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是谁

一只缓缓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就看到了两个脑袋凑在它跟前。还未来得及动，便听到床边趴着的安晴叫道：“醒了醒了！小鸟儿睁眼了！”

        一旁的小洼也惊喜道：“一只终于是醒了。”

        阿颜闻言走到床边，两个孩子乖巧的让开路。阿颜蹲下身，对着一只柔声道：“没事了，一只。坏人得了教训，你的伤只要慢慢养，也会好起来。”

        安晴显然很高兴，她重新爬回了床上，凑近一只道：“小鸟儿快些好起来吧。”说着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轻轻的触了触一只的脑袋。

        云泽师父一早便去见了住持，僧人在寺院内犯杀戒本就是大事，而他随身携带足以去人性命的武器，这事也要仔细询问。住持示意将临通暂时关在戒房里，两日后，待陛下携后宫众人等离去后再做处理。

        对于这结果，阿颜倒是不甚在意。

        岐白见阿颜这样子，不禁问道：“这样就可以了？”

        “嗯，他叫一只不能飞，我就叫他也同样抬不起手，这样就可以了，两清。”

        说罢丢了一颗梅子在嘴里，又塞了一颗给一旁的化作黑蛇的岐白。

        两日的时光眨眼便到了。一大清早，各宫便开始忙着打理行囊，寺院内人影交错，山上山下的搬着行礼。而阿颜则带着玉竹来到了平日云泽讲经的佛堂。

        往日满座的佛堂里只有云泽一人，他笔直的跪坐在佛像前，略显消瘦的脊背，使空荡的佛堂看起来更加冷清。

        阿颜没有出声打扰他，而是带着玉竹一同去到佛堂外的树荫下坐下，抬头静静的望着天上的云。玉竹发现，自家的主子无事时，就喜欢抬头看天。起初还以为是主子见不到陛下，内心苦闷，可是后来发现即使陛下在时，主子也会时不时仰头看天看云。

        她们没问过阿颜，这种时候她究竟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事情，一只也没问过，只萧止问过她。

        她那时笑笑与萧止说，因为云上有龙。

        见萧止疑惑，她便认真的解释道，那是她几百年来，见过的唯一的龙。

        她那时在山坡上打盹，抬头间看到一条巨大的青鳞尾巴从厚实绵软的云层上滑落，片刻后又收了回去。她好奇的大声叫喊，云端上刚刚睡醒的龙叫停了行云，探出头来看她。彼时她还不会化形，小小的自己只有青龙的鼻尖大。

        青龙告诉她，他在找一个人，找了好久，找得累了，所以才歇在了云上。

        也是那次，阿颜知道了龙气的样子，如此才会追着萧止而去。

        阿颜在佛堂外看了许久的行云，云泽才从佛堂里走出来。始终仰着头的阿颜先一步察觉到云泽的出现，高声叫住了他。

        云泽扭头见到阿颜，也是一笑，道：“施主往日里不仅第一个走，还一道带走那几个孩子。今日不讲经，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阿颜笑笑回道：“大伙都忙着整装行李，我没带那么多东西，所以倒是成了最清闲的。我问了小和尚你的去处，他告诉我说云泽师父定在这里诵经，所以我就来了，想要将这个还你。”

        阿颜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云泽借给岐白的那串佛珠，双手合十，学着僧人的样子规规矩矩的对着云泽道了谢。岐白这时也从阿颜的袖子里探出头来，因为玉竹在场，岐白也只能对着云泽点头表达谢意。

        云泽接过珠串，却没立刻戴上，他低头看向岐白，之前两次见它都在暗处，这一次四周无旁人，小黑蛇就缠在阿颜的小臂上，半截身子暴露的日光下，墨色的鳞片在日光下闪着点点紫色的光，而那光泽周围环绕的，便是一股浑厚纯粹的气。

        云泽笑了笑，将珠串递还给岐白，道：“愿你始终保存一颗良善之心，若想听佛，便来找我。”

        在玉竹看来，这话该是对自家主子说的。但阿颜知道，这话是对这岐白说的。能让岐白多一个归处，阿颜心里也高兴，于是笑着替岐白接过了珠串。

        就在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小和尚在他们跟前停下。从小和尚气喘吁吁的话语中得知，临通不见了。

        云泽带着阿颜来到关押临通的戒房，守夜的和尚捂着脑袋上被敲晕时留下的包，对着他们的问题一问三不知。再看戒房内，物品凌乱的散落一地，像是有过打斗过的痕迹。

        阿颜并不相信那被绑了手脚，双臂无力的临通还有力气与人周旋。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便是将临通带走的，该是目的相悖的两拨人。可是一个普通的扫地和尚，如何引得两拨人马来救？众人此时还不知道的是，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藏书阁里的身份文书。

