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皇上见到我的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神迅速变得惊讶、期待、不可思议,几乎是瞬间眼眶就变得通红并大步向我跑来。
“阿欣!!!”
他冲上来一把把我抱住,我这把病骨头差点就被捏碎了。
“阿欣是你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肩头的声音略微带些嘶哑,语气听着让人心碎。
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已经泪流满面,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很快我就要喘不过气了。
“皇上…!皇…咳咳!!……”我拼命往开推他,他拼命地抱住我…
“阿欣,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最终求生的本能迸发出的强大力气让我一把推开了他,站在原地不断的咳嗽。正常人被这么来一下都不一定受得住,更何况是我。
我叫程若,是丞相的小女儿,也是这京城里有名的病秧子。
今日本不该我陪着母亲进宫给太后娘娘贺寿,但我姐姐突然得了风寒,病得下不了床。虽然父亲经常嘱咐,让璃儿、若儿能不进宫露面就不进宫,他实在不想和皇亲贵族攀上什么亲戚结什么姻缘,遇上这样重要的日子,母亲不得不带一位陪同女眷时,一般也是姐姐程璃陪母亲去。姐姐性情温顺听话乖巧,进了宫也会低调做事,不会像一些王公大臣家的女眷一样衣着华丽,故意穿的像一群莺莺燕燕一般引起别人注意。况且姐姐和我一样,本就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姑娘。
至于我,我一般是绝不会被带进宫的。一来我不如姐姐规矩守礼知分寸,二来我身体不好,先天患有咳疾。带一个病秧子进宫总是不那么合适的。
但是今日父亲不在,没人拿主意,姐姐又高烧不退下不了床,只好我来了。
来时母亲叮嘱我,你没进过宫,不懂得礼数,不要随意和别人讲话,我们吃完太后娘娘的寿酒就回来,也别和你爹提起了。
我“哦、哦”的答应着,心里有些不情愿。
又不是我要进宫的对吧,再说了,我堂堂程家二小姐,虽说从江南迁回京城不久,见到太后娘娘、后宫嫔妃,基本礼数还是懂的。娘实在是太夸张了点。
结果还是我太年轻。
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进宫以后我感叹这宫中的美味佳肴实在是人间极品,一心都在吃宴上,对御史大夫家的女儿和另一位不知是哪位大臣家的女眷争奇斗艳比完金钗比玉镯的行为毫不在意,该敬酒时敬酒,该微笑时微笑,大方得体,绝没有给家里丢人。
可你知道的,事情总不会那么顺利。
就在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离席到殿外咳了一阵时,不知哪里来了一只白猫,突然跳到了我面前。
我天不怕地不怕,平常连蟑螂都敢打的人,唯独就怕这猫。
爹和娘都非常不想让我进宫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我其实是一个喜欢一惊一乍的人。十八岁了,还是很不稳重。
于是我震天的一声尖叫从殿外一直穿透进殿内,甚至把殿内的奏乐师都吓了一跳,打断了殿内萦萦的乐声。
也吓住了正要进殿的一个人。
我在殿外的角落里,感觉殿门处有一人被我吓到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一身紫金龙纹袍,剑眉星目。
完了,他一定是皇上。
正当我的恐惧涌上心头心想着怎么办皇上都被我吓了一跳这下回家一定会被骂死的时候,发生了开始的那一幕。
我推开他捂着胸口不断地咳着,被我惊到的太后和嫔妃还有一众女眷也在这个时候全都出来了。
一群人在我和皇上的身后。这阵仗,太大了。
我定睛地看着他,眼前这个男人哪能和平日里从爹口中议事时听到的那个杀伐果断的皇帝联系到一起,他不过二十出头,手上白皙的皮肤因为刚刚用力过度有着一块一块的红印子,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望向我的眼睛里充满着不知名的伤痛。
他不死心地一把上前拉住我的手:“阿欣,阿……”
忽然,他眼里的光在他握住我手的一瞬间暗淡了下去。
我感到了他手掌传来的温热,让我这个手脚万年冰凉的人给硬生生磨灭了。
他放开了我的手,站在原地。
太后扶着伺候的太监快步向前来:“晨儿来了。”
皇上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我,半晌才反应过来,扭头,向太后点头行礼。
“……参见母后。”
“晨儿免礼。”太后声音是很慈祥的那种,完全没有上一届宫斗冠军的凌厉和声势逼人的气场。让皇上免礼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可能是殿内太大离得太远,或是根本没有注意,太后怕也是第一次看清我,我感到她的眼神也有一些震惊。
“这位是…”
我刚要行礼回话,母亲从人群中一步跨到我面前挡住我跪下:“回太后的话,这是我家的小女儿程若。”
母亲显然认为我惊扰了圣驾,言语间都有些唯诺。
“若儿天性冒失,但并无恶意,望太后娘娘和皇上恕罪。”说完拽了拽我的裙摆。
我连忙跪下和母亲一起:“若儿最怕猫了,刚刚有只白猫突然蹦到若儿眼前,若儿一时没控制住……望太后娘娘和皇上恕罪。”
久久听不到回应。
我心里乱成一团,既害怕因这芝麻大的小事害母亲受到训斥,又对皇上刚刚的行为感到疑惑。
阿欣……是谁啊?
