,嘶哑着嗓音道:“你会好好活着……你是万岁。阿照,即便没有我,你也会好好活下去,然后坐到最高的那把椅子上,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姜照摇摇头,伸长手臂将她揽入怀中,顺势去吻了她绯红滚烫的双眼,低声道:“或许会有这种可能,但是,我却还是想要遇见你啊。”
她的唇从谢锦眼周一路吻到耳廓,动作轻柔的像是微风拂过,因为肌肤与软唇相触有些细微的发痒,谢锦没忍住缩了下脖子,却被姜照伸手捧起脸颊,深深看进她眼里。
“锦娘。”姜照喉头微动,脱口而出道:“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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