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私自修改卖身契，这在大周朝是重罪，钟管家本想劝说，但是看着陆少游笃定的目光，他不得不把那些劝告的话都咽了回去。
不过是个平民百姓，难道还有人会为他申冤不成，还是不要再触大人的霉头，打搅了他此刻的好心情吧。
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宁帆。
“管家，你去外面卖几只训好了的大犬，”陆少游放下了笔，好整以暇的等待墨迹干透，“以性格凶猛的为佳，免得我那新买来的奴才死心不改，还想着逃出府去。”
“还有，今天发生的事，我不希望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你知道该如何做的。”
管家唯唯诺诺的退下了，他走出房门，伸手一摸后背，厚实的衣裳此刻竟已全数湿透。
他从未见到陆少游发这么大的脾气。
可这也不奇怪，钟管家想到萧如玉口口声声的未婚妻，还有陆大人咬牙冷笑，说不会再上他的当的模样，他又打了个寒战，急匆匆的走了。
陆少游靠在椅子上，回味着萧如玉痛苦哀求的样子，渐渐的，他的身体中居然涌动出了一种难以启齿的冲动，他喘着粗气，对着那张契约，还有萧如玉那三个字将那样的冲动发泄的彻彻底底。可，在欲望过后，他心底涌生出来的却是无比的厌恶。
他居然还对萧如玉这个贱人有着这样恶心的欲望。
陆少游责问自己，你难道忘了当初那个贱人是怎么对你的吗？
随即，一股被压抑许久的感情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这样的刻骨铭心，就连陆少游自己都为之惊讶。
原来，恨意也可以用历久弥新来形容。
是的，陆少游永远都不会忘记，六年前，陆家败落，萧如玉失踪，自己为了找他，书也不读了，前程也不要了，瞒着父母翻山越岭，从临安走到金陵，却看到萧如玉挺着肚子，靠在别人怀里，对那人巧笑嫣然的样子。
——那时的惊和怒，时隔六年，依然在他的胸口翻腾不休。
陆少游情不自禁的抚过自己的上臂，他一寸寸的按过上面的疤痕，冷冷一笑。
萧如玉发现他找来后，哭着告诉他，他是不得已的，他从没背叛过他。而自己也是蠢，居然相信了那个蛇蝎心肠的男人，相信他是被迫嫁了别人，相信他会和自己离开。
他满心欢喜的按着萧如玉送来的口信，去约定好的地点等他。可他等到了什么？
一群饿得发慌的狼犬！
那些恶犬差点将他咬死在了金陵！
其实算算日子，那个孩子正是他离家求学时怀上的。原来萧如玉早就背叛了自己，红杏出墙，只有陆少游一个人还傻傻的守着那个承诺，还觉得他们会一生一世在一起。
他甚至还想过，要和萧如玉一起抚养他肚子里的小孩。
就算那孩子不是自己的也没关系。
六年前的陆少游就是这样单纯，没头没脑、不顾一切的爱着萧如玉。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傻小子了。六年前爱着萧如玉的陆少游，已经被恶狗咬死在了金陵，现在的他，对萧如玉只有满腔恨意，他所想的，只有复仇而已。
——
“求求你，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萧如玉无力的拍打着门，白雪从柴房的窗户外飘下来，落在他的头上身上，很快就结下了一层细小的霜华。
哪怕声音早已嘶哑，哪怕浑身疼痛到一个难以忍受的境地，萧如玉也不敢停下拍门的动作，更不敢停下那微弱的嘶喊。
疲惫和困倦席卷了他的周身，可萧如玉知道，只要自己停下动作，就会被寒冷和痛苦彻底打倒，躺在地上，再也睁不开眼睛。
在他带着允文流浪的时候，他身边的很多同伴就是这样失去的呼吸。
如果他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那萧如玉大可以闭上眼睛，去那个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地方，享受永恒的安眠。
可是，他还有干爹干娘，还有允文，所以他不能死，他得活下去，活着去照顾他们。
可想到允文，萧如玉就会忍不住的想起儿子身上那另一半的血脉，他不能自控的想到了陆少游。
现在的陆少游和少年时的他已是大相径庭了，尽管面貌只是从稚嫩变为成熟，但只要把他们摆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六年前的陆少游还是个青涩的，不成熟的少年，而现在的他是那么俊美，那么迷人，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魅力。
可是，萧如玉忍不住的怀念少年时的陆少游，那时的他是那样的热忱、那样的生机勃勃，那样的爱着自己，而现在的陆少游，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萧如玉还是从他阴郁的眼神中读出了无边无际的恨意。
想到这里，萧如玉心口剧痛，干涸的眼里也渐渐的涌出了泪来。
好似千疮百孔的心又被人翻出来，撕开旧疮，鲜血汨汨地淌过曾经的伤疤。
“少游、少游，”他情不自禁的叫出了陆少游的名字，“求求你，你别这样看我，我受不了啦……”
“这样就受不了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地接过了他的话，吱呀一声，门被朝外的打开，萧如玉顺着这个力道跌在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前。
他眼睁睁的看着黑靴朝自己踢了一脚，自己又是怎样翻滚着摔进了柴堆里，而后，才慢慢感觉到了被踹的地方泛出的痛楚。
“少游……”
他动了动唇，发出细微的声音。
“别叫我的名字。”陆少游皱着眉打断他的话，萧如玉闻声抬头，看着那张形状优美的薄唇中吐出讥讽的话语。“你不配。”
萧如玉哽咽了一下，慢慢地垂下头去，他哀求道：“我知道你恨我不遵守约定，没能赶去找你，那次是我不对。可是我现在真的很缺钱，就算、就算你不愿意借给我钱，那也求求你把那些钱还给我。我会去想别的办法筹钱。如果没有那些钱，我爹我娘一定会饿死的。”
他哭泣着，搜肠刮肚的想着恳求的词句，因此，在那声轻飘飘的好字下来后，萧如玉整个的呆住了。
他答应了。
他居然答应了。
狂汹涌而出的喜悦之情将萧如玉整个的淹没，他情不自禁的想，这是不是代表着陆少游愿意原谅自己？虽然陆少游之前那样对他，但是，也许在他的心底，还残存这几分对自己的情意。
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个笑。
又是甜蜜，又是动人。
陆少游看着萧如玉脸上那个勾人的笑容，心底的鄙夷之情越来越重。
什么只是为了借钱，不想履行婚约，这话别人说，他或许还会信，但像萧如玉这种骗子，那还是算了吧。
笑得那么开心，是以为我会上当吗？
陆少游嫌恶的看向萧如玉，他脑袋中忽地闪过了一条计策，一条能让眼前这个骗子原形毕露的计谋。
他招呼来钟管家，小声吩咐了他几句，才扯起嘴角。
“钟管家，带他去那个地方。”
冷酷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无比的冰寒：“还有，别忘了我之前的吩咐。”
一阵寒意忽地从足底侵袭而上，体会到了最后那句话透出来的冰寒，萧如玉呆呆的看着陆少游离去的背影，又将视线投向一边的钟管家。
“钟管家，少游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听不懂？他刚刚对你吩咐了什么？”
钟管家看着浑身打颤，还勉强陪着笑脸的萧如玉，又想到陆少游方才的吩咐，他不由对这个曾经是陆少游未婚妻的哥儿多了几分同情。
——那些大狗，据说挨了好几天的饿呢。
对上那些恶犬，别说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瘦弱到几乎要被风吹倒的哥儿，就连身强体壮的男人都讨不到什么好。
可是，他是仆，陆少游是主。身为仆人，又怎么能违背主人的吩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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