太后看了看皇上,皇上仍没有改变他看我的眼神,那种疑惑、期许、失望、痛苦的眼神。
还是太后先开了口。
“…哦,若儿是吧,哀家知道丞相大人家有两位千金,但你从没带若儿进宫来过……”
“若儿不懂事,平日里若要女眷陪同,都是带璃儿的,今日璃儿感了风寒,实在不便进宫……”
“这样啊…好了,虚惊一场,起来吧。”
我扶着母亲慢慢站起,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走吧母后,儿子进殿敬您一杯酒。”
“嗯、嗯…”
皇上和瑾妃娘娘在太后两侧,大队人马又进了大殿。
我老老实实的跟在母亲身后,进殿把这一场寿宴进行完。
期间我偶尔抬眼看向那个刚刚抓着我流泪叫阿欣的人,他沉稳从容地为太后祝寿,微笑着让人抬上给太后准备的贺礼,一副双面绣的春江秋月图。
他侃侃而谈,偶尔提一杯酒,温润之下透露着威严,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个一刻前情绪失控过的人。
他再也没有看向我这边。
回到家之后,我心里算是舒了一口气。
母亲也没有再说我什么,只说幸好今天有惊无险,以后这种场合还是要带璃儿。
大概她们出殿的时候,已经是我把皇上推开的时候了……
幸好幸好。
我赶忙陪着笑脸:“是啊娘,以后还是让姐姐去吧,我还是在家孝敬您和爹就好了!”
“行了别贫嘴了,早早休息去吧,记得睡前把药喝了。”母亲到底还是疼我的,我惹了祸,她也不忘叮嘱我喝药休息。
回房喝完药,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开始了我绝顶聪明的推理:
皇上今日一定是把我认成了他的心爱之人,说明我和他的心上人长得很像。他那么痛苦,我猜这位心上人已经去世了。
那他会不会把我招进宫,然后把我当成那人的替代品,而我一辈子都不能做自己而活,为了取悦君心明哲保身,只能年复一年充当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瞬间给自己脑补了一万字的戏。
我坐起身来,不禁觉得好笑。不愧是我。
京城的冬天异常寒冷,我刚从江南回来不久,对这样的寒冷还很不适应。
前些年,爹因为卷入了前朝一场政治斗争中,最终被牵连,一朝丞相被贬成县令,带着一家老小下江南,远离中央的政事。
但爹也乐得清闲,他是真的对朝庭,对先皇,失望透顶。
在这场无比血腥的政治斗争中,因崔贵妃受宠而逐渐庞大起来的崔氏一族,因为怕徐罡大将军的女儿与三皇子联姻更加有利于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找了个机会陷害徐罡拥兵自重,妄图谋反,皇上虽然有些无能,倒也不至于凭这一件事就定了徐罡将军谋反的大罪。但当时本就有些懦弱的皇帝已经被崔贵妃玩弄在手掌之中,崔贵妃枕边风一吹,说皇后企图利用三皇子和徐罡将军二女儿的联姻来稳固三皇子在朝中的地位,也不知道这陛下还在鼎盛之年,她这么做是意欲何为…………气的当场下旨处死徐罡将军一家。
爹因为为徐将军说了几句话,就惹上了以权谋私的罪名,因为徐罡将军是他的连襟。
对,徐夫人是我娘的亲妹妹。
于是我们一家就在江南待了四年。
这些我都是听灵儿说的,灵儿是我的婢女,小丫头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
至于这些为什么要从灵儿那里听………因为我不记得了。
我生过两场大病,第一次就是听到徐罡将军一家被处死的时候。
灵儿说,我和小姨一家是最亲的,璃姐姐喜好静,并不怎么出门,偏偏我这小病秧子喜欢出门,小时候经常去徐府玩儿,小姨和小姨夫都对我好的不得了,大表姐和二表姐也是把我宠得和什么似的。只有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他家三弟总爱跟我争这抢那,但最终他都会被训斥,纸鸢啊蹴鞠啊什么的必须都归我。有一次我贪玩掉进了湖里,二表姐不会游泳也立马跳了进去,抱着我就往岸边扑腾,边扑腾边大喊救命,一直坚持到下人来救我们。
所以当我知道这样的一家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以后,几乎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昏死过去。