        云泽依稀记得，这临通是四年前只身来到玄山寺的，那时也派人去了他文书上的村子上查看，不过是普通农户人家，并没有异常。而这些年他向来少言寡语，老老实实的做一个扫地和尚，从未出过什么错，也从未见他近过哪位贵人的身。

        岐白尝试在寺院内搜寻临通的下落却无果，由此看来，临通此时已经离开了玄山寺。岐白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他抬头看了看阿颜，最终还是没发一言。

        云泽还在思索着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就见谢小楼朝着他们一路跑来。

        “娘娘可叫我好找，这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耽误不得，快随臣下山吧。”

        在谢小楼与玉竹的催促下，阿颜只好随着他们一同下了山，踏上回程的路。而临通一事也只能全全交付于寺院来查。其实阿颜对临通的去留并不甚在意，左右是一个不喜欢的人，既然说了两清，不见了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回宫队伍中的另一人，对于临通的去处却在意的几乎要发了狂。

        撵车里，齐明月脸色又青又白，眼睛里全是惊怒之色。她一早派去劫人的奴才们，并没有带回她要的人。

        自那晚临通跳窗离开后，她便再没了临通的消息，几番打探才得知，那临通不知是犯了什么事，被住持关进了戒房。她惶惶两日，却见始终无事发生，于是安慰自己临通被关一事与自己并无瓜葛。本想借着今日寺院里人来人往的空档，索性趁乱将那临通带出来，可万万没想到，人竟然被另一伙人给劫了去！

        “是谁究竟是谁？”

        齐明月死死咬住指甲，指节发白。何昭容没这个胆子，静昭仪同样是个胆小的，芸贤妃与她又没有过节，置于瑶妃，她不出宫门，自己与她几乎从无交集。

        齐明月思索片刻，脑海中瞬间出现颜妃的脸。想起临通被抓之前那一晚，他曾一脸讨好的和她说，他替自己射杀了颜妃身边那只讨厌的翠鸟。她虽然没专门吩咐他去做，但听了心里也觉得高兴。

        是她，定然是她！可是一个村妇，真有那本事？

        齐明月慢慢压下心中怒气，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无论如何，临通绝对不能落入他人手里，任何人都不可以。可这件事她只能偷偷去查，父亲留给她的人绝对不能用，她不能叫父亲知道此事！

        想起寺院里用膳时，瞥到颜妃的小动作与那满脸的笑意，刚刚压下的怒气又腾的升了起来。

        不一会，萧承烨被叫来了齐明月的撵车跟前。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抬眼便看到了一张满是怒气的脸，同时也闻到了车内的酒气。对此他并不十分惊讶，他的母妃高兴的时候本就极少，而这酒高兴的时候会喝些，不高兴的时候便会喝的更多些。

        看着一旁的空瓶，萧承烨心中疑惑着自己被叫来的缘由，他无声的走到齐明月跟前，对着她行礼问安，一礼未完，一个响亮的巴掌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萧承烨默了默，不顾脸上火辣的痛感抬头看向齐明月。然而齐明月好似从始至终都未看见他，她红唇轻启，轻飘飘的吐了三个字：“滚出去。”

        萧承烨没有就此离开，他默默起身坐在了撵车的另一边，对着一旁不敢抬头的小宫女吩咐道：“去取些冰来，再去找殷统领要匹马，就说三皇子想去队伍前看看。”

        小宫女领了话便略带慌张的出去了，只留下齐淑妃与萧承烨二人。

        萧承烨静静坐在一边，忽然出声问道：“可是烨儿做了什么，惹了母妃心里不痛快？”

        齐淑妃终于抬起眼，看着萧承烨道：“玄山寺这些日子，看你倒是过的十分舒心。不止与太子走的近了，就连与那村妇也亲近不少，是不是？”

        萧承烨默默无言。

        “本宫讨厌那女人。”齐淑妃凑近萧承烨，轻声道：“但本宫最讨厌的，还是你。”

        “儿臣知道。”

        “那你可知，本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你？”

        萧承烨垂下眼，点了点头。

        “哦？”齐淑妃轻笑了一下，继而问道：“说来听听。”

        萧承烨眼中焦距渐远，平静的开口道：“儿臣四岁时被大雨淋过一次，之后便病了许多日。自那之后，母妃便不再愿意多看儿臣一眼。”

        萧承烨依稀记得，四岁之前，他的母妃虽然说不上对他多宠爱，但空闲时候也会偶尔逗逗他。

        那次也是一样，他跟在母妃身后去到花园里玩，那时候刚搬进皇宫，不知不觉的就走远了，可没曾想原本还大晴的天突然就下了雨。

        等他冒雨再回去亭子的时候，母妃已经不见了。他在雨中凭着记忆独自走回了皎月宫，而他脑海中这段记忆里最后的画面，便是皎月宫漆红的大门。

        自他从那场大病中醒来之后，母妃便再也不对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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