灵儿说爹当时找遍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但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爹是已经被处死的徐将军的连襟,是崔氏一族的大敌,并且被贬的圣旨也已经下了,爹已经不是丞相大人了,所以没有人敢来给我看病。
最后只有一位曾受过爹的恩惠的大夫来到了府上,替我诊治了三天三夜,才把我救回来。
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爹也不认识了,娘也不认识了,什么都忘记了。
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爹和娘看到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泪流满面,只是我着我的手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可不知是当今皇上太过争气还是崔贵妃的五皇子太过平庸,即使他娘为他拼命地铲除当上太子路途上的对手,他也对此毫不在意。
这个五皇子禹云一心只爱逗鸟。
他的宫中充满了奴才们给他从全齐朝各处搜罗来的珍贵品种,鹦鹉、黄鹂、八哥……
对政事毫不关心。
最后,还不至于亲手葬送了齐朝百年基业的老皇帝还是在咽气前把三皇子禹晨立作了太子。
再后来的事我也不清楚了,只知道太子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为徐罡将军平反,并把在那一场政治斗争被贬的重要大臣官复原职,这其中就有我爹。
但爹说京城不比江南,四季如春,若儿身体不好,自从来了江南,反而咳疾要好些了。
然后举家搬回了京城,留我一人和平日里照顾我的下人们在江南的别院。当然,江南还有姑母一家在照看我。
说实话我不是很能理解他,他们回京城大富大贵,留我在江南?
不过很快就证明了江南也不会让我身体强健,我又得了第二次大病,江南还是不比京城,那些草包大夫们动不动就说:二小姐这病,难治啊……
气得姑母大发脾气,找了最好的马车不知跑了多少个日夜把我送到了京城,爹知道了赶紧找了最好的大夫给我治病,最后命总算保住了。
我记得我病得迷迷糊糊,隐约中能听到娘在我床边哭,一声声地在责怪爹。
爹也重重地叹气,拉起我的手哽咽自责:若儿乖,以后爹再也不会让若儿离开爹的身边了……
我披了件衣服走到窗户边上,风已经停了,我推开窗户,月光像水银般瀑布似的洒进房间来。
灵儿这小丫头讲故事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自从她给我讲了以前我与小姨一家人的故事,我夜里总幻想着那些记不得的面孔:
小姨一定是和娘一样貌美有才华、温暖慈祥的人。
小姨夫徐将军可能外表十分刚硬,是一个军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硬汉,但回了家,一定也像爹一样对儿女慈爱,对妻子柔和有加。
大表姐芷晴听说和璃姐姐一样,温柔有礼,灵儿说芷晴姐姐的女红,在全京城的富家小姐们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能和宫里绣娘手艺一较高下。我想着,月下美人独坐,一针一线诉情,大概就是芷晴姐姐了。
三弟弟延风是个调皮鬼,但很讲义气,虽然他总被迫把好东西让给我心里有气,但我俩一起在府外玩时,别家人笑我小病秧子,他会站出来冲人家挥挥他肉乎乎的拳头让他们少多管闲事。
二表姐芷欣应该是个小太阳,因为灵儿说芷欣姐姐不爱红装爱武装,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就喜欢跟着小姨夫去军营里,小姨夫怎么甩都甩不掉,小小年纪就练了一身的好功夫,骑马射箭样样不输男儿。
我抿了一口茶,继续看着月亮撑着头想:那芷欣姐姐真是太飒了。
等一下。
我一下子坐正。
阿欣……阿欣……
该不会是芷欣表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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